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34章

作者:三傻二疯 标签: 古穿今 历史衍生 系统 直播 无C P向

霍去病:?

霍侍中茫然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过于敏感想多了,还是当真捕捉到了某些异样,要不然——要不然皇帝陛下的语气之中,怎么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迹象呢?

他想了片刻,决定不再费神纠结这样复杂的问题,而是顺应本心作答:

“回陛下的话,《论语》中说过,三人行,则必有我师。”

不是姓穆姓王的老师更好,也不是天子这个老师更不好;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不正是做大臣应该有的素质么?

皇帝:…………

自古真心克阴阳。天子在年轻、单纯、一无所知的霍去病面前愣了半晌,终于只能悻悻坐下。

“说得好。”他面无表情道:“你继续推演吧,朕就在旁边看看。”

第47章

“我觉得。”穆祺板着脸道:“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一点?!”

在开完行宫内那个冗长无聊的废话会议之后, 穆祺气势汹汹返回宅邸,决定要亲自去找刘先生的麻烦,以发泄被当头扣一口屎盆子的愤怒。但或许是早就有了预料, 地府老登动作极快,老早就借着视察上林苑教学情况的理由溜出了家门, 顺便还将冠军侯给一把薅走, 随同巡视;于是偌大府邸之中, 就只有放心不下的大将军一人顶缸了。

“太过分了!”穆祺左右环顾无人, 怒气愈发上涌;他厉声抱怨, 再也不顾什么体面:“大粪!半夜!泼门!恶心呐,恶心,呸!我都嫌恶心!!好歹是当了几十年的皇帝, 体体面面的人物,现在做这样下作的勾当, 也不嫌丢了天地祖——”

穆祺顿了一顿。他本来要怒斥老登“也不嫌丢了天地祖宗的颜面”, 但仔细想了一想,发现皇帝陛下的祖宗, 大汉高皇帝可能压根就不在乎泼粪这种小事, 于是只有紧急改口, 切换赛道:

“——也不嫌丢了自己老婆儿子的颜面!这样的消息沸沸扬扬,怕不是连卫皇后都能听到吧?皇后听见如此举动, 该当作何感想?”

大将军极为尴尬, 坐立不安。他不能顺着穆先生的话攻击君主(那也太不敬了), 但同样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穆先生(因为这的确很离谱,也的确很恶心, 而且有的话确有其道理)。他只能弱弱的尝试分辨,解释说这种举动(指半夜往人门上泼大粪)并非陛下小里小气, 斤斤计较,而是以人之道,还人之身——儒生们在搞学派斗争时就经常雇佣长安城中的小混混上门胡闹;所以陛下以牙还牙,其实也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问题。

可惜,作为被无辜甩锅的当事人,穆祺根本听不进去这样软弱的辩论;他依旧在愤愤不平的喋喋不休,绞尽脑汁的斥责皇帝陛下的昏悖、荒唐、神经错乱、匪夷所思的种种举止,表示自己绝不善罢甘休,非要和皇帝爆了不可。

极口谩骂,百般指责,可以说大逆不道之词,那是一套一套,辱骂得根本没有瓶颈;而作为唯一的听众,大将军坐在一边,那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水火——他显然不想听这样狂悖的疯话;但也不得不承认,穆某人的指责或许——可能——大约——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还是那句话,就算都是实话,你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说吧?

总之,穆祺愤怒的发作了一大堆,最后断然总结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下好了,儒生官吏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了!”

