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季闲适地躺回去,脸上那种让祁白露紧张的东西也随之消失了,他枕着一只放在后脑勺的手臂,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他还能想知道什么……几秒后,祁白露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他沉思的时候会下意识垂下眼睛,浓而密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像蝴蝶敏感的触角一样颤动,冷静下来后,他隐隐觉得今天的亲密已经有些危险了。
阮秋季望着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祁白露才道:“地上冷不冷?”阮秋季同样穿着厚重羽绒服,方才又滑了那么长的时间,自然不冷,他摇了摇头。
祁白露便在他旁边躺下来,脸朝上看着滑冰场的顶棚,阮秋季微微低头看过去,看到祁白露围巾上有短短的流苏挂在肩头摇曳,他的脸颊因为运动而变得红润,平躺下来的眼睛像湖泊一样湛然。祁白露道:“我想这样做很久了。”
阮秋季没问为什么,而是道:“你是北方人?”
祁白露笑了笑:“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偷偷跑到结冰的湖面上玩,大人不许,反而更想去。我们总是比赛谁能在湖上走得更远。”
很多时候,越危险的事情仿佛越有一种隐秘的快乐,结了冰就是一个禁忌。阮秋季也去看场馆的顶棚,说了一段自己初学滑冰的事情,说他们学校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学生们夏天在那里游泳,到了冬天基本都是情侣去那里滑冰,偶尔他们还会坐着火车去爬山,坐雪橇,有一次大雪拦住了火车,他在火车上跟一个捷克女孩用完全不同的语言聊天,那个女孩染着蓝色的头发。
祁白露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很温和的东西,至少跟他平时挂在脸上的表情很不一样,但他不敢去看阮秋季的脸,他只是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祁白露道:“听起来像是查理考夫曼会写的剧本。”
音乐背景音里,阮秋季似乎笑了一声。
离开溜冰场之后他们去吃地方菜,餐厅就在江边,因为地方离得不远,他们散步过去,司机就落在不远处打着车灯跟着。一整条街都种法桐,因为叶子落得干净,在路灯的映照下,地上都是干枯的枝条纵横交错的树影,偶尔有车子呼啸而过,但冬日的街头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寂寥感。
阮秋季在祁白露的手机上订餐,让祁白露看还想要选什么菜,祁白露把脸凑过来看屏幕,阮秋季上下滑动页面,祁白露看到喜欢的就点一点头,但点完之后,祁白露又道:“会不会点太多了。”
他从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往上翻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点那一道水晶虾仁,阮秋季把头侧过去一点,正想要说话,却没想到祁白露离得太近,他一偏头,嘴唇就蹭在了他蓬松的发顶,倒像是一个吻。
祁白露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还在努力向上翻看,阮秋季慢慢向后移开一点,把手机交到祁白露的手里,祁白露喃喃道:“好像送了优惠券。”
因为要参加跨年晚会,祁白露杀青后就做了新发型,短发烫成了羊毛卷,现在的男明星都很流行烫韩式风格的头发,看上去难免有一点千篇一律,但阮秋季觉得他的好看是不太一样的。祁白露今天没化妆,脸上很干净,耳朵尖被冻得有些发红,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不大一样了,那一天的祁白露像油画一样美而艳,虽然用艳来形容是有一些奇怪。
如果祁白露抬头看到他的目光,就会感到微微的惶惑,阮秋季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冷酷,他似乎在祁白露的脸上寻找着什么,不知道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总之在祁白露抬头的一刻,他垂下了眼睫。
第21章 八音盒
快要晚上十一点了,这个时间餐厅没有什么人,他们没有订包厢,而是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欣赏窗外的夜景,隔着玻璃望过去,灯光仿佛万点繁星触手可及,嶙峋的高楼倒映在黄浦江面上,天与水之间处处流光溢彩,给人很不真实的虚幻感。
祁白露吃得太少,阮秋季以为食物不合他口味,祁白露边道:“是为了下次试镜,我要保持现在的体重。”
