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宰
恰好这时,沈钦文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秦落喜欢吃什么馅的,叔叔买了椰蓉和蛋黄的,还有最近流行的这个…..叫什么芋泥的,不知道你喜欢吃那种?”
其实沈钦文在厨房内偷听了很久。
他听着女儿主动搭话,对除学习外的事有了探索欲。他甚至偷瞄到女儿不寻常的小动作,浑身透出灵活的可爱。
他刚开始不忍心打扰,但一听说留守儿童四个字,他知道自己必须出来打断。
他不仅是为了秦落。
也是为了女儿。
她们从某种层面上都是留守,她们都被遗忘、抛弃,她们的童年都被困在冰冷的迷雾之中。
沈一逸接过盘子让秦落先挑,隔空给对方指口味。
秦落挑了个最普通的口味。
沈一逸也挑了最普通的口味,咬了一口,“椰蓉很甜。”
一个月饼被切成三块,沈钦文拿走了最后一块椰蓉,塞进嘴巴里。
等到他咽下去说,“吃完月饼就去房间里聊天吧,一会放烟花了我喊你们,或者你们去看电视也行,记得一会把消食片吃了,省的不消化。”
沈一逸哦了声。
吃完月饼,沈一逸坐在椅子上发呆,秦落见沈父在收拾碗筷,站起身就要帮忙收拾,沈父和她拉扯着推拒,随后说让沈一逸帮忙就行。
沈一逸吐了口气,她心里暗骂有时候人太会看眼色真的不好,会暗戳戳卷到想摆烂的人,秦落让她休息不到半刻。
她不情愿的端起盘子,用胳膊戳戳秦落,“你去洗手吧,厕所在那呢。”
-
秦落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手心手背洗的认真揉搓。
她是个敏感的人,开学军训时她就发现了沈一逸有洁癖,而且是很严重的类型。
沈一逸宁愿渴死也不喝同学的水,流了汗也不用衣服擦,只要休息就会离人群很远,甚至靠近男同学时她会不加以掩饰的干呕,随后用手捂住鼻口。
秦落边洗手边观察卫生间的构造。
装修高档、马桶周围干净,所有物品摆放整洁,看起来不像是只有父女两个人居住,可毛巾架上只有两条毛巾,牙刷杯也只有两个。
嗯.....
在学校几乎听不到沈一逸家庭的八卦,老师同学只知道她父亲是个大学老师,和校长关系很好,所以老师格外关注。
就连刘佳这种千里耳级别的人物都打听不出沈一逸的其他故事。
难道沈一逸是单亲家庭?
秦落不想胡乱揣测,她冲干净了手,刚转身恰巧碰到沈一逸进来洗手。
她向右侧身,沈一逸向左侧身。
两人脚步一挪动,彼此距离拉的更近。
沈一逸抬眼,视线撞在秦落耳朵上,不知为何她满脑子都是试卷上的瘦金体,字距完美的秦落二字。
她脑袋里还跑出奇怪的身型,大概是刚刚秦落没讲完的家长里短对她妈妈产生了好奇。为什么秦落会抛下父母住进了她家,明明今天是中秋佳节,是一家人本该团圆的日子。
秦落被挡住了去路,只能往后退身,“我洗好了。”
沈一逸没答她,安静的拨开了水龙头。
两个人没看电视,秦落跟着沈一逸回了房间。
沈一逸坐在床边,把椅子让给了秦落。
两人面对面沉默,沈一逸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话题,她知道秦落学习一般,聊成绩不太礼貌,但学校八卦她又不想听。更何况她只是对人不感兴趣,并不是没有情商。
“你自己练的字体吗?”她只能聊点别人擅长的事。
“对,买的字帖练的。”秦落问什么答什么。
沈一逸点头,随后又沉默下去。
秦落也不知所措,只好把头撇向窗外。防盗窗的铁栏挡不住中秋的月亮。它看上去没有缺口,淡淡荧光,丰满的让人害怕。
沈一逸见她在赏月,也盯向月亮。
“很圆。”
“确实。”
沈一逸看了两秒又垂眸,盯着秦落不合脚的拖鞋,过了很久才问,“那你妈不在家的时候,你会想她吗?”
秦落回身。
她在沈一逸眼角看到了落空。
“刚开始想,后来就习惯了,现在反而感觉有些陌生。”
秦落说完还想问你呢?
