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31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在歇斯底里的无能狂怒之后,被刺激过甚的陛下终于在痛苦中意识到了某个事实:如果不是张汤未卜先知蓄意要来恶心自己,那么就是御史大夫穷尽人力物力,也实在找不出可靠人选了——一切温和、稳定、思路正常的士人都已经归拢在了儒家名下;一旦排除了儒生这个选项,那剩下可供挑选的就只有酷吏、只有魔王,只有雄心勃勃的神经宗室、可以在三年内速通巫蛊之祸的野心之王——换句话说,不会是正常人。

如此思来想去,反复挣扎,陛下还是只能翻出了那张被压了许久的公孙氏名单。他仔细打量上面那些普通而平凡——但却格外正常稳定——的人选,终于是长久迟疑,出声喟叹:

“……难道就真选不出人了?”

“当然选不出人了。”穆祺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作为共同对抗儒生的盟友,皇帝在名单上的踌躇也并未隐瞒同仇敌忾的方士。不过,虽然以王某为代表的方士集团磨刀霍霍,斗志昂扬,却基本不能在名单中发挥什么作用——没有办法,这几位爷生前的位置实在太高了,高得连一千石二千石都只是脚下尘泥,无足道哉,高得根本不必关心底层的牛马刀笔吏;如今突然间要来考虑三百石这样低贱又普通的职位,自然是一头雾水,反应不能。

而在这个时候,穆某人的建议就显得格外刺眼了。他很温和的建议刘先生不必在名单上多下功夫,因为这很明显是白费精力:

“……如果以精通翰墨的标准计算,长安一共有一万三千二百文士有余,这已经是可供挑选的全部基本盘,选择的余地本来就不会太大……”

刘彻大为震惊:“一万三千二百人——你哪里来的数字?”

大汉仰承秦制,对关中的控制极为严密,基层官吏严加筛查,基本可以摸清长安人口的出入数目。但受限于两千年前的孱弱国力,能把握到人口大致数目已经是行政能力的极限,你要指望衙门分门别类,再具体统计出京城中各个职业的数量和分布——唉,朝廷要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让匈奴间谍在眼皮子底下跳脸了。

所以,对于长安城中的文人分布,至尊到现在都只有一个相当模糊的数量概念;而遍寻京师上下,从儒宗董仲舒直至丞相公孙弘,哪怕是所有与文人联系紧密之高官显贵,对这个数量都绝没有什么更清晰的认知。至于略无犹豫,居然可以一张嘴将数量定到一万三千这么细,那简直远远超出刘先生意料之外,而简直更近乎于神迹——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造纸业务上搞了点优惠活动。”穆祺淡定自若:“新客户第一次购买纸张和印刷业务,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如果额外介绍一个新客户上门,还可以砍一刀——我是说再打对折。优惠力度很多,活动也很受欢迎,迄今为止,京城中的文人应该都被拉过来砍了一刀,领取到了首购优惠。以销售额为基础,可以轻松推论出新客户的数量。”

朝廷有形的大手是有其极限的,越是调动官僚机构,就越会发现这残酷的事实。但还好,还好,市场无形的大手是没有极限的。隐匿在京城的文人或许可以抵挡朝廷的征召与权势的引诱,却绝对没有办法抵挡首充优惠、廉价纸张、送货上门,以及是兄弟就帮我砍一刀——消费主义是那样潜移默化而润物无声的东西,可以帮助人创造出无穷无尽的需求;或许有的人用竹简用丝绸已经用惯了,可只要社交圈子里都在讨论买白纸用白纸怎么设法砍一刀白纸,那你又怎么能抵挡得住呢?

总而言之,太伟大了拼夕夕!太伟大了消费主义!

伟大的消费主义与伟大的拼夕夕套路一样了不起,而这两样了不起的东西共同作用,在极短的时间内榨干了整个长安城的市场容量。为了摸清客户底细,穆祺已经在很短的时间里将首充福利从打八折升级到了送会员再升级到了送鸡蛋;从一般逻辑来看,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正常人可以逃脱这多种诱惑的叠加围攻。所以他可以相当自信的做出判断:

“从客户的口音来看,这一万三千人的出身已经廊括了天南地北所有的州县,可以说是天下精华,富集于此;大汉朝一半以上的文脉,都要寄托在他们身上。恰好,这些文人墨客在买卖白纸之余,多半还要办点印刷业务,从委托印刷的内容上,大致能够分析出他们的学术倾向……”