“你已经很瘦了。”
祁白露解释说更瘦一点可能更贴角色,阮秋季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道:“或许像之前的照片那样就可以,如果真需要减重,试镜之后也不迟。”
“照片?”祁白露怔了一下,过了两秒才意识到阮秋季说的是网上流传的自己的私房照,那件事闹得这么大,阮秋季怎么可能没看到。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阮秋季一眼,拿起酒杯喝酒,掩饰脸上的神情。
阮秋季看他默不作声,问道:“是拍电影之前的事吗?拍得很不错,很符合你后来在《露水夜奔》里的气质。”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祁白露说完之后又给自己倒酒,虽然阮秋季的目光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现在未着寸缕,整个人都被阮秋季看穿了。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耳朵和脖颈都泛着红,看上去几乎是羞涩,但祁白露知道不只是这样一回事。
好在阮秋季不谈这个话题了,他将那碟水晶虾仁往前推了推,避重就轻道:“虽然上镜的条件苛刻,但也不能不吃东西。”
他都这样说了,祁白露只好捡起筷子,可能因为那道水晶虾仁的味道太好,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吃了好多。阮秋季已经吃好了,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喝酒,杯中的香槟是桃红色,倒让祁白露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阮秋季放下杯子后看到他在看自己,目光流露出询问,祁白露道:“是天鹅湖。”
餐厅进门最显眼的位置上摆了一架钢琴,餐厅专门请了人演奏古典乐,祁白露一向觉得在这种地方吃饭太拘谨。但今时今日听到天鹅湖的音乐,他想到了阮秋季拱手让给他的八音盒。
阮秋季侧耳去听,笑道:“的确是。”
“你写的那张卡片,让她跳完她的舞,是叶芝的诗。”祁白露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网上搜索到的。”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写这个?”
“能猜到一点。”
阮秋季本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一下慢慢坐直了身体,说了这首诗背后的故事。诗是叶芝写给一个女诗人的,她同时也是一个演员。叶芝说她的诗写得很糟糕,女诗人便想要自杀,她觉得或许这样自己就可以留下一个名字。她冒雨跳进了海里,但是又后悔了,就在海滩上跳起舞来。第二天,她去了巴塞罗那,在那里发了疯,所以叶芝写下了“让她跳完她的舞”。
祁白露听得有些出神,手里的香槟也忘了喝,问道:“她真的变疯了吗?”
阮秋季觉得他这问题问得有点古怪,但还是回答:“或许是,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这个故事。”
跳舞是一件最轻盈的事,也是一件最沉重的事,祁白露的神思有一刻偏离,阮秋季道:“我希望你也能跳完你的舞。”
祁白露似乎这才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混合了短暂的戒备、迷惘还有别的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起来并不快乐。”
第22章 鸿门宴
吃完宵夜之后,阮秋季本想让司机送人回去,但经纪人不放心,问祁白露要了餐厅地点亲自过来接人。在经纪人过来之前,阮秋季陪他站在餐厅门口的石阶上等车,因为外头太冷,阮秋季说如果他怕冷可以先进去等,自己在这里,祁白露在想事情,默不作声地抬起头,他没有动身,而是道:“你对人都这么好吗?”
“你觉得呢?”阮秋季戴一条开司米围巾,但没有遮住口鼻,说话的时候嘴里会呼出热气。他的黑眼睛瞅着祁白露的脸,没等他回答又微微低下头道:“或许你现在就愿意回报我。”
这个动作太具有迷惑性,像是要低下头来吻他,祁白露没有躲,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呢?”
阮秋季只是笑:“白露,不要小瞧了自己。”
说完之后阮秋季就直起身,丢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想。等程文辉开车过来,阮秋季送他上车,看祁白露在副驾驶坐好,阮秋季扶着车门说:“明天见。”
明天就是跨年晚会了,白天还有一次彩排,晚上就是现场直播。回去的路上祁白露明明已经很困了,但闭上眼睛还是在想今晚发生的事情。程文辉默默开车,什么都没问,可祁白露却说话了:“你不问我,我们聊了些什么吗?”
