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这个猜测让姬宴雪寝食难安。
她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再入眠了。
她憎恶睡眠,睡眠让她失去谢挚,更憎恨自己。
姬宴雪这种级别的修士,其实早已不用再进食睡眠,但是她无法入睡却是心病所致,不比旁人,格外痛苦,到最后,甚至折磨得姬宴雪白日里也有时能看到幻觉——这也是她见谢挚醒来,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怀疑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晚,或许,她终于能得一夜好眠了。
“睡吧……小狐狸。”
姬宴雪低下头,吻了吻谢挚的额。
动作又轻又柔,一触即放。
再也不用在睡不着的时候刻那些木偶,以此来消磨时间,排解孤独与痛苦了……
现在,小挚就在她身边。
活生生的,既不是梦境,更不是幻觉。
“昆仑山和我,都很想你。”
第362章 夜宴
接下来几日,姬宴雪都是白日带谢挚在昆仑山上四处散步,一边走,一边低声同她讲一些典故趣闻,与神族的风俗历史。
几日过去,她们也顺便将神族们见了大半,姬宴雪为谢挚一一介绍各人,谢挚渐渐认清了脸,也将昆仑山走得熟了,她自然明白姬宴雪的用心,心中感念。
姬宴雪知识渊博,识见高明,声音也娓娓动听,谈起掌故来丝毫不使人无聊厌烦,反而像讲故事一般分外有趣,令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能得神帝如此耐心相陪的人,恐怕世间也便只有她一个,往往谢挚听着听着便会走神,从专注于姬宴雪说话的内容,到留心姬宴雪说话的音色。
她无意识地将姬宴雪平日的声音,与姬宴雪同她说话时的声音做对比,但觉一个傲慢端严,一个温柔万分,心中一时生出一些苦恼,不知哪个更加好听些。
她知道,在外面与众人面前时,姬宴雪是摇光大帝;
在她面前时,姬宴雪却是她的阿宴,谁也不曾见过。
但是……不论哪个阿宴,她都很喜欢。
再喜欢不过了。
姬宴雪见她居然走神,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气,便故意忽然提问,问谢挚自己方才讲了什么,往往将谢挚惊得一愣,旋即满面红霞,但竟然也能很清楚地答出她的问题。
见谢挚如此,姬宴雪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轻笑一声,捏捏谢挚脸颊,道“整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轻易地放过了她。
昆仑山上常年冰雪覆盖,辉煌壮丽,如冰晶之城,美不胜收,却也暗含杀机,布有无数神异阵法,大都从远古一路传下,有的即便是如今的谢挚见到也要头疼,需要花好一番功夫才能勉强解出。
每到一处阵法前,姬宴雪便会为谢挚细细地讲解一遍,又告诉了她各处机关。
这都是昆仑山最珍贵重要的机密,旁人绝无半分窥得的可能,姬宴雪却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这些事,就算你以后不住在昆仑山上,知道也是好的。我看你不是很喜欢阵法么?若你想,可以随时来观摩研究。毕竟……”
不知想到了什么,姬宴雪却忽然一怔,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她本想说,毕竟你日后要与我成婚,便是神帝的妻子了,也是神族的一分子,自然也有必要了解昆仑山。
然而话至口边,她却忽然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
细细想来,谢挚与她,似乎并未许过什么盟约,甚至连两人的关系也未言明,只是五百年前痴缠过一回而已。
因她*二人都是聪明之人,并非看不明白对方眼中的脉脉情意,又极默契,谢挚初初醒来,亲昵尚且来不及,又哪来的空闲谈及两人现下是什么关系。
最后,竟是一直这样,谁也没有提,但谁也心照不宣地默认下去了。
直到此时忽然说起,姬宴雪才猛地意识到,谢挚似乎并未答应过做她妻子。
但她倒是非常理所当然,已经在潜意识里默认她会嫁给自己了。
摇光大帝素来笃定自信的心中,头一次产生了一股犹疑不安的情绪:
小挚喜欢她,这个她可以确定;
但是,小挚愿不愿意与她成亲,做她的妻子与道侣呢?
她想象了一下,时而觉得谢挚必定会欢喜答应,时而又觉得未必——
万一谢挚被那云清池伤得太深,竟至不愿和任何人成亲呢?
一想到这里,姬宴雪便觉紧张起来,又很想唤出破军剑,现在就去中州杀了云清池才好。
“阿宴,怎么啦?”谢挚见她忽然顿住,便问道。
“没什么,”姬宴雪回过神来,朝她笑笑,“我们接着走吧,前面还有一处阵法。”
现在不是好时机,她打算之后再提此事。
姬宴雪又想:
只要小挚喜欢她,其实别的,倒也并不是很要紧。
为了昆仑卿上历经五百年终复得醒,神族们还特地举办了一场宴会来庆祝。
按谢挚的眼光来看,这场宴会并算不上多么盛大豪奢,倒更像是一个宁和温馨的家宴——
据说中州人皇设宴时,坐席曾经足有万余,光手艺上佳的厨师就住满了一整座宫殿;
当他们同时开动时,锅下的火焰之盛,仿佛是燃起了一条火龙,弃而不用的食材更是堆成了座座小山。
与外人对神族的普遍印象不同,神族们的日常生活其实十分低调简朴,甚至可以称得上清苦,神族战士们每日就是读书修行,勤炼不辍,就连姬宴雪也是如此。
这又跟谢挚少年时的想象大相径庭——
她那时候以为,摇光大帝每日必定是酒池肉林,纵情声色,醉生梦死,躺在皇座上招招手,便有一个绝色佳人笑盈盈地倚靠而来……
现在看来,什么酒池肉林,是一个没有;
至于佳人的话……呃——谢挚颇为窘迫地想到,好像就是她本人?
