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谢挚初醒不久,身体尚未恢复,又对如今的五州多有陌生,她怎能放心她一人独行?
此外,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她太久没见谢挚,分外思念,不愿离开谢挚左右,就连在殿外行走都是时刻牵着谢挚的手。
一路见到许多神族,谢挚颇为不好意思,想要离她稍远一些,姬宴雪却神色自若,甚至还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在以此宣告她们二人的关系。
谢挚听姬宴雪要陪她一起,心中欢喜,她知道神族的规矩,原本是想要自己一个人去的。
“不要紧么?我虽然很愿意你和我一起,但听说,神族的祖训是不许轻易下山的。”
姬宴雪纠正道:“是没有特殊缘由,不许轻易下山。现在,你不就是我的缘由么?就算是太一神在我们面前,也会同意的。”
谢挚失笑:“这倒也是。”
凭她对太一神的了解,她应该是最乐见于她们在一起的,在秘境里,太一神的意识甚至还为她们做过媒。
若是太一神还活着,她必定还会挑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笑着调侃一句,问谢挚“现在还‘只是朋友’吗?”
大板牙已经完全睡熟了,白肚皮翻出来,有规律地微微起伏,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自方才便一直徘徊在心头的话终于冒出来,谢挚歪头瞧向姬宴雪,尽量若无其事地问:“要不要……歇息?”
她知道,歇息这两个字,往往带着一些引人遐想的暧昧色彩与暗示意味,她和姬宴雪也并非没有经历过情事,按理说应该无需害羞了才是,她也并没有引诱的意思,但不知为何,说出时还是脸烫心跳。
——她竟然是期待而不自知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挚倏然红了脸颊,垂下头去。
姬宴雪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唇边漾开深深一抹笑。
她的容貌无疑是无可挑剔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浅睫碧眸,金发灿烂,唇色艳红,容光摄人,虽然总是含笑,但那笑不及眼,常常是为了轻蔑或者冷嘲,总显得高高在上;
此时凝注着谢挚,神情却是极少见的温柔,宝石般的眼眸仿佛要融化开来,化为一汪翡翠池,微微一笑也如百花盛放,谢挚只觉说不出的华光美色扑面而来,好似能嗅到生动香气,心口不由得一窒。
“哦?歇息?在哪里?”女人放缓声音,好整以暇地挑眉。
她很清楚自己容貌的威力,也知道自己声音好听,更知道谢挚喜欢自己的脸和声音,发现这一点之后,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利用自己的美貌,频频引诱谢挚顺从自己的心意,谢挚对此也觉无计可施。
谢挚强自镇定:“昆仑山乃是神族领地,你是神帝,在哪歇息,自然是你来定……”
姬宴雪要的正是这个回答,立即道:“跟我一起,去我的寝殿。”
说完,瞧一眼呼呼大睡的大板牙,笑道:“这里就留给你的毛驴吧。”
姬宴雪的寝殿离得不远,正是决战前姬宴雪让谢挚暂住的那一座偏殿,谢挚跟着姬宴雪走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与她五百年前第一次进入时一般无二,布置没有分毫改变。
案边仍然是散乱地放着许多书卷玉简和刻刀,随便堆在一起,有些书都翻得卷边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神族君主的寝殿,倒有些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的书房。
谢挚一看就想帮姬宴雪收拾整齐,心想以后大有时间,倒也不急。
这里充满着姬宴雪的气息,分外叫人安心,她仔仔细细地打量过殿中的每一处,想象出姬宴雪过去的五百年在这里如何度过。
她会一边饮酒一边读书吗?读书读累了,便拿起刻刀,随手雕些什么?
那样可真是自在洒脱,谢挚颇为神往。
她还在案边看到了几个刻得非常生动的小木偶,被主人认真地拜放着,都是狐狸,神情各异,有的嗔怒,有的微笑,有的羞涩,有的忧虑,应该便是姬宴雪雕出来的成品。
姬宴雪喜欢狐狸?之前倒没听她说起过。
察觉到谢挚的视线感兴趣地久久停留在那些木偶上,姬宴雪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拉回谢挚的注意力。
“还想喝酒吗?就像你之前一样。”
谢挚果然脸一红,显然想起了她上次饮酒是为了什么:“不了……”
“那酒后劲好大,不知叫什么名字?我喝了好久都晕晕乎乎的。”
“叫雪前刀,是昆仑山的特产,冰凉清冽,神族都很爱喝。”
顿了顿,姬宴雪又意有所指地低笑道:“不过,那应该不止是酒的原因吧。”
谢挚自然也懂她未明说的言下之意,只当自己不知。
但女人低柔的笑声却让她心间发痒,耳朵愈烫。
坏人……!明知道她不好意思,还故意这样……
立在榻前,捏着衣襟,谢挚颇有些踟蹰,不知自己是脱衣好,还是和衣而眠好。
后者是不是太做作了呢?毕竟她们二人之间其实什么也都看过了……
但如若是前者,又会不会被阿宴视作勾引?那,那要是今晚她们真的那样,她要不要稍微矜持一下再答应,还是……
姬宴雪含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懒洋洋的:“怎么了?睡了五百年,连如何歇息也忘记了?还是说,需要我帮你解衣?”
“不、不用……!我自己会脱!”
