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河南渡
祁扬笑着说:“因为只有我明目张胆不听他画大饼,他又顾忌面子,只好拐着弯骂我。”
两人小声把各级领导从上往下消遣了一遍,话题提前会场来到尾声:“待会儿结束去聚个餐?”
“不了,”祁扬摇了摇头,手指示意自己的发顶,“我约好了要去固色,你没看到都开始褪成黄的了吗?”
“真看不出,”同事顺着他的示意扫了一眼,撇了撇嘴角,“别人是一年染两次,您是一次要染半年。隔三岔五就往店里送钱,工资还不够你折腾头发使得,也就你不图这三瓜两枣的窝囊费、家里兜着才有这个闲钱,有的时候想想真是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那你也去,给那家店的Tony报我的名字就行,让他给你设计。”祁扬笑起来。
同事撇着嘴角摇了摇头:“谢谢祁大少爷,但我没这个时间,我宁愿躺家里多睡会儿。”
祁扬耸了耸肩示意“你看吧是你自己不去的”,两人说说笑笑把话题移到了别处,祁扬看着时间提前溜了。
车身从车库出口汇入主干道,左转进入隔壁街区——祁扬又撒了谎,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固色好了,现在是准备去陆瑞安的学校,只不过祁扬在心里不承认这个说法。
难道就因为陆瑞安现在在这里上班,这所高中就不能称为自己的母校了吗?我现在只是要回自己的母校看看而已,和别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祁扬这样给自己找好了得当理由。
校内停车场需要出身教职工身份才能进去,祁扬倒是刚结婚那阵就从陆瑞安那里拿了张家属的身份卡,但他现在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想用,就近找了个停车场,停从车里出来之前把领带摘了下来挂在后视镜上、换了身休闲外套。他走到停车场出口,忽然借着转弯广角镜瞥到了自己这一头时髦的琥珀蓝,脚步微顿,心里挣扎了两秒,还是折返回去,从车里拿了个黑色鸭舌帽扣上。
校门口的保安果然把他拦了下来,从他鸭舌帽下露出的若有若无的蓝色开始,仔仔细细地用狐疑的目光把祁扬从头到脚审查了个遍:“你是几班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熟悉的声音把祁扬低下盯着脚尖的脑袋抬起,他眼中扬起几分惊喜,被盘查的那点不爽很快烟消云散,他甚至意图和保安勾肩搭背:“哎,王叔,您不认得我啦?我是祁扬,班主任是洪玉老师,我那时候带奶茶进学校,还是你教我藏衣服里、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王叔盯着他的脸,眉头深皱,嘴中低声絮絮着祁扬听不清的话,足有十秒钟的时间,他恍然:“原来是你小子啊,我就说怎么看你眼熟。”
祁扬的脸上刚扬起个灿烂的笑就被王叔的话给凝固住:“我记得你,还有小陆那孩子——现在该叫陆老师了,我那时候瞧着他就是个有出息的样,现在回来当老师也很不错——不过他今天没来学校。”
“哦,我不是要找他的。”祁扬说着,刚抬起的脚尖有些低落地垂回地面。
“那你要找谁?”
“我找洪玉老师。”祁扬说。
“你去吧,她现在带初三年级,可惜陆老师分到了高中部。”
祁扬礼貌和他道了谢,抬腿往校园里走去,临至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分岔路口,他脚下一转,去了高中部。
——其实他是昨晚在给头发固色、看朋友圈时突然在共同好友的朋友圈下看到了陆瑞安的点赞。
他没给陆瑞安备注,但是只有陆瑞安的消息是置顶的,所以无论陆瑞安的头像或者名称怎样变化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永远不会和别人弄混。
当然,陆瑞安不爱折腾这些社交平台,头像还是给高三的祁扬补课那会儿祁扬突然兴致勃勃要求他换的那张手绘的小太阳,昵称也是永远不变、简洁明了的一个“陆”字。不过进校做老师之后,陆瑞安的昵称就时常根据工作需求而变化了,就比如祁扬昨晚偶然发现,陆瑞安的昵称变成了“陆(6.5-6.7请假,有事请留言)”。
依据祁扬对陆瑞安的了解,就算是明天是世界末日,陆瑞安也会选择去把最后一天课给学生上完,哪怕带病、只要不是起不来床走不了路都能坚持站讲台上讲完课,现在又怎么会突然请假?
