佛陀可以看穿伪装下的一切,所以,不必做无用功。

“……”

谢挚默然片刻,心中知道佛陀说得不错,终于还是在白芍担忧的目光里,施法撤掉伪装。

“佛陀慧眼如炬,丝毫隐瞒不得,既如此,弟子也不敢再多加伪饰。”

她抬起脸,已不再是方才那个普通女人的模样,而是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孔。

“我名叫姜微,乃一散修,并无门派。”

谢挚刻意隐去了自己的真实姓名,面上满是敬畏:“侥幸得以通过试炼,实在惭愧,今日一见佛陀,极感敬服,心中俱为大光明所充斥。”她如今早已能熟稔地说出这些恭维的场面话了。

白芍也随之解开伪装,行礼道:“寿山白芍,见过世尊。”

佛陀向白芍颔首,对她的身份毫无意外,赞赏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寿山白芍,你的剑道很好,竟可打败注茶半托迦,假以时日,你绝不会仅仅拘于一个小小的东夷,必可震赫五州。”

他转向谢挚,缓缓地笑了笑:“姜微……虽然此前声名不显,但也丝毫不逊于白芍,念力更是尤佳,也很不凡。”

“至于剩下的两人,一个是公输家主的妹妹,一个,则是我的亲传弟子,便不必介绍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觉知一直隐秘而又专注地打量谢挚。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看见她,他的额角就隐隐作痛,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谢挚与佛子觉知战斗的时候方十六岁,一上来没打几下就直接把他砸晕了过去,故此,觉知对谢挚的面容其实记得并不是很清晰,只记得她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蛮女而已;

再加上谢挚如今的气质已与过去完全不同,即便是象翠微猛地瞧见她,恐怕都要犹疑片刻,不敢马上相认,更遑论只与谢挚有一面之缘的觉知。

虽然此刻同在一桌,又倍感熟悉,他也不能将眼前这个举止大方的美丽女人,同记忆里那个令他咬牙切齿的西荒蛮女联系在一起。

谢挚才顾不上管觉知在想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佛陀,抱拳道:“恕我冒昧——世尊,您之前说过,通过试炼者可以得到大道气运,现在我等已到菩提园,敢问您何时能兑现承诺呢?”

这就是谢挚最关心的问题。

此番不顾一切地身涉险境,受了如此多的伤,几至丧命,她都不在乎,只求能换得大道气运,解开白芍所中的厄运缠身,为她再续道途。

为了这个,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争取,不能放过。

“不必担忧,我并不是会食言之人。”

佛陀的一句话,让谢挚悬在喉间的心稍微下落。

他摊开掌心,手中浮起四团云朵似的五色光团,还在无时无刻地变幻着色彩与形状,透露着祥瑞与宁静。

佛陀一取出它,树下陡然一静,其余四人立时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这就是……大道气运么?”

霞光瑞彩映照着几人的脸庞与眼瞳,谢挚将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把它惊到了似的,出神地喃喃自语。

其实并不必佛陀亲口解答,甫一看到它,所有人便已能确认,这就是实体化的大道气运——

越出色强大的修士,便越能感应到大道,而谢挚、白芍、觉知、公输良言四人都是极出类拔萃的修士。

在看到这四朵光团的同时,他们便感到识海与道宫一阵震颤,如鱼渴望水、鸟渴望天那般,心中涌出一股本能的渴望,想要得到大道气运,与它结合,将它融入己身。

只要得到大道气运,他们之后的道途将会大大顺畅,不仅会与大道无比亲近,而且运气——这个玄之又玄、却又对修行十分重要的东西,也会变好不知多少倍。

这也是如此多的东夷修士,都一股脑涌来参加佛陀试炼的原因所在。

四人仿佛被蛊惑了似的,都不错眼珠地盯着佛陀手中的大道气运。

气氛悄然紧张起来。

“……世尊,我有一个问题。”

谢挚仍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大道气运,问。

佛陀笑了笑,好像知道她接下来将要问什么:

“请讲。”

“我的那一份大道气运,可以给白芍么?”

她转过脸,望向佛陀,眼眸清澈,毫无痴迷之色。

佛陀一怔,头一次露出意外的神情:“什么?”

谢挚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的那一份大道气运,我自己不要,一起给白芍,可以么?”

她想了想,白芍的那一份气运只够解开她的厄运缠身,倘若再加上她的这一份,才能真正有效用。

至于她自己,那倒没关系。

谢挚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很好了,要不要大道气运也无所谓,倒不如送给白芍的好。

以白芍的用功苦修,再加上双倍的大道气运,必定比用在她身上要好很多,那样白芍也便能早些接近她的愿望,再变强一些了。

而她希望,白芍能够实现她心中所想。

“小挚!”

白芍在谢挚出声的时候也清醒了过来,刚回过神,便听到谢挚说出惊人之语,着急得抓紧谢挚的手,“大道气运何等重要,岂能随意便将它赠予他人?不要因为我,就……”

谢挚却毫不在意,只是朝她笑:“你这样想,便把它当成我的嫁妆,不可以么?”