穆祺抽出了一本账簿,开始哗啦啦查找数据。皇帝陛下面上不置可否,目光则在这本泛着油光的账本上扫来扫去,小心隐匿某些难以言说的欲望——在行政能力原始而匮乏的年代,这一份依仗市场力量完成的整体调查,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大汉人才储备的全面摸底,地位上应该与当年萧何在咸阳苦心搜罗到的秦朝档案等同;这样的账簿,当然最好由合适的人选精心保管,而不是让一个疯疯癫癫的方士随意拿捏,当作什么“送鸡蛋”、“打折扣”的记档——

那账本后面甚至还有姓穆的撒上去的方便面汤呢!真是成何体统!

“找到了。”姓穆的翻到了关键的一页:“从印刷业务的优惠上看,百分之六十左右的文士印刷的都是《论语》、《春秋》、以及《诗经》。如果再把《尚书》注释也算作孔子编订的儒家经典,那么亲近儒家的占比在七成以上——无论如何都是绝对多数。”

“……多少?”

“七成以上。”穆祺很和气的说:“而且陛下要明白一点,因为技术草创的缘故,印刷书本的价钱其实是相当高的。也就是说,这些人起码愿意为了儒家经典破费腰包,这个诚意嘛……”

能够把《论语》倒背如流的不一定是虔诚的儒生,还可能是个记忆出众的天才;但愿意为了《论语》一掷千金,省吃俭用也要印刷出善本的人物嘛……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人类的传统智慧,总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的。

刘先生有点愣住了。如此寂寂片刻,他低声开口:

“……所以你才——”

“所以我才真心劝告陛下,最好接受事实,不要再与儒生置气。”穆祺道:“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比例,这已经是稳操胜券的绝对优势,稳如铁炮的垄断地位;拥有这种垄断地位的儒生,当然有资格谋求非分的权力——或者说,这些权力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历史只是在回归正轨而已。在这种趋势面前,皇权这样的弱势群体还是要善于顺从,而非一味抵抗。”

皇权!弱势群体!多么诡异的逻辑,多么小众的表述,小众到都不像是汉字了——但稍微深入想想,皇帝又实在无从辩驳:没错,君主的权威所向披靡横扫无敌,可以人挡杀人鬼挡砍鬼把公孙弘和董仲舒的九族当鸡崽子一样的宰;但宰完之后呢?长安城内七成的文人都是儒生,这意味着只要朝廷官员还有识字的需求,那无论上挑下选,左看右看,最终都只能挑出一个儒生的朝廷来!

否则呢?否则要么是大退步到世卿世禄的官僚世袭时代,指望着卫青霍去病等外戚能一胎八宝且各个堪用,基因彩票抽到爆炸;要么就是舍多取少,只在那三成非儒生中挑挑选选——也就是说,挑选出一个由刘屈牦、江充和一大帮子魔王酷吏所组成的卫太子不妙小内阁。

……那要不还是算了吧?

事实证明,公孙弘能扛住皇权压力镇定行使丞相权力,那确实也是有那个从容镇定的资格——毕竟,陛下也不想在朝廷中塞一大堆的类人生物吧?

相对于精密奥妙的权谋秘计,数量才是最大也最无解的阳谋。任你千路来,我只一路去;皇帝可以用外戚用宦官用一切想得到的力量来制衡儒生,但七成以上的比例就是最大最强硬的后盾,哪怕靠着人数磨都能磨死所有反对派——汉儒玩朝代禅让尊孔复古,等于是硬生生把大汉朝给玩死过一回;可硬生生把一个鼎盛帝国玩死过一回之后,儒家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占据高位,那种深厚无匹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皇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可惜,如果说在地府这几千年教会了陛下什么,那最大的启发大概就是尊重事实。儒家强大已成定局,那么就不是你拉个猪脸就可以强行否认的。或者说,与其拉个猪脸一言不发,还不如踏踏实实的想想新思路:

“……所以。”他慢慢道:“连你也没有办法。”

“差不多吧。”穆祺道:“新技术最多也就只能起到阻碍的作用,只要人数上的优势不逆转,那做什么都没有用。当然,陛下应该也知道,如果想要逆转识字人口中儒家的绝对优势,那就需要——”

“够了。”皇帝打断了他:“我只是问一问而已。你不需要再说了。”