不错,不死不休。

先前底层的儒生上门挑衅,固然是极为无礼、极为僭越,但毕竟没有真把仇恨目标(王某)怎么着;再说了,后来丞相公孙弘也放下了身段,多次派人致歉(方士中职位最高的穆某人也不过就是个一千石;丞相派人给他们道歉,怎么不算放低身段?),面子和实际上都已经完全过得去;双方完全可以握手言和,从此相安无事;如果将来方士真能立住脚跟,搞不好还可以复刻一波将相和的佳话

可是,现在王某人指示手下将大粪往墙上那么一泼,那性质就完全变了——一桶大粪还是小事,但在丞相反复道歉后依旧不依不饶,那就说明了方士根本没有和解的诚意;这无疑是赤裸裸的宣泄敌意,毫无底线的蹬脸羞辱;如此锱铢必较的汹汹做派,肯定会激起儒生极大的反感。如果公孙丞相这样近乎卑微的歉意都不能解决问题,那么要应对这种不通人性的方士,自是只有一个答案了!

……当然,皇帝陛下对儒生早就是忌惮愤怒,不可忍耐;这样不死不休,斗到宇宙边境、星河破碎的冲突,或许还正中他的下怀——反正都是要正面开战,如此直接宣泄敌意,还免了将来假惺惺的试探。但对于穆祺来说,这种走向就非常之超乎预料,乃至于大为不妙了——他本人现在可没有和儒生决一死战的爱好啊!

可是,现在局势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在外界任何一个正常的大臣看来,这些幸进的方士都应该是一群利益一致,高度团结的政治集团;也就是说,穆某王某郑某在政治上应该是同进同退、绝无二心的,王某人表示出的敌意,肯定可以无缝切换为穆某人表示出的敌意——甚至来说,因为王某人的地位不足、身份不够,很少在朝堂上公开出现,儒生应对这种敌意的攻击,大半还是要落在穆某人头上——就仿佛今天的泼粪门一样。

——不想还罢,一念及此,穆祺的心都要皱缩起来了!

天杀的,原来被迫承担黑锅,是这样悲愤而羞辱的事情!

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回承担黑锅还不是终点;以皇帝的脾气来看,与儒生的冲突一旦爆发就必定会愈演愈烈,而这种冲突中,无论皇帝会用什么手段报复,儒生的愤怒与不平,大半都还得由穆祺来默默承受。

这算什么?你必须先攻击那个装备了嘲讽的随从么?

比神对手更可怕的,是猪一样的队友;比猪一样的队友更更可怕的,是一头猪一边到处闯祸,还要一边自称为你的队友!

穆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两位将军不能劝一劝皇帝么?”

这样胡作非为,拖人下水,不怕最终闹出大事吗?皇帝不懂事,你们总也该管一管吧!

大将军:……

面对大将军古怪诡异的脸色,穆祺隐约明白了。他无语片刻,只能连连摇头:

“——真的不能强力阻止么?如果两个对一个,其实不难解决。”

铜头皮带或许过分了,麻绳总可以罢?!

大将军:…………

“我清楚将军的顾虑。”穆祺道:“但毕竟双方都已经远离人世,似乎不需要再受过往的礼仪规制的约束了。就算——就算尚存敬意,也不必这样束手束脚、一无举措吧?”

大将军……大将军不能不说话了。他费力推敲了很久,只能慢慢,慢慢道:

“……泼——那件事,陛下是花钱找的长安恶少年去办。至于——至于我与去病,唉,我和去病,毕竟都曾受陛下深恩。”

闻听此言,穆祺欲言又止。出于某种逆反的愤怒,他其实很想说两句尖酸刻薄、恶毒阴损的怪话,阴阳这愚蠢僵化的历史局限,讽刺这些被陈旧观念所困锁的顶尖人物——事实上,如果换做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大概年轻的、莽撞的、毫无不在乎的穆祺已经毫不犹豫,直接出口;但现在——唉,在执行了几次任务之后的现在,这样的话却很难再脱口而出了。

——毕竟,他已经亲眼见识过另一个被陈旧腐朽的制度困锁,乃至于挣扎不能解脱的天才了;也正因为亲眼见证过这种悲剧,他才能理解这一句回答下面真正的力度,以及共情那种难以超脱束缚的悲哀。