“这是你的私事。”
祁白露没言语,过了一会儿,程文辉认真地看了眼后视镜,道:“小祁,这种事我不能替你做主,我只能说,阮秋季此人连郑总也让他三分。”
不用再多说了,程文辉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小心点别被玩死了。一个郑昆玉还不够,再来一个阮秋季,祁白露这种连交际手腕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祁白露依旧沉默,程文辉忍不太住了,扭头观察了一下他的脸,道:“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一切都好说。你一向知道郑总的底线。”
话说成这样,祁白露反而突然笑了,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道:“所以你才一定要来接我,怎么,你怕我跟他睡啊?”
“没错。”
程文辉见惯了圈子里的风月乱象,承认的语气很坦然,如果放在别的艺人身上,他大可以任由他们去抱阮秋季的大腿,但祁白露不一样,郑昆玉花钱雇他做事,就是要他盯着人。
祁白露似乎笑了一声,程文辉想看他在笑什么,祁白露却把头扭向窗外,将头抵在了窗玻璃上,然后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借着窗外流星一般飞逝的路灯光,程文辉只能看到他缩在座位上,仿佛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从他的角度再看也只能看到祁白露的下巴尖。
第二天,他们上午就到了文化中心,一整天都忙得要命。这一次彩排倒没看到阮秋季了,也没看到那位副台长。一直到了傍晚,整个团队匆匆点了外卖吃,祁白露除了要拍各种活动图,还要整理妆发,试衣服、换衣服,连轴转地应付记者采访,因为知道媒体一定会谈及之前的风波,他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毕竟是在全国的观众面前唱歌,这种紧绷的状态一直到祁白露上台也没有放松,祁白露没空思考别的,满脑子都是要把这首歌唱好。快到他的节目上台之前,他一直都戴着耳机反复听《露水夜奔》,Lydia不敢打扰他,只是偶尔过来检查一下他的妆容。
今天他化了稍微有点夸张的舞台妆,眼睛周边贴了亮片,低头时亮片在灯下微微反光,就跟几滴眼泪一样。演出服虽然是他自己挑的,但已经是几件里颜色最正常的一件,他不太明白剪裁怎么能花里胡哨成这样,走路时还会掀起很有垂坠感的系带,Lydia说这件衣服穿起来像是白衣仙女。
台上的灯光一齐对准他时,潮水般的掌声跟着涌来,祁白露抬起眼睛去看灯牌闪烁的观众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无数人想要的山顶的风光。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只能看到人头攒动和荧光飞舞,而他独自一人站在远山上遥望。或许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会有那么一刻尝到被排山倒海的爱包围的虚荣。
在这样的地方唱歌像是梦游,不知道为什么,祁白露觉得阮秋季就在漆黑的台下看着他,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而且这次的直觉在他下台之后变得更加强烈。表演结束后他就走下台阶,一边摘耳麦一边跟经纪人说话,还没完全走下去,看到了前排人群中的阮秋季。
阮秋季穿很正式的西装,站在一位女士身边,替她拿着手包,祁白露认得那位女明星的脸,她是业内顶尖的一位天后级女歌手,也是云天传媒的艺人,在今晚第一个献唱。女歌手旁边另一个人估计是她的经纪人,他们三个人正在说话,女歌手抱着手臂言笑晏晏,看样子跟阮秋季很是亲昵,但阮秋季的眼睛却看向了祁白露这边。
经纪人扶着祁白露的手肘,引着他向下走,他看祁白露在看什么人,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祁白露已经及时收回了目光,跟着他和Lydia往后台走。下一个节目是新生代男团的唱跳,舞台附近吵得厉害,经纪人贴着他的耳朵说晚会结束之后有一个推不掉的临时饭局,副台长请客,这个面子他们不能不给。
这一下祁白露知道阮秋季昨晚说的“明天见”是什么意思了,他的节目比较靠后,接受完两个专访差不多就到了大合照的时间。因为Lydia要赶回去陪男朋友,所以他换下演出服后就没卸妆,只在脑袋上扣了一顶鸭舌帽便钻进保姆车里去饭局。程文辉也不是没有预感,但他估计有自己陪着就不会有什么事,因此放心地准备出发。