有的时候,你都不好说陛下在现代看多了那些杂书奇书,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往好处说他肯定是懂得更多了,往坏处说——唉,往坏处说,正因为陛下懂得更多更杂,所以也就相当之难蒙蔽;要是换做一个水平稍低而见识更少的封建老登,大概穆祺设法忽悠忽悠,总能扭曲一下对方的想法。但刘先生确实是把某些书给读透了,达到了对手一抬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的境界,所以穆氏刚一开口,圣上已经未卜先知,提前阻止了一切蛊惑煽动之词。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

说完这一句后,皇帝立刻离开,再不多发一言。仿佛生怕与穆祺再多交谈几句,连这强硬拒绝的决心也无法维持。而离开之后,刘先生亦再没有谈论过与儒家为敌的紧要大计,好像这一次被儒生暗算所激起的强烈愤怒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消磨殆尽,现今亦渐渐进入倦怠无聊的垃圾时间了。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发泄后诡异莫名的平静,也仅仅只是“好像”而已。当月二十五日,穆祺奉命拜谒圣驾,协调各处做征战前最后的准备。当他在行宫外等候侍卫呼唤时,某位丞相府的长史便快步走了过来,先拱手行礼,再谦逊寒暄,就儒生上门冒犯的事向他再次道歉。

这也是近几日以来的常事了。公孙丞相虽然镇定自若、略无惊慌,但私下里该做的体面却都已经做到了位,多日来反复派遣使者向方士致歉,绝不留一丁点无礼的把柄。你可以说这种做派虚伪狡诈,但以实际而论,却决计是挑不出什么瑕疵来——就连怀恨在心的刘先生自己都挑不出来,至今只好在家里生闷气而已。

不过,今天的道歉却似乎略有不同。在反复表达歉意之后,这位长史却又莫名多问了一句:

“……敢问,尊驾心里还有什么芥蒂么?”

“当然没有了。”穆祺道:“本来就是小事而已,这又何足道哉?”

本来就不是他吃的闷亏,这又何足道哉?

“是么?”长史不动声色:“那恕下官冒昧问上一句,不知昨夜是哪位贵人,三更时跑到丞相府墙外泼了一整桶的大粪呢?”

“——啊?!”

第43章

显然, 皇帝陛下绝不是什么忍气吞声、善于想开的人物,即使受限于现实,没有办法舒舒服服的发泄自己的怨气愤恨, 他亦绝不会再惨淡的现实面前耻辱退缩。总的来说,在辛苦的治本和漫长的治标之中, 陛下选择了最直接也有效果的打法——派人到公孙弘门外泼大粪。

至于是派谁泼的大粪嘛……穆祺在原地呆愣了片刻, 情不自禁地对两位将军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怜悯之情。

不过, 这种怜悯之情盘旋未久, 穆祺就注意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实——在通报完丞相府被人泼了大粪的离谱事件之后, 那位文质彬彬的长史并未立刻离开;相反,他只静静站在原地,以一种古怪的、离奇的、甚至隐约带着谴责的眼神, 直勾勾打量着穆祺。

穆祺:…………

穆祺忽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一点不对——作为同样被皇帝一朝擢升的宠臣方士, 他与另外那几位大宝贝在政治上完全是一体的;换言之, 在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人看来,半夜往丞相府泼大粪这种污糟事情, 都绝不可能是私下的自作主张, 而多半是方士集团进退一致的报复, 是由宠臣集团的首领从中指挥,底下人严密遵从的政治活动。

——简而言之, 从政治逻辑上讲, 这桶大粪应该是他穆祺指使的。

所以, 长史脸上那种鄙夷、轻视、乃至略微带着恶心的表情,就实在不难解释了。政治斗争的确是你死我活, 利益撕扯也的确是不择手段;但往日里公卿显贵们或栽赃或陷害,凶狠凌厉者有之, 阴损毒辣者有之,但还从来没听说有人的斗争手腕是半夜跑去泼大粪——且不说一桶大粪屁用不顶,你自己就不嫌恶心吗?

