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有梦想。”

“……不是,”陶琢反问道,“我学你也学,我请问严老师,我要怎么超越?”

严喻挑眉:“我可以不学,看着你学。”

“……”

陶琢想了想那画面,打了个抖:“算了你还是学吧……”

国庆假期倒数第二天,严喻终于对他网开一面,说:“放你一天假。”

国庆作业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写完了,剩下几天,大部分时间是严喻又帮他整理了一些笔记,针对目前的薄弱点打补丁。陶琢已经基本跟上了一中重点班的进度,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安安心心跟着老师节奏。想到这里,陶琢还是很感激严喻的。

严喻似乎也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坐在床上划手机,耳朵上戴着耳机。

“严喻,”陶琢从上铺滑下来,挂在床边摇晃,“可以出去玩吗?”

严喻挑了下眉,意思是问我干什么,你想去就去。

陶琢说:“和你一起。”

严喻顿了顿,看了陶琢一眼,平静道:“可以。”

陶琢高兴起来,抱着手机搜南城有什么好玩的,征询作为本地人的严喻的意见,但可惜这人什么都说随便。

最后陶琢问:“早茶好喝吗?”

严喻头也没抬:“你没喝过吗?”

“没有,”陶琢说,“小时候家里没钱,有钱了没回来过。”

严喻目光微动,瞟了眼陶琢,起身:“走吧。”

陶琢换好衣服,和严喻一起走出学校大门。

第11章 养小狗

陶琢原想打车,得知节假日老城区拥堵严重,只得转乘地铁。拼着一口气挤上死亡三号线,又拼着一口气在地狱西路换乘,下来时人被压成纸片。严喻带他去了上下九一家老字号,人很多,排了将近一小时,才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忙得焦头烂额,路过时问喝什么茶,严喻问陶琢,陶琢说随便,严喻便用粤语和服务员要了两包菊花。

这是陶琢第一次听见严喻说粤语,虽然听不懂,但觉得有趣。是咬字和音调都完全不同的一门语言,用严喻那永远不咸不淡不紧不慢的语气讲起来,仿佛念诗。

严喻把菜单和铅笔递给陶琢,陶琢看得眼花缭乱,最后说还是你来吧,完全不懂。

于是半小时后,茶点被陆续端上桌,虾饺,烧卖,虎皮凤爪,红米肠……萝卜糕鸡蛋挞艇仔粥,金钱肚腐皮卷陈皮牛肉丸……热气腾腾满满当当。

“真没上错吗?你点太多了吧。”陶琢看着一张桌子摆不下,还得见缝插针摞起来的蒸笼。

严喻说没事,吃你的,又拿过陶琢的碗筷帮他啷碗。

“为什么都要用水冲一遍?”陶琢好奇。

“习俗。”严喻言简意赅,不知该怎么和陶琢解释。

陶先生和林女士都是北方人,在南城因工作才阴差阳错结识步入婚姻殿堂。然而还没来得及入乡随俗,就已经分道扬镳各自离开南城,因此陶琢没有养成任何一种地域习惯,他是一个没有习俗、没有故乡、没有身份烙印,也没有认同感的人。

陶琢看来看去,把不认识的菜色全问过一遍,掏出手机拍照,坐下来动筷。虾饺很弹,红米肠又香鲜,芋头蒸排骨口感嫩滑,总结起来就是每一样都好吃,根本停不下来。

发现严喻已经放下筷子,陶琢问:“你吃饱了?”

严喻看他一眼:“吃饱了。”

于是陶琢心安理得拿过严喻碗里的蛋挞。

吃完饭后从酒楼下来,转个弯就是南城著名景点上下九步行街。国庆节的步行街人山人海,放眼望过去人头攒动,严喻很想转身就走,奈何陶琢玩心已起,硬是把他朝人最多的方向拽了过去。

千年古街上青石板路蜿蜒向前,成排骑楼伫立两侧,小巷子里叔公阿婆们妙语连珠的对骂声不断响起,又被楼下店铺蒸腾的热气白雾裹挟吹远,生活气息浓重缤纷。

两人在附近转了转,漫无目的地散步。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巷口,发现游客排队排到大马路。陶琢问严喻是什么,严喻看了一眼:“鱼皮。你要吃吗?”

陶琢点头,严喻遂去排队,要了一盒端着边走边吃。鱼皮是脆的,拌了花生芝麻黄瓜丝,又淋上油和醋,鲜甜爽口。

沿着骑楼继续向前,路过仁信,糖水的香气扑面而来,陶琢又站住了,回头看严喻。

严喻只好点头,两人坐下来,陶琢对着一整面菜单的糖水纠结良久,最后点了杨枝甘露、红豆双皮奶和杏仁芝麻糊。杨枝甘露很解暑,红豆沙很绵,杏仁芝麻糊的味道陶琢不太喜欢,推给严喻,严喻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慢慢吃完。

离开仁信老铺,继续顺着人流前进,一阵香气传来,有一家阿姨牛杂,满满一碗牛杂混着萝卜与面筋,淋上蒜蓉辣椒酱,香气四溢,陶琢很喜欢。

鸡蛋仔,刚出炉的,酥脆鲜甜,又买了一份。

刚解决完鸡蛋仔没多久,路过一家手打柠檬茶,店员吆喝着做活动,香水柠檬的味道清新沁人,某人又停了下来,但是手机没信号,回头看严喻。

严喻也低头看他,眼神很复杂。

陶琢:?