——毕竟,“历史局限性”这句话,从来都不像说出来那么的轻描淡写。

历史不是童话书,没有一个高高在上、和蔼可亲的神明,为你指示谁好谁坏,谁光明谁黑暗;世界的面目往往模糊不清,人与人的恩怨也绝不是几句经论可以一言蔽之。用来约束、限制、乃至残害一个人的制度局限,往往可能也正是成就他辉煌功业的基石、推动他平步青云的阶梯、定义他一生事业的典范;反抗束缚是容易的,可要摧毁自己的基石、撤掉自己赖以攀登的阶梯,乃至于否定自己的整个前半生——那就真的太难,太难,太难了。

卫青可以公然与皇帝陛下做对,坚决反对老刘家的乱政么?理论上当然可以,实际上也并不困难。可一旦他决定要这么做,那么就将面临最尴尬、最不可解释的局面——作为大汉的长平侯,卫将军一生中最灿烂光辉的事业,都是在皇权强力的推动下缔造出来的;也正因如此,在某种意义上,他和霍去病就是皇帝的分身,是皇权的触角,是历代大汉先帝讨伐匈奴的意志在人间所行走的道成肉身;在这个意义上,反抗皇权就等于反抗他自己,否定皇帝就等于否定他的毕生的事业;将几十年的辛苦砥砺,化为一场究极的地狱笑话。

说白了,在政治意义上讲,卫霍与皇帝的关系比卫太子与皇帝的关系还要紧密。他们共同组成了武帝一朝最精密最强大的暴力机器,是桴鼓相应的伙伴,是心心相通的脉络;皇帝要发狠,卫霍就得当帮凶;皇帝要秣马,卫霍就得厉兵;就算将来皇帝上了历史的审判席,他们两个也得敬陪下坐,作为必定的一个不漏的陪完所有的指控。

以这样比血肉和脏腑更紧密的关系,以如此恩怨不清的纠葛与羁绊,如果胆敢切割否定,那就是否认自己全部的本质,存在的所有意义,毕生的一切理想——其痛苦恐怕更胜过凌迟。

——你说皇帝是不对的,你说皇权是荒谬的,你说过往的一切都要重新审视;那么,作为皇帝军事意志的化身,你和你建立的战功又算个什么东西?

——怎么,你也要重新审视、重新评价、重新计算你自己的一切么?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但反思和自我批评总是那么艰难、那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此类自我解剖、全面推倒的重大反省。十几岁的少年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跳脱,好像能把整个世界都给一口吞下去;但年龄渐长包袱也渐长,一生的功过与千秋的史评沉甸甸压在心头,于是棱角渐消而胆气殚尽,往往没有那个破釜沉舟的决心,对自己下那个剖肝沥胆的狠手了。

毕竟,否定自己,恐怕是比舍弃生命都可怕的刑罚。

所以,哪怕在巫蛊之乱、最癫狂愤怒、精神近乎失常的时候,皇帝也从没有动过否定卫霍的念头;而同样的,无论地府的时光多么孤寂漫长,卫霍也决计难下否定皇权的决心。往事严苛酷厉,死生契阔悠远;相顾无言,唯有清泪千行;但千行眼泪流干之后,还是只有搭伙把日子过下去,急需这种微妙的羁绊。

——当然啦,历史中大概真有那样了不起的人物,永远年轻,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拥有自我反思、从头来过的强韧力量;所谓批评与自我批评,永不倦怠、永不停步,永远在行进的路上——但话又说回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恐怕做梦也抵达不了如此境界的万分之一吧?

……所以,穆祺想来想去,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说怪话。他之所以能鄙夷这种封建做派的历史局限性,不是因为他多么聪慧敏锐,而仅仅只是因为他运气比较不错,生在了一个已经打破局限性的时代而已。死老虎当然一点也不可怕,可以嘲笑可以侮辱,可以踩在上面随便跳舞。可是,当你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封建老虎,并亲身体验过那种无所不在、无往不至的压迫与异化之后,原本那种天真的傲慢、鲁莽的勇气,当然也就消失无踪了。

别人是真的有难处,你又能说什么呢?