但还好她察觉到了沈一逸脸上模糊又僵硬的表情,似乎是在掩盖某种哀悼,灾难性的悲伤。
秦落不知她的遗憾从何而来,只是她深深的共情,随着对方的哀悼,共同观赏了一个无法重圆的月亮。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挽救,想要她笑起来,让她重新释放领奖台上的怒火。
“月亮除了大,也没什么美好的。”
第38章 潮湿的腥味
秦落洗完澡, 用毛巾裹住湿淋淋的头发,生怕把水落在地上。
拉开门,沈一逸站在门口, 一手拎着吹风机, 一手举着课外书, 似乎是在等她。
“给。”
沈一逸眼睛没抬, 把吹风机塞进去秦落怀里, “头发长可能要吹久一点。”
秦落那时候还是长发, 发铺后脊,虽学校鼓励高中生留短发, 但秦落不舍得,一年只剪一回, 走出理发店时还会郁闷上好半天。
她不明白这种不舍是从何来?又或者害怕大于不舍。
秦落只记得母亲和她说过, 男人会剃掉胡须,而女人要留住头发。
可头发不属于器官,但却吸收营养不停生长,它不属于地域,不属于他人, 可它对秦落来说却无法属于自己。
它像是一种柔软的象征。
只要它长、柔顺、散发出香气,那就可以概括出某种具体, 具体到判断出性别,成为性感的量尺用来给欲.望打分, 人们用眼睛看到它,在指尖玩弄它,利用它去絮语一些暧昧。
秦落羡慕沈一逸。
沈一逸短发过耳, 发型和同桌的男生毫无分别。头发在那刻失去了性别的鸿沟,只留下外轮廓, 让秦落受限的视力去分辨到底是谁的背影。
双眼不必屈从头发的长短,那不再是个标志,她只要记住背影,就能快速将沈一逸从人群中分辨。
秦落羡慕沈一逸能自如掌控人生。
她能随意拔刀、随时怒愤,随便自己的发型。而自己只个沉默平庸的姑娘,穿着大众款式的衣服,听所谓的流行歌曲,什么想法都不能自己决定,连学文学理都得听从老师的安排。
秦落吹干头发走进卧室,沈钦文正蹲在地上,在沈一逸的小床附近打地铺。床单看起来想没用过几次,一点褶皱都没有。
沈一逸已经为她搬好了椅子,听到她进来回了头,“要学习嘛?”
这是沈一逸头次主动邀约。
秦落拉开椅子坐下,沈一逸把试卷铺在她眼前,用笔尖指着一道数学题,“这题出错率很高,你应该也会错的。”
……
秦落点头,“嗯。”
“那我给你讲解题思路。”沈一逸转笔,轻拉了下椅子朝秦落靠拢。
沈钦文扶着腰起身时,女儿正和秦落挨在一起头对头,他能听出一逸教题时稍显骄傲的语气,以及在社交中展现出的耐心。
他感到很欣慰。
沈一逸从小胜负心强,沈钦文觉得这是徐梦在她身上的痕迹,当年在歌舞剧团,只要新剧没有得到主舞位置,徐梦总会闷闷不乐很久。
女儿也是这样,一道题解不开就会钻牛角尖,最后哭着向他求问,还要求他慢些讲。但凡他歪出去讲同类型的题,还会遭到女儿的凶斥,让他专心把这道题解决好再讲其他。
他一直觉得沈一逸耐心不好,但今天看她和秦落侃侃而谈,心里沉下不少。
舒医生和他讲过,女儿必须得有社交,建立与人沟通的能力,才能及时舒缓压力。
所以今晚带秦落回家是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你们学好就睡,早点睡,明早爸爸给你们买小笼包吃好不好?”
“哦。”沈一逸盯着秦落起笔,悄声问:“你喜欢吃嘛?”
秦落放下笔,回过身对沈钦文礼貌道:“谢谢叔叔,我都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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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逸的房间很大,家具都是成套定制,书桌和衣橱和书柜一体化风格,但不是千禧年后流行的老式黄木头,而是颜色跳亮的白与棕。
装修明明不沉闷,但只要沈一逸沉默,一切颜色都会显得压抑。
秦落躺在沈一逸的枕头上翻了个身,她面向靠近地板的那侧,把头埋进枕巾里。
她穿了她的衣服,用了同款洗发水,躺在她的床上,她呼出去多少,又吸进去多少,香气在身体里缠缠绕绕。
屋内没有二手烟,没有电视机里喊打喊杀的成龙,没有随手闯进房间的母亲,甚至她今夜不必偷看小说入眠。
一切不安分在味道里静止。
秦落知道沈一逸也没睡着,她想了半天,“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地铺的翻身声中夹杂了一个,“嗯。”
轻柔、隐隐策动,抛出去的石子泛起涟漪,随之秦落被搅的兵荒马乱,她在黑夜中脸红。她随这个引子延伸出好多,例如她翻阅无数的情爱小说。
秦落又往床边挪靠,直到膝盖微隆越过床沿,她能清晰的听见沈一逸又翻了身。
“那改天介绍刘佳给你认识。”
沈一逸过了半晌,“哦,其实也没必要认识。”
“她人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