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可那是迫不得已!”
公输良言反驳道:“如今你已是公输家主,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就不能——”
公输良药轻轻笑了,她天真的妹妹让她觉得可爱又好笑:“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早已收取了龙皇的好处,你觉得,若此时再说自己退出,龙皇会放过我么?”
“良言,我知道你是好心规劝姐姐……但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再回不了头了。”
她语气复又转柔,姿态循循善诱,劝说道:
“就这样好好待在姐姐身边,好么?这几年里,你要离家,要当捕快,我也放你走了不是么?但你又看到了什么?你敢说你从未灰心失望过,从未想过回来么?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比公输家好多少——处处是阴谋横暴,豺狼虎豹,处处流着黑血与毒药,杀人者戴着高尚的面具,接受众人的参拜;高位者自以为生来高贵,以百姓的哀号作为自己的荣耀。这,就是人世,哪里都一样。”
“你已经历了外界险恶,知晓人世间并不易处,很快五州又将有大难降临,龙皇此次归来意在复仇,目光只集中于西荒与中州,至于东夷,并不会受牵连太多。”
公输良药怜爱地注视着茫然无措的妹妹,哄诱道:
“回到姐姐身边,姐姐还护着你,好不好?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
公输良言的泪水不再流,她呼吸急促,身体颤栗,低下头去,久久不再说话。
公输良药耐心而又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妹妹的回答。
她很了解公输良言,知道她此刻几乎已经被她说服,眼下只需要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之后,她就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毕竟良言从小到大都是聪明的孩子,她不会分不清利弊好坏——
公输良言抬起了头。
“姐姐,你救救小挚和白芍,我就跟你回去,从今以后,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好不好?”
公输良药的笑容凝固了。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到了这时候,她还在为她们求情……
许久许久,公输良药才偏过脸微微笑了,轻声自语道:
“你小时候不愿吃饭,被我罚跪三日,最终饿得晕倒时,没有求我;我杀了你的侍人,你也只是哭着怒视我,并没有出言相求;一意孤行地逃离我身边,数次陷于最危险的境地时,仍然没有求我……”
“良言,你从小都是万事不求人,最倔强的孩子;但现在,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你竟然求我。”女人语气平静地陈述。
“她们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公输良言下意识反驳解释:“她们是我的朋友……”
“住口!”
下一刻,公输良言的脸便歪了过去。
她大脑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直到火烧似的疼痛在脸颊上蔓延开来,才知道姐姐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扇了她一耳光。
因为这一耳光的惯性,公输良药的身子也歪倒在了轮椅里。
她胸口起伏,极其罕见地情绪激动,苍白的脸上由于怒气而腾起不自然的红晕,打断公输良言:“——我是你的姐姐!”
“世上只有我会真心待你,我们血脉相连,天生就该绑在一起,除了我,没有人再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其他人都是别有用心,看你年轻单纯,便想要接近你,讨好你,利用你罢了!你还以为他们是你的朋友,简直荒唐!”
说完这疾言厉色的一番话,公输良药又虚弱地倒在轮椅里重重咳嗽,衣襟上染上点点血迹。
“姐姐!”
不顾红肿滚烫的脸颊,公输良言惊慌失措地扑过去,这完全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你怎么了?你……”她感觉姐姐的身体,似乎在她不在的时候更差了几分。
“不要紧,良言。”
因为虚弱与公输良言关心的举动,公输良药的目光又柔和下来。
雷霆之后乃是春雨,这是她用得出神入化的驭人之道。
公输良药握紧妹妹的手,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含泪道:“你是这世上姐姐唯一的亲人了……不要肆意妄为,再伤姐姐的心,好吗?”
“好、好……”
面对姐姐的眼泪,公输良言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她痛苦地许诺:“姐姐,我听你的话,以后再也不走了,不走了……”
“好良言,姐姐知道,你总不会舍得对姐姐如此狠心。”
终于达到了目的,公输良药疼惜地抚摸着妹妹肿起来的脸颊,目光里满是自责,柔声道:“刚刚打疼你了吗?都是姐姐不对,我一时激动,这才……”
“不疼的,姐姐,你是凡人,我是修士,这点小伤根本不打紧。”
于是公输良药便欣慰地笑:“好孩子……”
“你这样乖,姐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自会奖励你。”
她亲昵道:“不如,姐姐便答应你,自世尊手中救下你的朋友,如何?”
“真的吗?”
公输良言的眼睛顿时亮了,她竭力遏制住心中的狂喜,生怕将它太表露出来,又惹得姐姐的不快,“姐姐,你不骗我?”