当然,有难处归有难处,不代表穆祺愿意忍气吞声,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他想了一想,冷声道:

“将军真的没办法劝说皇帝陛下吗?”

大将军叹了口气:“……恕我无能。”

“这不是一句‘无能’可以推卸的事情。”穆祺毫不动摇:“以皇帝陛下这个做派,将来一定还会闹出大事来。与其等未来慢慢擦屁股,还不如现在就强力制止。如果两位将军无能为力,那么就由我来亲自出手。”

今天是往丞相府泼粪,明天又会是什么?如果他们已经被迫结成了这样政治上共进退的关系,怎能容得皇帝如此胡来!

大将军:??!

……不知怎么的,听完这一句半带牢骚、半带不满的话,长平侯居然莫名生出了一点怪异的寒意。他隐约觉得,让穆某人亲自出手,似乎——可能——大概——并不是个什么很好的主意?

不过,说完这一句之后,穆祺拂袖而去,飘然离开,再没有给大将军留下半句解释的空间。

第48章

无论上层的斗争如何激烈、龌蹉、卑鄙下流(比如派人半夜泼粪), 在远离了未央宫与上林苑的风暴的寻常角落,中下层的官吏平民们都照旧还是过着自己一成不变的小日子。只不过,因为战争的传言愈演愈烈, 冲突的阴影似乎甚嚣尘上,鉴于往日几回战争的教训, 有经验的黔首都在私下里囤积大量的物资, 预备冲突所需。

一般来讲, 在这种迫在眉睫的战争威胁前, 能大量囤积的都是生活必须品, 廉价的布匹木柴或者稻谷一类;但近日以来,城中颇有地位威望的长者都在私下传言,说东市市集之上, 出现了某种更好、更有用,更应该囤积的商品;这样的传言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但指向的商品却非常明确——某些横空出世, 如今已经广泛流布的小册子。

这些小册子是随着造纸术及印刷术的发展而面世的。据说是因为上林苑的造纸工坊与印刷工坊在实验初期技术不精,制造出了大量残损的次品;为了不浪费材料, 干脆用次品印刷了一些简易粗陋的作品, 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对外售卖, 好歹还能收回一点成本。而此种残次品一经推出,则立刻吸引到了底层最精明的那部分小市民的注目——为了表示对经典的所谓“尊重”, 这些册子当然不可能印什么《论语》、《春秋》, 它翻印的都是一些粗浅、简陋、实用的玩意儿, 比如说“怎么烧火最省柴”、“哪些草药能止血”,等等。这样的东西当然难登大雅之堂, 但也不难想象它的巨大诱惑力。

——实用性可能都还在其次,最关键是, 这玩意儿是真的便宜啊!

根据质量不同,市面上正经流通的纸张,大约一个铜钱五张至十张左右,价格随工艺进步而缓慢下降;但号称用边角料制作的小册子,统共五六十页只要一枚铜钱。如果你愿意将家中破损的麻布麻网之类交上去充当造纸的原料,那么除了可以免费领册子之外,还可以换上一两颗鸡蛋——后者的吸引力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因为这样低廉到近乎倒贴的价格,即使这种倾销次品的行为相当低调、相当含蓄,没有花费精力打任何的“广告”,它的实惠也借由口口相传的地下通道,迅速传遍了整个长安的底层。