严喻只是摇头,掏手机付钱,发现陶琢比他想象中难养。

“你是怎么吃下的?”严喻还是没忍住。

“肯定是被你前三天摧残的。”某人开始蹬鼻子上脸。

“哎,你那个好喝吗?是苦瓜的,让我尝一下。”严喻还没反应过来,陶琢已经把脑袋一伸,就着严喻的吸管喝了一口。

陶琢:“好像你的好喝一点。”

严喻:“……”

在北京路边吃边逛,路过大佛寺,但是人太多了,严喻说下次带陶琢去六榕寺,那边更灵。

快走出北京路时,严喻带陶琢拐进一条小路。陶琢抬头看,发现是一家叫步步糕升的不起眼小店,若非本地人指点恐怕外地游客根本不会知道。

陶琢站在门口等,片刻后严喻拎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从袋子里用签子扎了一块,顺手递给陶琢。

“这是什么?”晶莹剔透的,像果冻。

“钵仔糕。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都买了一点。”严喻平静地说,“好吃吗?”

“嗯,我喜欢这个椰汁的。”

严喻垂眼,看着陶琢吃,帮他拎着袋子,问:“还想去哪里?”

陶琢摇头:“都可以。”

于是继续向前,一直走到沿江路。

不远处就是珠江,波涛滚滚,流淌向东。江面上波光粼粼,水上巴士来来去去,不少游客正在街边拍照。

陶琢亦不能免俗。拍了几张,被失去耐心的严喻一拽,拉走了。

两人逆流而上,西行漫步,风吹拂衣角,带着淡淡的江水咸味。

他们就这么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却自由自在,严喻时不时言简意赅地回答一下陶琢那一箩筐“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问题,同时为了他的胃着想,在他看到没吃过的食物又挪不动脚时把人拎走。

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城市披上灿金色的霞衣。

陶琢走累了,耳朵尾巴都耷拉下去。严喻开始留意椅子,最后在白天鹅宾馆后方发现一排小藤椅,很隐蔽,没有人,两人在这里坐下。

陶琢腿一伸,整个人瘫住,呆呆地听着流水声出神。天上不时有飞机经过,留下一条长长的云线,他很快开始小鸡啄米。于是片刻后,严喻感到自己肩膀一沉。

陶琢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严喻没说什么,垂眸看了一眼,接过陶琢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腿上。

天地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游船的鸣声,江涛拍打石岸的水声,模糊不清的行人的谈笑,以及陶琢的呼吸。

柔软又温热,轻轻拍打在严喻颈窝。

太阳快落山,气温降下来,陶琢冷醒了,揉了揉眼睛,十分愧疚地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严喻:“没事。还逛吗?”

陶琢摇头:“回去吧。”

于是两人原路返回,坐地铁回一中。

四十分钟后从地铁站出来,太阳已然西沉而去,层云叠染,粉紫交加的瑰丽晚霞在头顶慢慢晕散,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经过一中门口的天桥时,陶琢被这景色吸引,停下来,趴在栏杆上拿手机拍照。两人并肩而立,晚风拂过,撩起一片衣角向后翻飞。

陶琢低头挑照片,精挑细选了九宫格发朋友圈,想了半天文案,最后只配了一个小房子的emoji。

这是很好,很开心的一天。

是他十六年人生里第一次有了归属感,有了一点点对于家和故乡的感知。不是因为他出生在南城,而是因为他在南城遇到严喻。

陶琢心情很好,拽严喻:“快给我点赞!”

严喻不为所动,直到陶琢左拉右拽他衣角,才高傲地摸出手机,点了一个高傲的赞。

很快又飘出一个小红点,是单宇。

单宇用问号轰炸陶琢:?谁把喻神教会刷朋友圈了?他怎么给你点赞?

陶琢:……

陶琢:我逼的

单宇:???

陶琢:出去玩了来着

单宇:和谁啊

陶琢:?喻哥啊,还能和谁

单宇:?

陶琢:?

单宇沉默片刻,用加倍的问号轰炸陶琢,说你小子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竟能把严大神从自习室里哄骗出去。

陶琢笑起来,和单宇扯了一会儿皮,最后把手机往口袋一扔,伸了个懒腰。

微暗的天光正落在严喻脸上,陶琢偷偷打量严喻,严喻察觉后微微偏脸来看,两人视线相撞。

于是陶琢忽然心下一动,贼心一起,只犹豫了不到三秒,就跳过去,揽住严喻的肩膀,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

“回家吧!”少年人轻快地说。

严喻毫无防备,被扑得踉跄了一下。他从小到大不曾与任何人如此亲昵。

但他没有躲开,任凭某人死缠烂打地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