吓得谢挚连忙三两下解开外袍,跳上软榻,拿锦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张粉粉的脸来。
姬宴雪笑得愈发愉快了。
她蹲下来,和犹在慌乱的谢挚对视,温柔道:
“今晚,想和我一起睡吗?想的话就点点头,我陪你。”
“若是不想,我便去旁边读会书,待你入眠之后,自去大殿歇息。”
这具身体在冰床上躺了五百年,谢挚的意识也在小世界的无数世界线里徘徊了五百年,她能感觉到,谢挚的心神和肉。体都很疲倦。
她需要好好休息,她们二人,也需要耐心的适应与磨合。
不能心急——姬宴雪这样告诫自己。
五百年都等过了,再久一些,也等得起的。
更何况,现在小挚就在她身边,再难熬,也总比不上之前,甚至连等待的过程也变成了一种乐趣。
其实她大可用一些别的法子来催逼谢挚,无形地引导抑或施压——年长者的办法总是有很多,只要她想;
她也发现了,只要不犯致命错误,谢挚在感情中其实性子颇软,很好说话,一旦喜欢上谁便是痴心一片,难以拒绝伴侣的要求,但她并不愿那样做。
姬宴雪想要尊重她,爱护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就像小挚想去东夷,无须它话,她便陪她去;
而现在,若小挚想让她留下来陪她,她便留下,若是不想,她便去别的地方。
姬宴雪等待着谢挚的回应。
她从来不是什么耐心之人,此时却觉得,就算是让她等到冰河消融,也没什么关系。
紧裹的锦衾松开一道缝,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勾住她的衣袖。
姬宴雪捉住那只手,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乌黑眼眸。
“不要走……”谢挚小小声地道:“我想你陪着我……”
其实,并不只是姬宴雪不愿和她分开,她也是一样的。
只有姬宴雪在她身侧近旁,谢挚才觉安心自在,若是可以,她简直恨不得一直靠在她怀里才好。
一路上遇到神族的时候,姬宴雪紧握着她的手,她也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悄悄离姬宴雪更近一些。
真是直截可爱的答复——姬宴雪心头一软,摸了摸谢挚的脸颊,答了声好,便从容褪下臂环,又解开腰带,脱去长裙,躺了下来。
神族都喜爱在手臂上戴金环,看起来有些像中州贵夫人所戴的金钏,但是又不太一样,似乎既有束袖之效,同时又是地位的象征。
谢挚每次盯着姬宴雪看的时候,目光总会被她手臂上的黄金臂环吸引,却不知道她慢条斯理地褪下臂环的时候,另有一种特别的性感。
接下来便是解别的了……
无意间瞥到的一点动人曲线深深地留刻在了脑子里,谢挚不敢再看,干脆将脸全埋进锦衾里去。
——这下却更糟糕,薄衾里全是姬宴雪的气息,她想闻又不敢闻,越不敢闻,那气息却存在感越发强烈。
她在姬宴雪面前扭扭捏捏的,姬宴雪但是格外坦然,对袒露身体毫不羞涩,也不怕被谢挚看到,甚至可以说是乐于展示。
毕竟,她那样美,当然无须害羞……
谢挚又想起了五百年前看到的景色,忍不住失神了片刻——那样美的身体,她居然也曾毫无遮挡地抱过吻过的,真是神奇……
灯火倏然暗下,姬宴雪独有的香气包裹了她——这次却不是来自锦衾,而是来自谢挚的身边,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女人身体上隐隐传来的体温与热度。
“累吗?”
姬宴雪很自然地展开手臂,谢挚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躺到了她的怀里。
“倒也还好……”
其实谢挚本想说不累,如此还可与她再多说会话,但是姬宴雪的问句好像有魔力似的,她一问,她忽然便觉得周身沉重,最重的便是眼皮,连姬宴雪的调侃也仿佛是从云雾里飘出来的:“还好?我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谢挚模模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听不出来说了什么,不过姬宴雪本来也不是要她回答,并不追问,只是手搭在谢挚肩上,慢慢地抚。
谢挚跟她说要将小毛驴送回东夷时,说昆仑山寒冷孤寂,恐怕小毛驴不能习惯,她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姬宴雪却记在了心里,一直在默默地思索此事。
她并不打算去问谢挚,依她对谢挚的了解,大概她一问,谢挚只会答,“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很好”,或者“我并不在意这些,之前也已习惯了”。
这些话固然是谢挚的真心话,但若是仅止于此,还十分满意,便是她做得不够好了。
思索了片刻,姬宴雪心中便有了大致的计划。
“昆仑山上的确寒冷孤寂,神族又素来稀少,你若是待不惯,以后我可以陪你常常下山去,此外,我也会努力修整山上,虽然终究比不上东夷风景秀丽、气候滋润,但也可以让这里不那么无趣。”
若是谢挚还是不喜欢待在昆仑山上,也可以住在别的地方,她每日去寻她即可——反正她乃是半神,修为不用在此处,更待何时?
至于神族的传统,为心爱之人破例一些又何妨?哪怕母皇,也绝对无话可说。
她征询谢挚的意见,问:“你觉得如何,小挚?”
没有回答。
姬宴雪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小挚?”,低头去看怀里人,便见人族的睫毛长长地垂着,呼吸均匀,蜷缩在她怀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真是可爱……
抬指轻轻地戳了戳谢挚的脸颊,姬宴雪不自觉露出一点极柔和的笑,无声地感叹。
谢挚这样乖乖地靠在她身上,好像比平时还要可爱一些,叫人心头块块塌陷,填满羽毛般轻柔的情绪。
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谢挚,以后也不打算说。
那便是在谢挚“死去”的这五百年间,她没有一次能够成眠。
每次一闭上眼,谢挚满身鲜血的模样便浮现出来,仿佛有人在拿钝器一下下捶她的心,痛得浑身都发麻,悲楚哀愤,却又无能为力,她不得不再起身调息。
都怪她,都是因为她贪恋最后的一点温暖,若是她醒来的再早一些,或者没有睡着,是不是小挚的计谋就不能实现,她也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