吃饭的地方离得不远,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到了,没想到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饭局。因为桌上有不少明星,所以各位携来的经纪人单独在另一个包厢。祁白露来得最晚,他一到,一位过去合作过的男演员就先跟他打了个招呼,理所当然地站起来将祁白露介绍给桌上陌生的几个人。
餐厅是中式的大圆桌,请的人不算很多,也就八个。祁白露或握手,或点头,都一一打过了招呼,只是轮到坐在他对面的阮秋季时,倒还是客客气气地喊“阮总”。阮秋季淡淡地笑了一下,没说别的什么,反而是阮秋季旁边的女歌手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估计是因为在场的男性中只有他穿休闲的衣服,而他脸上还有没来得及卸掉的妆。
最后握手的人是坐在祁白露右手边的佳兴娱乐的潘总,祁白露没有伸手,伸手的是潘效言,祁白露只好匆忙把手交过去,潘效言却十分用力地抓着他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笑吟吟地瞅着他说:“好久不见啊,大明星。”
听到这样一句,祁白露合作过的那位男演员笑道:“原来潘总早跟小祁认识。”
“何止是认识,还有过一段不浅的交情呢。”
他这话说得暧昧,在祁白露坐下之后,手还搭在祁白露的肩头拍了拍。在场有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仿佛窥破了什么秘密似的。祁白露脸上没什么表情,趁着服务员走上来摆盘的时候,回身去接茶,借此躲开了潘效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过身来时,他看到对面的阮秋季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自己。
说是审视,其实也不太准确,估计在场其他人看不出阮秋季是在看他,而且阮秋季一对上他的眼睛,便捡起白瓷杯子低头喝茶,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次对视。
这样的饭局一贯都是礼貌而拘谨,祁白露又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因此吃得多,说得少,偶尔捧场地笑一笑。阮秋季旁边那位女歌手原来是认识他的,甚至还看过他的电影,开玩笑地说他看起来跟电影里不太一样。
祁白露笑了下说:“电影有它自己的魅力。”
这话显然很讨得那位女歌手欢心,女歌手便跟他聊起他方才在舞台上唱得那首歌,她莞尔道:“我们在下面听的时候,秋季说你只是演员,我还不太相信,你的嗓音条件挺不错的。”
祁白露看着她说了声“谢谢”,女歌手又多跟他聊了几句《露水夜奔》的背后制作,最后女歌手转向阮秋季嗔道:“小祁演得我很喜欢,之前林导找我们合作你还不同意,成片出来你知道说不错了,下次一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合作。”
祁白露收回目光,顺路看了阮秋季一眼,但是对方并没有看他,阮秋季放下酒杯抬头,他脸上的笑有些心不在焉,但语气依旧温和:“会有机会的。”
旁边的潘效言听到他们的对话,看祁白露这么受人待见,便又将注意力放在祁白露的身上,他啧啧笑道:“女人缘还真不错啊,我们家的沈沫也一直夸你,不过可惜啦。”
这话说得有些轻佻,那位女歌手明显感到被冒犯,一下子失去了吃东西的兴致,拿起果汁来喝。庐山之内的人可能还以为潘效言在夸祁白露,都在一旁陪笑,但祁白露却抓紧了酒杯。
这话几乎是有侮辱意味的,因为潘效言知道他跟郑昆玉的关系。
潘效言看他这副模样,便有些得意,虚张声势地拉着祁白露喝酒,拿各种理由来灌他,可能他看准了祁白露不敢吭声,因为自己有他的“把柄”。潘效言不敢得罪郑昆玉,也不敢真的毁了祁白露,那么拿祁白露戏弄一下出出气也是好的。
祁白露知道潘效言这种人,越跟他纠缠对方会越来劲,便只沉默地喝酒。他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最后喝到有些醉了,但潘效言还是继续给他倒,桌子上的其他人多少也能看出潘效言是故意的,这份故意里还带了一点狎昵。但既然他不是在欺负祁白露,而是好声好气地哄着祁白露,那么也没人能说什么,只能作壁上观。
潘效言看他似乎真的喝不下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上下抚摸着,将自己的酒杯递过去,祁白露看了他一眼,欲将那杯酒推开,但潘效言却“哎”了一声,凑上前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笑盈盈地把剩下的半杯送到祁白露手边,道:“替你喝了这么多,剩下这点,怎么样?”
