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宴雪一笑,也从善如流地接她的玩笑,极顺畅道:“不错,但她的挚姐姐可是全然不同,对我很是不敬。”这次重音却压在“她的挚姐姐”上了。

谢挚听她若有所指,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笑道:“哎呀……我原来竟还不知道,你这人连小狮子的醋都要吃。她只是一只小绿猫罢了,你不也是看着她长大,对她很爱重么?”

“只是曾经是小绿猫,现在可是大人了。”

其实姬宴雪并非那等爱拈酸吃醋之人,她生来骄傲,最是自信笃定,心中几乎从未有过不安彷徨,他人又怎能入她的眼,给她带来些许危机之感?

除过那天衍宗云清池气质与她迥异,清冷脱俗,不似凡间尘客,又善于伪装,曾骗得谢挚痴恋,叫她有些在意之外,也便没有旁人了。

再者说,她也相信谢挚与谢挚待她的情意。就算谢挚真的日后不再喜欢她,喜欢上了别人,她也不会说什么二话,即使再不舍、再难受,也只会故作洒脱,干脆离去。

——但该吃的醋,还是得吃上一些,这也是情侣间必备的情趣,姬宴雪很明白其中的道理。

听摇光大帝这泛着酸气的话,谢挚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眨眨眼,唤道:“阿宴,你离我近些,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

姬宴雪不疑有它,倾身过去,便感觉谢挚在她脸侧很快地亲了亲。

“好啦。这下哄好了没,我的陛下?”

谢挚将她放开,满眼都是笑,姬宴雪倒一时愣怔。

她无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被谢挚啄吻的地方,那片皮肤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心中软成一片,已完全被哄好了,口上却要道:“只亲一下么?本尊在你心里原来这样好哄。”

谢挚听她为了一个吻连“本尊”都叫出来了,忍俊不禁道:“姬宴雪,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谢挚又小声道:“……别的,留待之后再付给你也不迟的。”

回到殿中,姬宴雪取出一个碧玉长匣,打开放到谢挚面前,谢挚一看,其中放的正是她的“遗物”,也不过是一把太一神的断剑、一尊真凰祖器而已。

“你看看,对不对?可有少了什么?我当年赶到太古战场后…为你收了起来,除我以外,并无他人碰过。”

说起谢挚之死,姬宴雪仍是有些低沉,“这些年来,这玉匣我也甚少打开,应当保存得还算不错。”

不看是怕睹物思人,姬宴雪只有在几次极思念谢挚、痛楚难抑的深夜,才会打开玉匣,反复抚摸小鼎,落下泪来。

这件事,她却绝不会对谢挚说。

“啊……你提醒了我,我倒是忘了一件大事。”

在与云重紫决战时,小鼎曾为她挡下龙皇重重一击,跌至地面,又历经五百年时光,如今黯淡了不少,鼎身布满细密裂纹,再不复过往的晶莹剔透,看起来如同一尊凡鼎。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要命的是——大板牙还在里面装着呢!

五百年前,她与姬宴雪前去梦沼斩杀大蛇,小毛驴还贪恋不走,要留在越人的领地继续享受伺候,谢挚硬是将它装在小鼎里带走了;

之后又是被动触发太一神的秘境,出来便又奔赴歧都,并无一丝空闲,以至于谢挚竟将此事给完全忘记了,现在姬宴雪将小鼎取出来,她才恍然记起。

只愿小鼎没有损坏得太厉害,还能再平安无事地取出大板牙……

谢挚心中默念,轻触小鼎,残破的鼎身随之亮起,缓缓浮现符文。

下一刻,一头灰扑扑的肿眼泡小毛驴便凭空出现在神帝的宫殿里。

“嗨,小挚!怎么样,你们把那吃人的巨蛇杀死没有?”

大板牙稳住四蹄,朝谢挚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

瞅见一旁的姬宴雪,声音又小下去,不敢放肆,缩着脑袋诚惶诚恐地道:“小驴……小驴见过神帝陛下。”

它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姬宴雪,可还是对她害怕得很呐!