搞斗争也是要讲体面的,不讲体面的乡下野人大家都烦。要不是墙外那桶大粪刚好浇到了丞相府属吏办公场地的门外,长史根本不愿搭理这种疯批。就算现在迫不得已要提出警告,长史也特意保持了距离,他依旧彬彬有礼、语气亲和,但双脚毫无疑义的在向后移动,再明白不过的表达出了“莫挨老子”的抗拒。

穆祺……穆祺木在了原地。

显然,哪怕为了捍卫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名声,穆祺也有必要强力辩驳,不能让王某人把屎盆子(真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但这种辩解也很难措辞,因为到现在受害者也没有指名道姓,而只是继续在用那种看大粪的眼神在看着自己,这个时候贸然开口解释,似乎只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而如果要委婉、含蓄,不动声色地洗刷冤屈,那似乎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斟酌出用词的——

在穆祺绞尽脑汁的思考措辞时,长史已经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不动声色地给出了最后的提醒:

“……奉劝贵人一句,以后还是要好自为之的好。天下之大,藏龙卧虎,有些非常招数,恐怕还是长久不得的。”

说完这句半是警告、半是泄愤的话,长史朝穆姓方士行了一礼,飘飘然拂袖而去了。只留穆某人愣在原地,居然到最后也没憋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或者说,人的心境总是会随着处境而变更。在听到受害者那一番包含怨愤不满的发泄以前,穆祺大摇大摆地随着朝臣等候在行宫之外,已经察觉到了不少官吏都在或有意、或无意的窥视自己;但当时他浑不介意,只以为是一个新晋宠臣常常遇见的羡慕嫉妒恨;但现在——现在,被长史一通阴阳之后,穆某人才恍然大悟,猛地意识过来: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小心偷窥,不一定是在羡慕嫉妒新晋宠臣,更可能是在看半夜泼粪案的变态主谋!

——天杀的!1

一旦意识到这可怕的事实,那整个人的感受完全就变了。穆祺僵立原地,只觉得如芒在背、刺疼难忍;宫门外群臣侍立,彼此群聚,时而有意无意投来目光,便真让他有荆棘环绕、手足无措之感。

而在此种手足无措的茫然中,最令穆祺深为痛恨的,却是现在这万分尴尬的境地——因为行宫地势狭小,只有位分尊隆的大臣才有资格面圣;方士三人团之中,也唯有一千石以上穆大夫能躬逢其盛,亲身体会,其他人都还只能在外面听信;所以现在千夫所指、万人侧目,各种议论汹汹而来,居然只有他这唯一无辜的局外人顶上!

当看到守门小宦官那同样古怪的眼神时,穆祺终于水灵灵的破碎了。

破碎半晌后,传令的中常侍终于推门而出,招呼群臣入内。众人屏息凝神,快步趋入,在帘幔围绕的御座前分班站定,恭敬行礼,随后肃然直立,再无动作。

自当今皇帝以内朝架空丞相之后,千石以上的大朝会基本沦为了形势。国家大事多半是在御前的小会上完成决策,盛大的朝会不过是例行通知、分派任务的仪式,重要的权力早被剥夺殆尽;许多九卿以上的官员待位已久,到而今也没有品尝过什么左右机要的中枢权位;朝廷上名为议事,实际只是束手无言,全听大将军、丞相、御史大夫等的调遣而已。

可是今时今日,手握大权的顶级高官们也有些哑火了。按照往常的规矩,皇帝将国家大事分配给中枢权臣,权臣们议论已定后拿出方略,大家再开会具体传达。但今天——如果以前几次议事定下的计划,今天本该是分配对匈作战的诸多细务;可问题在于,高官们下去后再三盘算,是真安排不出什么妥当的方略来呀!

先前重臣们在御前会议上软磨硬泡,百般推拒,不仅仅是因为对外战争触动了他们的重大利益,更因为这场战事的的确确有不可逾越的窒碍;国库没钱就是没钱,民力匮乏就是匮乏,不是在皇帝面前打两个嘴炮就能自动解决的小bug。更不用说,陛下先前调整税赋,居然还有罢黜“算舟车”、减轻关中负担的旨意——关中负担减轻了,朝廷收入就减少了;朝廷收入砍掉大半,重臣们又如何为此无米之炊?

所以,在众人恭敬行礼之后,站在前排的几位显要却并无动作——他们也不能有什么动作;因为现在开口说实话,那无非就是哭穷卖惨陈述事实,间接描绘仓库空空如也绝不能发动战争的一千种理由——而考虑到先前狄山狄博士的神奇下场,这种难听的大实话可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过还好,今天陛下亦打破常例,并没有出声询问重臣。他在御座上默然片刻,还是让中常侍出声呼唤:

“太中大夫穆氏上前!”