今夜这场宴会没有设在殿中,而是设在户外的一处清澈见底的小河旁。
菜肴流水一般地摆上,等到星辰终于垂挂在天,神族战士们掐动法诀,河水中顿时缓缓飞出许多气泡,散发着融融的光,仿佛无数天然的灯盏,神帝陛下携着昆仑卿上,也就双双来到了。
“见过神帝陛下!”
神族们齐齐行礼,又朝谢挚道:“恭贺昆仑卿上苏醒!”
姬宴雪朗声笑道:“诸位辛苦!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都请坐吧。”
她声音如春风化雨,自蕴法力,凡是拂到之处,神族们无不精神一振,心头清明,又行了一礼,谢过神帝之后,这才纷纷落座。
众神族都心知肚明,今日这次宴会,主要为的便是介绍昆仑卿谢挚,告诉大家,从今以后,谢挚也会是昆仑山的一员。
之前的见面只是私下,今夜才是正式的引见。
陛下果然如传言所说,极爱昆仑卿上,连介绍也循序渐进,正大光明,什么都考虑到了,无人能够置喙。
就连小毛驴也分得了一个坐席,和师回坐在一起。
它面前摆的都是仙光灿灿的珍稀宝药,周围是着银甲的金发神族,个个仿似神人,旁边坐的则是一个碧衣红发的美丽女子,同样风度不俗,吓得大板牙汗出如浆,不敢直视,只敢埋头苦吃。
它又不傻,这几日,也算慢慢看出了一些门道,知道谢挚应当是与摇光大帝姬宴雪在一起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但她二人显然没有任何遮掩之心,今夜更是明摆着要昭告众人。
哎,这些情情爱爱之事,它只是一头小毛驴,并想不明白,只要小挚好,小挚开心,就好啦……
不论她喜欢谁,那一定都是很好很好的。
小毛驴还知道了过去五百年的真相,最开始很是震惊恍惚了一阵子。
但它其实生性颇为豁达,说好听一点是随遇而安,说不好听就是听天由命,纠结几日之后也就想开了——
管他过去多少年,它也仍然是一只拉货的小毛驴,历经大难,它和小挚都好端端地活着,这已经足够了。
当然,若是能回东夷,不继续待在昆仑山上,就更好了。
见她二人携手而来,其余神族则是心中各有感叹:
姬宴雪银甲金发,灿然若霞,谢挚素衣乌眸,鬓发生辉,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陛下美貌天成,但昆仑卿上醒来之后,陛下似乎比往日更耀眼了许多,眉目熠熠,如明日般不可逼视。
那位大难不死的昆仑卿上立在陛下身侧,容貌明艳无俦,气质却沉静端方,不似年轻女子,只有在望向陛下时神情才会似水软化,眸光温柔,同样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在入座时,谢挚也发现自己将要坐的是主位,她有些犹豫——这个位子,没记错的话,应当只有神帝的皇后可以坐吧?
可是她现在并未与阿宴成婚,便不大合适。
姬宴雪却若无其事地牵着她坐下,道:“坐就是了,旁的无须在意。”
因为要参加宴会,姬宴雪今日没有穿平日的白金长裙,而是换上了神族特有的银甲;
那银甲精美华贵,在薄薄的峭冷月色下流光溢彩,愈发衬得姬宴雪如天神一般圣洁高贵,惹得谢挚频频注目,又怕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不得不掩饰性地屡屡垂眸去饮杯中酒,热气从喉间一路涌到心头,正是神族佳酿雪前刀。
姬宴雪今夜请谢挚来,却并不只是为了介绍,而是别有心思。
饮着酒,她装作只是随口一提,淡然道:“小挚,你看那河水如何?”
谢挚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河水,认真看了片刻,只见霭霭月光下,那小河弯弯,流水淙淙,其形如流冰,其声如碎玉,竟是十分美的一处景致。
昆仑山上,竟有河水么……?
谢挚道:“很是漂亮。听说五州的大江大河,如大荒的天恩河,中州的胜昔河,北海的白浪河,东夷的涌斯江,其源头都在昆仑,不过昆仑山上却没有河流,今日一见,才知并非如此。”
姬宴雪却仿佛对她后面说的一串话全不在意,她停下酒杯,只是柔声道:“你喜欢么?”
谢挚有点不明所以,还是老实答:“当然喜欢。”
“那就好。”
姬宴雪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重新饮起酒来。
“现在是春天,等再过些时日,我在河水里投些鱼虾来养,你就可以下河去玩了,就像我们在亳丘时一样。”
昆仑山上自然并没有河流,只有深厚冰层,她当年在太一神的秘境里,曾见谢挚为亳丘民众下水捉鱼,那时便觉得遗憾,可惜昆仑山上没有河,不能再见谢挚此时的笑容。
谢挚死去之后,她心痛难以排解,只能藉于外物,花了数年时光,在昆仑山上一点点造了一条小河出来。
之后又为它精心布景,让这小河看起来浑然天成,毫无人工痕迹,以至于谢挚也没认出来,这竟然是条人造河流。
姬宴雪为它起名叫执手河,取的正是谢挚的“挚”字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