这一笑好看极了,白芍呆了呆,感觉心跳都停止了一瞬,但仍不松口,“不,这不能……”她自然是极愿意小挚嫁给她,但是却绝不能——

“就这么办,不要再与我争辩。”

谢挚一锤定音,不理白芍,问佛陀道:“可以么,世尊?”

佛陀深深地望了谢挚片刻,点头道:“若你愿意,自然可以。”

另一侧的公输良言也闭上眼,抿紧嘴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大道气运对她的诱惑也很大,她不像谢挚这般生性不在意外物,又深爱白芍,能够将大道气运赠给白芍而毫不惋惜,自然也对大道气运极难割舍。

“呼……”

她终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坚定地道:“我的那一份大道气运,也请佛陀一并交给白芍。”

这下连谢挚都惊讶了:“公输大人,你不用……!”

她没想到,公输良言会做到这种地步——

“不,”公输良言抬手,制止了谢挚白芍两人的劝说。

她目光诚恳:“倘若不是二位一路庇佑,公输良言莫说通过试炼,恐怕连性命也不能保全。”

“你们已救了我两次命,何况这大道气运本就是你们应得之物,甚至连回报都算不上,所以还请一定收下,否则良言余生都难以安宁。”

“……”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拒绝也不能,谢挚与白芍只得道谢:“……多谢公输大人。”

“那么,我便将你二人应有的份量合在一起,一道赠给白芍。”

佛陀动了动手指,谢挚与公输良言的两份大道气运便融入了白芍的一份之中,登时变得更大、更光辉灿烂。

“好了。”

大道气运朝前飞去,如有灵一般认准了自己的主人,水一般融进了白芍与觉知的胸膛。

“唔……”

白芍捂住胸口闷哼了一声,谢挚忙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盯着白芍的脸,不错过她的每一丝神情变化,以此来判断她此刻的状况:“白芍,你感觉如何?”

白芍深深地吐纳,引导大道气运在体内流转,衣袍无风自动,吐出一口浊气,一缕无形的黑气被逼得从她周身逸散,继而消失不见。

再睁眼时,白芍的眼眸已经变得更亮更清,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气质也隐隐变得更加无暇纯粹,看起来神圣而光明,凛然不可侵。

“我感觉很好,小挚,不必为我担心。”她柔声宽慰谢挚。

谢挚腰间的梅先生也适时传音道:“白芍说得不错,我能感知到,厄运缠身的影响已被大道气运抵消了。”

不仅如此,白芍还得了极多好处,毕竟她得到的大道气运,足是觉知的三倍。

觉知也受了不少好处,此刻还未睁眼,仍在打坐消化,细细感悟大道。

“那就好,那就好……”

谢挚高兴地看着白芍,心中满足。

她此次之所以决定冒险参加佛陀试炼,便是为了眼下这一刻,如今白芍不仅再续道途,甚至修为又有突破,岂能让她不开心?

佛陀忽然又开口道:“姜施主二人将大道气运赠予白芍,固然高义,但我也不好让你们通过试炼而未获好处。”

“我观姜施主识海伤势未愈,便赠你一枚果实疗伤,如何?”

他缓缓将面前的碟子推到谢挚面前,那里面放着一棵拳头大小的无花果,如玉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这枚无花果是我多年亲手栽种而得,对治疗识海有奇效,服下之后,念力顷刻便可恢复全盛。”

谢挚一时有些猜不透,佛陀为何忽然相赠宝果,怀疑他另有企图,婉拒道:“……多谢佛陀,但还是不必了,我的伤自己养养便好,如此贵重的东西,费在我身上也无甚用处。”

白芍的厄运缠身既已解开,谢挚再无挂怀之事;

她眼下,只想与白芍和公输良言尽快离开,不想在这菩提园与佛陀再多待一刻。

她看不透佛陀,即便费尽心思,也猜不出他的目的与心中所想;

但相反,在他含笑的注视下,她总有一种被看穿一切的赤。裸感。

这感觉很不好,让谢挚毛骨悚然,她只想远离佛陀,更遑论食用他送的果实。

“姜施主是担心我下毒么?”

佛陀问得平淡,唇边还带着笑意,如同只是随口闲谈,听在谢挚耳中,却是让她心头猛地一紧,忙道:“不敢……”

佛陀却不在意谢挚的回答,继续慢慢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并不是如此下作之人,姜施主。”

“你不信任我,怀疑我另有他图,对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佛陀伸手拿起盘中的无花果,一点点细细地剥开,“但在这果实里,我的确没有动过手脚。”

“我若想要杀你,有很多种方法,都可以让你悄无声息地丧命,而你丝毫抵抗不得——一个仙王想要谁的性命,总是如此简单。”

他浅浅地微笑着:

“譬如说,在试炼开始前,你用神族的大观照瞳术窥探我的真身之时,我一个念头,便可粉碎你的识海……可我没那么做,姜施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杀你。”

谢挚听着佛陀的话,脸色苍白,僵硬地跪坐在蒲团上;白芍已经拔出了一截断剑,佛陀投过去一眼,便又让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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