或许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太久,这样的异常让祁扬立马感到不安,辗转反侧一整晚,最终还是决定在联谊会结束后溜来学校看一圈——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为了陆瑞安,他信誓旦旦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有空回母校看看,这是当初毕业典礼上学校自己说的,他只是听学校的话而已,虽然他真正在学校的时候倒没怎么听过学校的规训。
从王叔那里得知陆瑞安真的不在学校,祁扬郁闷的同时又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在高一教学楼晃晃悠悠地溜达过去,刚来到三楼,就被从男厕所出来的年级主任叫住了。
“染蓝毛的那个,站住!你是哪个班的?”年级主任声如洪钟,自带叫人听了两股战战的威压,即便是离开高中这么多年了,还是让祁扬条件反射地后背一凉、站住了脚。
“岑老师。”看清了来人的脸,祁扬礼貌地问候了他一声,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做了自我介绍。
年级主任眼神肃杀地盯着他的头发,如果目光能有实体,现在祁扬的一头蓝毛已经被他用眼神剃光了,他锋锐的打量视线下滑到祁扬脸上,听到祁扬自我介绍说是陆瑞安的家属表情放松下来,尔后倏然笑了:“是你啊,陆老师今天不在。”
“噢。”祁扬没有太惊讶地应声。
“你是来替他拿东西的吗?”年级主任问。
“什么?”祁扬愣了愣。
“他请病假了,你不知道吗?”年级主任疑惑,“他昨天守完自习才走的,我以为你是来帮他拿东西的,不是吗?”
“啊,嗯、嗯……”祁扬眉目间染上一抹焦虑担忧,下意识地将两人离婚的事实抛之脑后,心不在焉地含混说,“是、是,我来替他拿个东西,不过我不确定他们办公室现在有没有换位置……自从去年愚人节之后我就没来过了。”
“还说呢,”年级主任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跟着自己上楼去陆瑞安的办公室,期间曲起食指敲了敲祁扬的鸭舌帽帽檐,“不过你今天比上次好多了,去年愚人节那么大张旗鼓来学校,可把陆老师害惨了。”
这是祁扬完全不知道的事,他心头一紧,急忙转头去看年级主任,追问:“他怎么了?”
第8章 蓄念十四·发色(2)
去年愚人节,祁扬刚染了新的发色,心情很好地去开车去学校接陆瑞安,原本是想在停车场等的,但等了半个小时陆瑞安都没有回他的消息,祁扬有些郁闷,于是准备去高一教学楼找陆瑞安、想着在陆瑞安办公室等他。他的计划实行得很顺利,经过小同学的热心帮助抵达了语文办公室,却发现陆瑞安神情严肃地在和学生谈话。
那学生和陆瑞安差不多高,祁扬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自己当年的桀骜不驯。
祁扬没听到前文,只从师生两人此时共同的沉默中品出一丝剑拔弩张,他想了想,放轻动作拉开陆瑞安工位后的一只空椅子坐下了,准备等陆瑞安训话完学生再说。
“正好明天周六上午的课结束就放学,找时间去把头发染回来,”陆瑞安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一反平日温柔地严厉下了最后通牒,“我先不和你父母说,这件事就止在我这里,不放到你们班主任陈老师那儿去了,等他休完假回来我会和他说清楚,但是下周一我得看到你头发是黑的。”
“凭什么他能染?!我就不行?!”青春期男生的怒火一点就着,此时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底气,他抬手气势汹汹地一指,反倒质问起陆瑞安,“我知道你们就偏心那几个狗腿子,但我又没碍着你上课,你一个代课班主任凭什么不让我染?!”
陆瑞安一头雾水地顺着他的手指转身,看到了一脸无辜坐在身后的祁扬,他惊讶了两秒,注意力很快被祁扬那嚣张的一头粉毛给拽走。
感受到陆瑞安的注视,祁扬心中暗爽,面上不露声色地挑眉朝陆瑞安吊儿郎当递来一个笑——这个笑容搭配着他的颜值和张扬发色很是亮眼,若是平时,陆瑞安一定会不由自主地为他这样耀眼的模样而心动。但现在是在学生面前,陆瑞安有点无力,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跟学生解释祁扬的出现:学校老师的爱人往往会成为学生课下的八卦,要是个性张扬的、或是同性爱人就更是热门话题。
“因为他不是学生、他已经工作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不管他怎么染都行。但你不行,你是高二的学生,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不应该花心思在这些事情上。是,我只给你们班代课一个月,但我也是你老师,临时班主任也是班主任,作为班主任我就有责任带好你们。”陆瑞安没有给予祁扬任何回应,心中反复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转回头、继续和学生说理。
“不是学生凭什么能进学校?你们家长会上不是信誓旦旦说学校严格管理出入人员,为什么到你们这里就可以不遵守规矩?”男生显然不接受陆瑞安的恩威并施的劝告,试图以陆瑞安的疏漏来攻击学校规定的不合理,他越来越激动,手指着祁扬,“你们这些老师,看见学生染头发就诋毁我们是不三不四的人,你们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不还是把你们眼中不三不四的人带进学校吗?又凭什么不让我染头?”
