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为了引诱谢挚,她当年的确花了许多心思……
是她演戏太久,以至于留下了身体记忆吗?
事到如今,云清池也不明白了。
“阿清,你对我真好……”
谢挚一直很好哄,一点不足为奇的小玩意都能哄得她惊喜又羞涩,她总是会很直白地向她表达爱意和喜欢,扑进她怀里抱她,亲她,亲昵爱恋地叫她“阿清”。
她还记得少女小声的絮语。
谢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呀。”直到后来很久之后,云清池也经常将这段回忆拉出来反复回味。
那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情感,她从未见过,也从未体验过,但是感觉很好,对于谢挚的喜欢她也是享受其中的,她喜欢被谢挚依赖信任的感觉。
她的确骗了谢挚,谢挚喜欢的不是真正的她,而是伪装后的她——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谢挚属于她,在她身边就好了。假如谢挚喜欢,她大可以伪装一辈子。
谢挚对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百依百顺,极好地满足了云清池的掌控欲,她毫不怀疑即便她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谢挚出于爱意也会答应。
谢挚很傻,非常傻。
她是天真的,单纯的,青涩的,诱人而不自知的,容易被哄骗的——她在心里如此定义她。
她是懵懂的白纸,也是被长辈保护得太好的初生牛犊,一厢情愿地一头撞进了波云诡谲的歧大都,而对世事的艰难与人心的难测一无所知。她不知道有那么多的黑暗在窥伺觊觎着她,等着将她吞下嚼碎,她满心爱慕的人也时时刻刻将她的心脏放在秤砣上称量估算;云清池要她的真心,要她的人,要她正值青春的身体,也要她心脏里寄生的涅槃种,她需要它为自己谋得自由。
云清池也曾以为,自己将谢挚完全掌握于手中——直到潜渊事变,彻底击破她的幻梦。
凛冽的风声中,少女不顾一切地在她眼前将匕首刺入胸膛,滚烫的鲜血红得刺眼,她转身跳下潜渊,半分也没有犹豫。
云清池扑上前去,但是已经来不及。
她面色苍白,跪在潜渊边缘,心脏在胸口跳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急促慌乱,眼睁睁地看着下方的灭绝气将谢挚吞没,谢挚跌入其中,犹如一只折翅的小鸟落入茫茫白雾。
……那样近的距离,她竟抓不住。她竟抓不住。
谢挚从她的掌心飞走了,以一种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
那时云清池才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看错了谢挚,是谢挚的喜欢让她对谢挚产生了错误的预估。
那个西荒少女看似天真无知,实则有一颗比谁都坚韧顽强的心,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之前她为她安排好的种种命运,她绝不会接受,谢挚不可能答应假死后做她一人的禁脔,哪怕被她强行带走,等着她的也不再是之前的谢挚了,她大概只会无休止地求死与反抗。
——她再也无法得到她了。
这句话在日后的许多个夜里,频频出现在云清池脑海中。
现在看着复生后的谢挚,这个感觉越发鲜明清晰,与过去的回忆交杂在一起,提醒着她今日不同往日。
她不再是受万人敬仰的天衍宗宗主,仙王境的修为也已不存,只有容貌与身段犹在,可是那与以美貌出名的姬宴雪比起来,好像也不足为道了。
所以她必须要选择别的方法打动谢挚的心,谢挚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能被她轻易引诱的少女,她决定用旧情。
云清池知道,谢挚是念旧而又重情的人。
小挚对她如此冷淡,并且冷语相向,多加讥讽,但云清池反而感到放心——这正说明了她并没有完全放下她、忘记她。
她认出她时那一瞬间的失神,云清池也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若是小挚对她淡然,视她如常人,那才是真正不妙。
几年前,云清池以池清的身份拜入长珩剑宗,为的是给自己找些事做,消磨时间,而且她也需要宗门的资源来重新修行。
她之所以选择长珩剑宗,一方面是因为它在中州发展很好,隐隐有执牛耳之势;一方面则是因为吕射月出身天衍宗,使得长珩剑宗许多地方颇有天衍宗遗风,她待在其中,能够更加习惯。
只有吕射月其人,是个麻烦——她认识她的脸。
云清池改换了身形,她有自信能够瞒过吕射月的探察,但也不愿太早冒险。她隐藏天赋,选择暂且留在外门生活。
原本按她的计划,也是准备在此次宗门大比中择人挑战,从而一鸣惊人的,只是不料,却撞见了邵平那个蠢材,窥见她容貌,屡次三番寻她生事。
云清池极感厌烦,她调整计划,将挑战的人改为了邵平。
——也是在此时,昆仑卿与摇光大帝拜访*的消息,如春雷一般传遍了整个宗门。
云清池心中大震,听说谢挚也要出席宗门大比,更是恍惚又惊喜。
想要……再见到她,哪怕是一面也好——只要再让她见到她。
想知道小挚长大后是什么模样,想听她说话的声音,哪怕只是遥遥一望。
在被邵平击落面具的时候,云清池心头竟然浮现出一股大石落地般的安心感——终于来了,她想。
或许她潜意识里,完全是期待这一刻的。
其实邵平那困兽般的一扑她大可以躲开,但是云清池没有躲。
因为她看见谢挚的身影落了下来。
她是为她而来的。
可以说,云清池近乎是自己选择了暴露身份。
哪怕她会因此而死,或者被吕射月驱逐,她也并不后悔。
云清池简单讲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看向谢挚,谢挚听完了她的讲述,神情仍然没有什么波澜,她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云清池心间散开——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猜测谢挚的心思,并且因为没有答案而忐忑难安。
谢挚以前是非常好猜易懂的,她想到什么都会表现在面上,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可是现在,她在她眼眸中找不到一丝破绽。
时间的力量,真的能巨大如斯么?使得一个人脱胎换骨、完全改变。
“……小挚,”云清池吞咽了一下,小心地道。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我想向你请求一个机会,让我赎罪。”
“赎罪?”她看到谢挚红唇轻启,像是不理解这个词,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她不再是少女了,可是比从前更美,云清池看得移不开眼,她从一开始便极合她的审美,“是的,赎罪。”
“云清池,你想要怎么赎罪?”