这女人美则美矣,但身上的气势实在可怕,叫它一见就想磕头跪拜,还是小挚好一些……

小鼎中没有时间之分,对大板牙来说,自己就是一闭眼一睁眼便来到了这里,绝没料到鼎外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大板牙探头探脑地偷偷打量四周环境,只觉宝光辉煌,直闪驴眼睛,“嚯,我们这是在哪里呀?这里好大,又好生华丽……”

细细看去,这宫殿竟似乎是仙金和神银打造的!若是平常人如此修建,必定显得浮华俗气,这座宫殿却高贵圣洁,气韵天成,叫人不敢直视。

大板牙心里直打鼓:这等手笔,简直,简直比东夷最宏伟的寺庙大佛光寺还奢侈……不,不对,是奢侈得多!这里难不成是——

“你现在正是在昆仑山上,神族的宫殿里。”

姬宴雪一见这小灰驴便觉好笑,其一是因为它长得实在很滑稽,其二则是想到谢挚居然寻了头驴做坐骑,五州之中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昆仑神山??”

大板牙被吓了一大跳,连细眯缝眼睛都瞪大了——它满以为自己还在南大沼,怎么忽然间竟被谢挚带到了昆仑神山!它只是一头东夷毛驴,没想到这辈子也会来到西荒最西,最尊贵的神族的家园……

谢挚忍笑道:“别怕,大板牙,有我们在,你只当在东夷一样。你想出去跑跑么?”

光知道自己在昆仑山上,大板牙就已经面露恍惚,不敢相信,若是再知道自己在小鼎里睡了五百年,外界还发生了无比惨烈的大战,连谢挚也死过了一次,它还不知该怎样大叫连连。

这个谢挚却暂时不打算跟它说,想之后一点点再告诉这头胆小的毛驴,免得它吓坏。

果不其然,大板牙一口拒绝,大有谢挚拽着它脖子它也绝不出去之势——开什么玩笑?它哪敢在昆仑山上遛弯啊!就算借它八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如此,还是和谢挚待在一起比较安心。

但它不敢出去,也同样不敢和姬宴雪离得太近,光是共处一室都很坐立难安。

所幸谢挚抚摸了片刻它的耳朵与脊背,便开始与姬宴雪说些什么,大板牙如蒙大赦,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跑开,在离她们俩远远的地方踱步。

“大板牙很怕你呢。”

谢挚笑着说,只要姬宴雪在,它便会连尾巴都吓得夹起来,恨不得把头垂进地里,一声也不敢吭。

“世上怕我的生灵多了去了,看来它也是其中之一。”

姬宴雪取出一把被斩成两半的剑,这断剑雪白莹润,仿若玉石,隐隐缠绕着一层灿灿龙气,交给谢挚看,正是大名鼎鼎的龙骨剑。

“这也是我在战场上找到的,本是云清池的佩剑,被龙皇夺去了。你将它斩断了吗?”

“是——不过也是侥幸。”

那场战斗实在凶险至极,若非云重紫轻视她,还有生擒之意,一定还会更加艰难。

谢挚能感觉到,云重紫完全没有动用全力,应当还有不少神通术法没有使出,只不过,她认为对付她并用不上如此。

“我赶到时,龙皇已经死去,那个叫谢灼的人族倒还活着,只是生机很微弱,我用生命符文救活了她,将她送回了中州。”

“至于云青紫……”

姬宴雪微微皱起眉,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我本想将她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但是那不是神族所为,我终究也没有那样做;

我也绝不想为她安葬,但若是放任她那样曝尸荒野,恐怕又会招来许多觊觎龙尸的宵小之徒,又是一番麻烦,于是斟酌之后,便将她变为石像,放进了水晶宫的废墟里,倒也算是……让她回归故里了。”

云青紫为报父仇,据说曾经开棺戮尸,姬宴雪固然心中痛极恨极,却做不出那样的事。

“至于云清池,她在裂州之战后便消失了,至今生死不知。我觉得她没那么容易死——她那种人是最愿意活下去的,应当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藏了起来。”