陆瑞安几乎要气极反笑,他强忍住怒意,语气加重:“道理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你这个年纪,需要把时间放在学习上,而不是这些会分散你注意力的事情上。还有——”
他侧脸略微朝祁扬的方向偏了个角度,但眼睛还是同学生不退让地对视:“我也解释过了,他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工作,能对他自己负责所以我不管,而且他来学校也没有违反校园规定,作为教师家属,他有资格进学校。另外,你大可不用以他为标准,我能向你保证今天之后他不会再来学校,我也不会带其他类似的人进校,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下周一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头发是染回来的?”
祁扬还没琢磨透他话里的意思,年级主任已经一拍桌子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师生二人面前,目光如炬地从学生、陆瑞安和祁扬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学生身上:“不用说那么多了,陆老师去联系学生父母过来,我亲自和他们商量。”
年级主任把学生带去了教务处,陆瑞安目光担忧地望着两人的背影,低叹一声摸出手机找出班级家委会联系方式,给学生家长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家长的抱怨扑了满耳,大意是工作很忙,没时间看管孩子,孩子在学校就应该是老师和学校的责任,没道理在学校还要家长来操心——祁扬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眼都感到烦躁,陆瑞安还能好脾气地哄着家长来学校,好不容易学生妈妈答应了下班会赶过来,陆瑞安才能松一口气挂断电话。
陆瑞安揉了揉干涩的眼,笔直的腰背弯下去一分,他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下,终于有时间在其他老师都已经下班离开的办公室看向祁扬,晚霞从落上薄薄一层灰的窗玻璃外流了进来,疲乏地漫过陆瑞安的肩颈。
“你先回去吧,”陆瑞安看着祁扬,勉强地朝他笑了下,“晚饭别等我,我这边处理完估计得要七八点了。”
“我在这等你结束了再回去,”回过味来的祁扬心里头还在为陆瑞安刚刚对学生说的那句“我能向你保证今天之后他不会再来学校”发梗,此时的语气也不禁有些低落,“你去忙完再说。”
“祁扬,”陆瑞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顿了顿,音量又被迟疑的霞光吞没了些,“你上班辛苦,以后下班就直接回家吧。”
祁扬脸上一片空白,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意思?”
陆瑞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年级主任打过来的电话,叫他现在去教务处。
“你先回去吧。”陆瑞安没有再看他,握着手机快步离开办公室。
霞光追随着他的脚步竭力往楼道一跃,跌入了黑暗,再没影儿了。
陆瑞安刚走到行政楼下就看见年级主任站在门口,他打起精神,正要叫一声“岑哥”,就被皱眉看着他的年级主任先一步截走话头:“刚刚办公室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陆瑞安舌根发苦,但还是说:“我爱人。”
“我不管你俩什么关系,你怎么能让他这个样子来学校、还被那么多学生看到?你知不知道要是其他有心的学生见到了会怎么想?连你这个老师都起不了表率作用,你凭什么管他们?你作为老师还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学校,家长投诉到教育局怎么办?”
“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陆瑞安无力地辩解,话没说完再次被打断:“以后别让他来学校了。”
年级主任顿了顿,又说:“而且你对象还是个男的,早些年同性婚姻合法之前也不是没有因为性向被家长投诉丢工作的老师,这几年又有新提案要取消合法了,你还来这一出,不是自己给自己工作埋雷吗?”
陆瑞安只好应声:“好,我知道了,对不起,岑主任。”
陆瑞安一向工作踏实,年级主任点到为止,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坐电梯上楼去教务处:“学生家长什么时候到?”
“他妈妈说下了班之后,应该七点左右能到。”
“那先带学生去食堂把饭吃了。”
年级主任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和陆瑞安一起带着学生去了食堂,陆瑞安想着祁扬,心神不宁,吃饭间隙用手机给祁扬发了条消息。
[陆]:到家了吗?