无论识字不识字,精打细算的黔首都愿意拿着自家没有用的垃圾到东市的市集里走一趟,换回一叠厚厚的草纸——即使目不识丁,能央求别人替自己读一读这些生活小诀窍也是好的。再说了,也不知是残次品的偷工减料,还是负责印刷的人粗心大意,这些草纸上的文字远不如以往绢帛与竹简上的文字复杂、灵动;某种意义上,它甚至可以算得上——诶——缺胳膊少腿、死板僵硬。不过,这样缺胳膊少腿】死板僵硬的文字,确实也比那些复杂灵动、会随着大文学家的心情自由更易的隶书要好认得多。如果聪明一点、记忆力好上一点,那么纵使目不识丁的一般人,也能通过死记硬背,认出不少这种残缺的字迹来。

作为赶工的次品,这些低劣印刷物的质量是相当之琢磨不定的;或许上一页还在大谈特谈一百种止血消炎药草的特征,可能下一页就会跳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小说;内容庞杂、措辞俚俗,但题材相当之多样;从什么女娲娘娘遗留的补天石与仙草谈恋爱的一百段秘闻;到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与漫天神仙大战一万回合的故事。虽然只有零星半爪的片段,但其想象之玄奇、情结之瑰丽,却远远超越大汉朝那点极其原始的自然神话。

——天可怜见,现在长安民间流传的小说故事,尚且还停留在泰山府的狐狸大仙下凡,给农夫赏赐鸡腿的朴素阶段呢。

对于淳朴的、天真的、还没有经历过足够刺激的先民,这点飞扬跳脱的技巧,已经足够形成匪夷所思的降维打击了;他们阅读这些美妙而火辣的文字,就好像是西域来的蛮夷第一次见识到长安的灯红酒绿,几乎是毫无抵抗的、滑溜溜的落入了感官的挑逗与刺激中。

人类总是会痴迷于五光十色的幻梦,见多识广的贵族或许还能抵挡一二,这些见识不多、生平娱乐手段也很少的黔首,却当然会如饥似渴的吸收来之不易的奶头乐产品;他们想方设法的收集这些廉价的册子,用一切闲暇时间来阅读这些刺激的文字;纵使不识字的庸人,也愿意花钱请人为自己反复阅读喜欢的段落。因为这种缘故,长安街头甚至诞生了一种新的、依靠为他人读书谋生的,所谓“说书人”的职业。

这些新晋的说书人为好事者朗诵着小册子上的只言片语,尽力搜集故事的全貌,时不时还要往里面添油加醋、增加自己的那点理解——没有办法,小册子上的段落基本是散乱的、零星的、不成体系的,常常只包括了书中精华的部分,也就是所谓的“爽点”;需要老练的说书人自己往高潮部分的间隙中填充骨架。

这种特性令说书人们既是喜爱又是头痛。说实话,这样纯粹的爽点式叙述很适合于街头说书的碎片化时间,但自己填充内容也未免太困难、太艰苦、太考验人的创造力了。每个说书人的思路与见识都完全不同。所以市面上大概流传着一百种女娲补天石宝玉与仙草黛玉谈恋爱的故事,从黛玉魂归离恨天到黛玉倒拔垂杨柳到黛玉邂逅域外天魔“伏第磨”,种类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主要取决于说书人的写作水平,以及神经程度。

这样的混乱局面显然很不利于市场的扩张(大汉百姓或许还不理解什么叫奇葩同人,但黛玉倒拔垂杨柳显然还是太过分了)按照时代的惯例,如果这种无序长久蔓延,也许千锤百炼,必出真金,众多的说书人中会诞生出一位绝对的天才,凭借无与伦比的天赋与恰到好处的时机,最终统一这些复杂的、粗躁的、简陋的版本,整合为一整套伟大的作品——一如古往今来所有的文学规律一样。

但似乎是古板的发行者终于放下身段,聆听到了广大市场的呼声,因为内容散乱而愁苦焦躁、拼命编撰结局的说书人们很快惊喜的发现,市面上开始流传起了一种新的册子,一种全新的、脉络清晰的,讲诉了一个完整故事的册子。

完整的故事,清晰的主题,不会断更的小说——多么稀罕的宝贝啊!