“我原本想找出她来杀掉,但又……”

姬宴雪忽然停住,不再说下去。

“但又心灰意冷,极其疲倦,放不下我,只想回昆仑山上陪着我的尸体。”谢挚续道。

姬宴雪凝视她良久,终究也没有否认,低低道:“不许你说尸体二字。就算是你本人,也不行。”她不能听别人这样说。

“阿宴……”

谢挚心间也是又痛又软,知道她过去五百年间承受了太多,所以才对这些词句格外敏感。

她拉住姬宴雪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正活着,好好地在你身边。”

姬宴雪目光寸寸柔软下去,点了点头:“我知道。”

“至于这两把断剑……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能否实现。”

谢挚抚过太一神的断剑,诛天魔莲的涅槃种仍旧在剑身上完美地镶嵌着,察觉到它的触摸,顿时释放出谄媚的气息。

它倒是识时务……大概是感觉到她今时不同往日,修为大有不同了吧?

假如把龙骨剑和太一神的断剑铸造在一起,能不能造就出一把当世最强器呢?

那样的话,或许……她可以将它送给白芍。但不知道,阿宴是否会同意。

——她答应过她的,总要寻到一把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剑,送给她做兵刃。

现在虽然她们早已分开了,但这承诺毕竟是她许下的,仍要完成。

……就当是最后了结也好。

第361章 成眠

不知不觉之间,夜已渐深,繁星在晴朗的夜空中点点闪烁,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大板牙早就困得四蹄乱摆、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畏于姬宴雪,更怕自己弄脏了这座格外华美的宫殿,又强撑着不敢睡。

还是谢挚看出它困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织了一层符文给它当软垫,让它去睡了,否则这头笨毛驴就算把自己困死,也绝不敢躺倒。

“唔,小毛驴的居所倒也是个问题。”

昆仑山上当然没有马厩驴圈之类的地方,姬宴雪沉吟了一下:“不若令它也去花园居住?那是个好地方,想必它会喜欢。”

神族的花园里遍植灵药,灵气充沛,堪称一珍贵宝地。

她知道谢挚很爱重自己身边的这头毛驴,虽然这毛驴模样既不威武漂亮,血脉也不纯粹高贵——更不如说,根本谈不上什么血脉,她早就用大观照瞳术看过了,这就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凡驴,只不过意外能够修行而已。

谢挚既要与她在昆仑山上长居,想必这毛驴也是一样,她为它安排住所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它是谢挚的坐骑。

谁料谢挚眨了眨眼,道:“没事的,阿宴,并不必如此。”

“它是一头东夷毛驴,昆仑神山地处西荒,寒冷孤寂,它恐怕不能适应这里的风物气候,你也看到了,它胆子十分小,又怕你,又怕其他神族,就算为了我勉强留在昆仑山上,也并不快活。”

姬宴雪听明白了谢挚的意思:“所以你想……”

“不错,我想将它带回东夷,放它归去。”

谢挚望了一眼卧睡的小毛驴,目光便柔软了些许:

“当年在北海之时,我曾同它说,我并不是它的主人,只不过它偷吃了我的茶树,所以罚它时常载我一程。”

“现如今五州安定,我也不需要再东奔西走了,放它自由,也是应有之义。”

“你打算去东夷?”

“是。”谢挚轻声道:“我想去东夷放归小毛驴,再看看真凰的遗迹,见一些……故人,自此一路向西而归,去中州见一见阿契和还活着的朋友,再于大荒找到白象氏族,最后再回昆仑山上。”

“东夷么……”

姬宴雪思索了片刻,“你沉眠了五百年,如今醒来,重会故人是理所应当,想必你和朋友们一定有许多话想说,也确实应该向他们报知平安,毕竟耳闻总比不上亲见,如此方能让他们安心。”

她抬眸道:“不过,我要陪你去。”语气不容否定,显然早已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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