祁白露没有说话,他盯着那只酒杯,一阵阵地头晕犯恶心,潘效言又往前递了一寸,可这一次祁白露不但没有接过去,还“一不小心”打翻了它。
酒水泼到了桌面上,湿淋淋地滴下来,这个时候如果祁白露说一句道歉的话,或许还能搪塞过去,偏偏他一句话也没有,他醉得太厉害,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酒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僵持,连一直在说话的其他人也停下来看着他们。
有了这么一个天然的“舞台”,潘效言刻意板起脸准备发作,旁边一直没动静的阮秋季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根本没看到这幅情形,他的目光只在祁白露脸上轻轻一擦,然后若无其事地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第23章 一个吻
在众人把注意力转移到阮秋季身上,开始了新话题之后,祁白露忽然站起来,喃喃说了一句“抱歉,我去洗手间”,他左手边的男明星犹豫了一下,做出一个要扶他的手势,看祁白露脚步还算平稳就收回了手,潘效言想叫住他,但祁白露已经匆匆走到了门口。
餐厅包厢装修得非常华丽,祁白露推开那扇镂刻着花纹的木门,门口自有侍者走上前帮他关门,询问他需要什么。祁白露说了,侍者便将手臂一摆,指了个方向说:“沿着走廊一直走。”
一到洗手间,祁白露就推开隔间的门,掀开马桶盖子吐了出来,他有一些酒精不耐受,喝多了酒总是会吐。因为推门推得急,门扇一下子打在了他的小腿上,他似乎也不觉得疼。过了一会儿,隔间里响起冲水声,他走到盥洗台前去洗手。
水仿佛冲淡了嘴里、身上的酒气,祁白露看着自己撑在台边的手,手指竟然在微微发抖。他见怪不怪地去摸自己的口袋,从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然后往拢起的掌心里倾倒,有一粒药片滚出掌心掉在了地上,他没有管,一口气吃完了手里的药。
墙上镶着三面硕大的镜子,照出了正对着盥洗台的洗手间的门,祁白露刚把药瓶收起来,这才看到镜子里还有一个人,阮秋季倚在门框上,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祁白露定了定心神,慢慢转过身,阮秋季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吃的什么?”
祁白露的手还是潮湿的,他伸手撕下一片擦手的纸巾,低眉擦干净双手,镇定道:“润喉糖。”
阮秋季的视线往下,落在了地上一枚小小圆圆的药片上,然后他走过来,半蹲下身捡起了药片,祁白露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药片被阮秋季拈在指间,阮秋季研究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润喉糖?”
祁白露没有说话,阮秋季径直走过来,伸手去摸祁白露牛仔外套的口袋,药瓶在口袋里露出半边白色的盖子。祁白露抓住他的手试图阻止他,阮秋季的动作并不粗暴但用了不少力气,他一手抓着祁白露的衣角,不容拒绝地掏出药瓶,然后对着壁灯的灯光看贴在瓶身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祁白露有些懊恼,端看阮秋季要做什么,但祁白露看完了便把药瓶重新塞回他的口袋,平静道:“演员果然最会骗人。”
“别问我任何事。”祁白露凑近他一点,警告道。
他的语气有一点凶巴巴的,喝了酒之后才会这样大胆,虽然脸上还挂着妆,耳朵和脖颈却透出粉红颜色。阮秋季看着他在鸭舌帽下的眼睛,笑容带点善意的嘲讽:“难道我问,你就会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