说书人们大为喜悦,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他们主动花本钱购入了全套的书册,开始一本一本的研究这个新故事。

一如以往的癫狂风格,册子中的故事依旧是天马行空,充满了玄妙的想象力——这个名叫什么《黄巾传奇》的故事发生在一个被称作“中夏”的幻想世界,在这里,被仙人选中的冒险者将被授予神秘的“道术”,导引法术之力。你将在这个世界中扮演一位名为“天公将军”的神秘角色,在自由的旅行中邂逅性格各异、能力独特的同伴们,和他们一起击败来自“苍天”的强敌,找到志同道合的盟友——同时,逐步发掘出「黄天当立」的真相。

说书先生:??

说实话,又是“天公将军”、又是“黄巾”,又是“南华老仙”,新设定多不胜数,新人物陈出不穷,着实让见识还略微浅薄的大汉说书人记忆得颇为吃力;不过,只要越过开头这一点小小的门槛,后面的背诵和理解就相当容易了——不知怎么的,虽然序言中口口声声,强调书中的故事完全是发生在一个纯粹的幻想世界,什么古里古怪的“中夏大陆”,但故事里的种种记载却总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即视感,熟悉之后会大大降低记忆的难度。

不过,有的时候这种即视感也难免太微妙了。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姑且不论;但“大贤良师”、“黄老道”、“三十六方”什么的,似乎也……

——算了,反正都是背书讲故事,混一口饭吃而已;何必管这么多呢?

“陛下现在还在消遣么?”

忙着检查新到货物的冠军侯抬起头来,从下往上看着穆先生,神色略微茫然。

数日之前,大将军与穆先生有了一次极为微妙而又极为深入的对话;虽然最后是不了了之,但长平侯思前想后,仍然迅速将谈话的内容告知了自己的亲外甥,提醒他注意皇帝陛下与穆先生之间微妙而紧张的关系。以长平侯的见解来看,穆先生绝对不是什么慈悲忍让宽大为怀的圣人,他说了要亲自出手、予以回击,就一定会想尽办法给陛下上强度;而在这种高手对决、必将令天地震颤的可怕战争中,局外人还是要明哲保身,躲得越远越好。

冠军侯倒是认真记住了舅舅的话,这几天里沉默寡言(好吧,他一向也挺沉默寡言的),不问外事,想方设法的远离冲突中心,避开皇帝与穆氏的锋芒。

不过,事实进展却似乎并不如长平侯的预言。以冠军侯旁观的眼光看来,这几天至尊与穆先生的气氛虽然颇为冷淡,但彼此间的关系尚属平稳,并没有爆发出那种令所有人都恐惧的激烈冲突。甚而言之,在冷战持续数日之后,穆先生居然愿意放下身段,主动询问陛下的行程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示好呢?

也许是太缺乏与阴阳人直接对决的经验,也许是太渴望双方能握手言和,恢复久违的平静了,冠军侯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答话了:

“陛下已经洗漱过了,现在在沙发上看短——‘短视频’。”

自枯寂的地府到达现代之后,皇帝陛下抛下以往心如槁木的伪装,相当之迅速地被跨时代的娱乐手段淹没了;痴迷享乐的封建老登与丰富到匪夷所思的奶头乐一拍即合,顺顺当当、毫无抗拒的滑进了现代娱乐工业所精心缔造的注意力陷阱里,充分享受到了先进生产力狂飙猛进的降维打击。

总的来说,陛下的享乐方式基本是两个月跨越一个时代;头两个月时,皇帝还在通俗小说、长篇传奇中流连忘返;两个月后,至尊则已经跳过纸质书籍,领略到了电视荧幕及收音广播的强大魅力;而到了现在,陛下则终于获得了一部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手机,并顺理成章的见识到人类迄今为止在娱乐上的最高成就、最能掠夺注意力乃至扭曲心志的伟大造物、可以将其余一切创作方式暴打至渣的崭新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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