“你来定,好吗,小挚?我听你的话。”云清池柔声说。
小挚可能想要羞辱她,或者对她施以刑罚,也或许她会想要她做她的奴仆,而这些云清池都愿意。
只要还能待在她身边,她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想要她。
就算小挚现在是和姬宴雪在一起,可那又能怎么样?神族傲慢自大,姬宴雪又最是骄狂之徒,难以体察人心,时日一久,她不信她们二人之间不会闹矛盾。
而到那时,也便是她好言相慰、寻隙而进的好时机了。
云清池相信,她才是最适合谢挚的那个人。小挚喜欢的是温柔耐心包容的人,姬宴雪和这些形容哪里沾得上半点关系?
只要让她待在小挚身边,她总能找到些许机会,她相信自己会比姬宴雪做得更好。
她从来都善于运用语言,每个字句的语气都咬得恰到好处,眉目温柔深情,泛着款款的情波,任何一个青涩少女都会被这样美丽的假象所轻易蛊惑。
但是不包括现在的谢挚。
“我想要……”
她笑了笑,抚了一下头发,手指搭在膝上,轻轻地点。
云清池的视线追随着她而起落,谢挚忽而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样,趴在案几上,专注投入地凝望着宗主的每一个动作,想宗主在想什么,她现在若是过去,会打扰到她吗?
更多时候,她只是纯粹地想要多看看宗主,多看看自己喜欢的心上人,女人的一举一动在她心里是那么美好,端坐执笔的模样都那么好看,她想要好好地记在心间。
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仿佛调换了过来。
轮到宗主开始揣测她,凝望她,等待她将要说的每一句话。
如任何一个人在此情景下的正常反应一般,谢挚感到一瞬间的快意,但是很快消散,变作索然无味。
她的心低落下去,为曾经的自己。
那些辗转反侧,那些悸动难安,那些羞涩的爱恋,现在看来,根本是不值得。以前宗主看着那样的她,一定觉得她很蠢、很可笑吧?
“……想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做到吗,云清池?”
她现在才明白,这种宗主以前最常用的疑问句看似温柔体面,实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被问的人,必须给她想要的答案。
不论是被诱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
第404章 断情
女人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谢挚继续说下去:
“你乃是龙族内奸,这么多年来,不知向云重紫传递过多少消息,但你也确实重创过云重紫,我不是因私废公之人,不会因为与你有旧怨便要你的性命……你肉身几乎毁去,修为被废,又须重新修起,料想这五百年间也受了不少苦,就当是你应偿还的报应了。”
对云清池这样的人来说,大概一切都比不上失去修为更痛苦吧,谢挚想。
她若是想要折磨她、报复她,自然有数不清的方法,但谢挚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已不想再和宗主有别的牵扯与关系,只想将此事尽快解决。
谢挚的目光在云清池的胸口一点而过,“……此外,你还须受我一剑。”
“如此之后,就当你我之间的恩怨都两清了。”
“你觉得怎么样,云清池?”
一剑而已,若能留在小挚身边,千万剑也受得——可是却不能。
云清池缓缓攥紧了手指,垂下头去,好像没听见谢挚的后一个要求,“……再也不见?”
“嗯。”
女人发丝稍稍有些散乱,眉心处的朱砂仍然鲜红如昔。
这枚朱砂云重紫没有,仿佛是宗主独有的标志,将她们二人区分开来,如同雪白长卷中精心钤下的一枚赤红印章,为她清冷出尘的气质增添了一点艳,不自觉便能吸引去人们的目光。
这朱砂美则美矣,但有些太显眼了,谢挚道:“你眉间的那枚朱砂,原是云重紫为了区分开你们二人才点上的,现在云重紫已死,你不再是谁的第二法身,更加不是附庸,大可将它抹去,之后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不……我想留着它。”云清池终于抬起了头来。
她非常敏锐地嗅到了谢挚话语间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和。小挚这是在关心她吗?
“这样,不论走到哪里,你便都能认出我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朱砂引人注意,而且还是云重紫留给她的印记,她本来极厌恶这朱砂,也欲抹去,但是最后不知怎的,还是冒险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谢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