公输良药宠溺地替她抚平鬓边发丝,道:“自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但是,只能救一个哦?”
她将目光投向谢挚与白芍,唇角含着笑,似在考量救下谁才好。
“良言,姐姐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你选,还是姐姐帮你?”
公输良药残忍地道。
“——还是说,让她们自己选?”
第295章 利害
听公输良药忽发此言,心魔脸色为之一变,上前一步低喝道:“家主岂能轻易许诺!”
凡是知道了他的存在的人,都应当死,他一丝风险都不愿冒,勉强容许公输良言存活,本已是极不情愿之举;
何况现下,这不知好歹的公输良药,竟还想再从他手下救走一个人!
公输良药好似没听到心魔的质问之意一般,笑道:“世尊有所不知,并非是良药有意为难,实是龙皇降临五州之期已近,她前不久特命我为她寻一美貌女子,他日自有用处。”
她含笑瞧向谢白二人:“我想龙皇眼光何其之高,所好必非凡物,此二人一个容貌极美,姝色动人,另一人也清丽婉约,颇可一观,于此正当合适。”
“……什么?竟是龙皇陛下要人么?”
她话里话间的暗示意味颇浓,心魔一听便心下分明,一时难免生出几分踌躇。
谁都知道,龙族重欲性淫,龙皇提出如此要求,倒也并不叫人意外,但是——
“之前我怎从未听家主说过,龙皇有此命令,莫不是家主现编出来骗我的么?退一步说,即便你所说为真,东夷貌美女子如此之多,难不成就偏偏要在这两人中挑?”心魔冷笑。
公输良药的话,究竟不可太信。
心魔对她始终怀着一分警惕,他知道,她能将一个最虚假的谎话说得无比自然真诚。
“良药怎敢编造龙皇陛下的事来骗世尊,我既敢说,自然便是真有此事。”
“——若是世尊不信,不若亲自去问陛下?”
实则龙皇素来只与公输良药联系,根本不在乎心魔,他上哪去寻龙皇确认?即便有此渠道,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公输良药也知道这一点,完全就是有恃无恐,在故意拿捏他罢了!
见心魔面色铁青,公输良药叹口气,貌似无奈,其实神色宠溺,道:
“……至于为何要在她二人间选,则是我的一点私心。”
她缓和了锋芒与攻势,又转而为柔:
“这是良言第一次求我这个姐姐办事,我总也不好做得太差,让她以为,我公输良药说的话没有用,与世尊的情谊也容不下半分通融……您以为呢?”
她径直望向心魔的双眼,分明是极柔弱温婉的外表,却能与心魔对峙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有掌控局势、牵着他走的迹象。
“良药知道世尊在担忧什么,无非便是怕风声走露,从此再做不得佛陀,是么?”
“——不过世尊应当知道,这世上能叫一个活人说不出话的法子数不胜数,而良药,”女人欠了欠身,“刚好对此道略通一二。”
“姐姐!”
公输良言闻言又惊又急,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良言,够了,不要再得寸进尺。”
姐姐唇边的笑容仍旧温柔妥帖,无懈可击,但却没有再分给她一个眼神。
“……”
被她这一说,公输良言登时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将脸埋在掌心,肩膀颤抖,再也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姐姐的耐心是有尽头的,给她听话的奖励,或者说,安慰,也有限制。
如果她不知好歹,继续要求,那么连这点糖果,都会被收回以示惩戒。
通常,如果公输良言想要什么,公输良药都会一一答应,但绝不肯轻易满足,必定要改变一些条件,方才给她——
假如她要一只小狗,那公输良药带给她的便会是一只小猫;
假如她渴望一把匕首,那公输良药递给她的必会是一柄阔刀或者长剑,总之得是匕首之外的兵器,绝不能让她完全称心如意。
她以此彰显着自己对妹妹的控制权,要她一次又一次在痛苦与泪水中记住,她的一切都是她给的,不能违抗,只能接受。
现在,姐姐故技重施,而公输良言只能重温儿时的噩梦,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朋友受难,却无法伸手支援。
“……”
心魔默然良久,反复思量利弊,到底是不想惹怒公输良药,也不欲冒险得罪龙皇。
即便他知道,这大概率只不过是公输良药随口编出来的借口,但他仍然不敢赌——
万一是真的呢?
“……既是如此,那便都交给家主了。”
心魔双手合十,意有所指道:“整个东夷都知道,我与家主乃是至交好友,再亲近不过的。”
“世尊放心,你我乃是同盟,凡是会伤及你之事,良药自然绝不会做。”
公输良药聪明如此,无须点拨,也能精准地领会心魔之意。
无非是要她做干净点,万不可将他的身份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