他按熄屏幕,吃相很斯文,但走神太过,连年级主任又和那学生说了什么也没听清,被年级主任用胳膊肘在桌下轻轻一碰才回神。
“嗯?”他疑问地抬起眼。
“我说过,学校规章制度森严,陆老师要是有违规我们也会处理,你要是还有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
学生撇着嘴角:“陆老师自己说的那是家属,不算违规。”
陆瑞安明白过来,年级主任刻意把话题带到这里,就是要他在学生面前重新立形象。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陆瑞安抿着唇,看着自己的筷尖说:“那是我……”爱人。
他迟疑了几秒,被瞧出苗头的年级主任皱眉打断,把话题带回到学生身上,反问学生:“你是我们九中的学生,是堕落到什么程度还要和校外那些人去比?”
陆瑞安食不下咽,放下了筷子,一声不吭地听着年级主任将话题带回到学习成绩、学校荣誉上。
学生家长七点半匆匆赶到,她风尘仆仆迈进教务处办公室的大门,目光精准地定位在自己儿子脸上。学生刚悻悻地低下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巴掌“啪”地甩在了脸上,打得银粉的脑袋偏到一边去。
在场的三位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她怒火中烧地拽着男生的头发没好气怒吼:“老娘一天到晚累死累活赚钱养你,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啊?都不求你考第一第二,给我安生点别让你老师找我都做不到吗?我费这么大力气送你进来就是为了被你折腾来请家长的?”
“冷静!家长先冷静一下!”在场唯一的女老师赶紧去拉母亲的手指,陆瑞安和年级主任一左一右架住男生胳膊分开两人避免冲突升级。
男生的脸上浮起一片红印,他不说话,执拗又怨恨的眼神从陆瑞安脸上滑过,最终落到面前满脸疲惫的女人身上,这使得指着他的纤细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你什么眼神?我供你吃喝、供你读书还有错了?你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给谁看?!你要不是我儿子,你看谁稀得管你!都是你那爷爷奶奶惯的……”
“您别激动,我听您嗓子都哑了,先喝口水歇歇,”女老师扶住她的肩,温声细语地劝着她往旁边的沙发上走,“咱们今天是来平心静气交流一下孩子学习的问题,看看怎么能再提升……”
年级主任脸色微变,似乎是感到一丝棘手,陆瑞安给学生也倒了杯水,心里长叹一口气。
好不容易结束谈话送走学生和家长,已经是晚上九点。
陆瑞安终于得空看一眼手机,祁扬没有回消息,而年级大群里开始跳出年级主任艾特全员的信息——大意是陆瑞安违反教师规定,管理的班级学生存在违规行为、且没有得当处理,扣除当月绩效,让其他老师予以警醒。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慢吞吞走进办公室,一抬眼,居然看到祁扬还坐在原先的椅子上,两人的目光在光亮微弱的办公室里交汇。
“走吧。”祁扬站起身,先一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陆瑞安不吭声,落后他半步。
两人都没有说话,密闭的车内空间只听得见两人逐渐靠近的呼吸声——祁扬一言不发倾过身替陆瑞安系安全带,陆瑞安身体向后仰了仰,后背贴住椅子,在黑暗中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气息,他动了动唇,轻轻说:“祁扬,你以后别来学校接我了吧。”
第9章 蓄念十四·发色(3)
祁扬指尖一滑,不由抬了抬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起伏:“你什么意思?”
陆瑞安没有和他对视,眼神飘向窗外,重复道:“你以后别来学校接我了。”
“为什么?”祁扬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口欻地燃起的火苗,语气却显而易见地发生变化。
陆瑞安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脑子里回想起晚上年级主任话里话外对祁扬的贬低和不待见,一边替祁扬愤懑委屈,一边又不想让祁扬知道这事影响心情,何况今天的事本就与祁扬无关,他没有资格去责备祁扬,更不想让祁扬为自己的事改变什么。
“没什么,”陆瑞安暗暗吸了一口气,只是道,“你别来了。”
“你是嫌我给你惹麻烦了?还是觉得我来学校让你的学生看到很丢人?”祁扬皱起眉,想起在办公室时,陆瑞安对自己欣喜示意的无视和漠然,心头小拇指大的火舌猛地窜高一截。
陆瑞安匪夷所思地睁大眼,然而他的愕然在黑暗中没有传达给祁扬,使得祁扬将他的沉默认作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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