太中大夫穆氏板着脸上前,抖一抖衣袖,行了一个礼。

御座上响动了一生,中常侍代皇帝问话:

“先前你在大将军长平侯之前允诺,说要及时筹备各项物资,筹备好了没有?”

一言既出,站在最前方的卫大将军不由动了一动,神色中微有诧异。没错,他的确向皇帝汇报过与方士对谈的内容,但汇报中原原本本,一字不差,说的都是“两千车燃烧剂”,怎么陛下金口玉言,随意拨弄,就莫名成了“各项物资”了呢?

这,这不是坑人么?“各项物资”被一句话压到一个外来方士头上,使唤牲口也没这么使唤的呀!

当然,作为被皇帝金口玉言、当头被扣上大锅的牲口,太中大夫穆氏的心中却并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无论彼此间再相见生厌,登与登的思维总是那么高度类似;作为与地府版老登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大冤种,穆祺也很熟悉鲜活版老登的思维模式了。他非常清楚,皇帝陛下之所以突然扣来这口大锅,也未必就是居心叵测、蓄意坑人(或者说,陛下这一辈子坑的大臣已经太多,多到他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坑人了);多半只是顺手为之,要为现代世界流入的“各项物资”找个差不多的由头,搪塞朝堂的注意力而已。

还是那句话,朝臣们也不是一动不动的NPC,必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几个依靠两个时空的生产力差距疯狂套利,平白套出来的巨额物资总要找个理由来解释;而且这个解释还要尽量可靠、尽量稳妥、尽量不引起多余的猜忌;而考虑到对稳妥、可靠的极大需求,那当然得拉一个非常稳妥、非常可靠的人来背书——比如卫大将军。

神神叨叨的方士是不可信的;涉及到玄妙方术的皇帝也是不可信的(想想李少君吧!)。但大将军不一样,无论如何荒谬、悖乱、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要有大将军的名声在里面撑住,那莫名总会多上几分可信度。而且,长平侯又是那么老实、那么敦厚、那么善解人意,即使真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差池,一定也是沉默不语,默然承受的——多么体贴的工具人啊!

一念及此,穆大夫的铁石心肠里甚至都多了微澜,他抬头看了看茫然无措的大将军,神色中有了一丝怜悯。

长平侯:???!

……诶不是,被硬扣上帽子的是你,你对着我怜悯什么?

穆大夫抖一抖衣袖,不动声色地说出打好腹稿的话:

“铁铸的箭矢和两千车燃烧剂都已经预备好了;新式的干粮还需要等候数日,但一定不会耽搁进度。陛下可以随时查点。”

中常侍道:“这么多的辎重,尔从何处得来?”

穆祺抬头一望,只看到帷幔摇晃,将陛下的脸遮挡得朦胧不清,难以分辨。中常侍似乎只是寻常的一问,但以他与老登相处多日的经验,却立刻分辨出了这句问话下的隐晦暗示——由方士献上来的巨量辎重,最好最方便的解释当然是托之于鬼神;而只要将物资的来历往鬼神处靠一靠,那无疑就大大的有利于皇帝陛下——圣上迷信方士迷信了几十年,如今终于是见着回头钱了!

你也别管信方士信到现在是赚还是赔,只要能见着回头钱,那就总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冤种;将来史书工笔,言之凿凿,皇帝陛下总也还有打滚狡辩的余地!

所以,如果能撤掉帷幔,直视御容,那穆祺应该能看到圣上殷切期许的表情……不过,在此殷切期许之前,他却只是停了一停:

“钢铁当然是人力铸造的,燃烧剂也当然是人力配置的;臣不过是各方搜罗,设法将这些物资笼络来了而已。”

中常侍愣了一愣,仿佛完全料想不到会有这样不识抬举的回答。他茫然回头张望,直到瞥见皇帝的表情:

“人力……人力能有这个效用?”

从方士答允筹备物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多月,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预备出这样的规模吗?

“当然是使用了新技术、新思路的效果。”穆祺立刻答道:“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人类的力量可以借助机械等外物成百倍的扩张,并不需要什么神仙方术。”

他停了一停,又道:

“关于这一点,霍侍中可以做完全的证明;实际上,这一回预备的燃烧剂,就是由霍侍中全程主持配置,过程中的走展曲折,霍侍中都曾一一亲历,足可证明。”

此言一出,宫殿内侍立的群臣都静了一静。当然,大臣们并不在乎什么“新技术”(实际上他们也听不懂),他们念兹在兹,迅速把握到的只有一个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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