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痕下 第12章

作者:假日斑马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应淮发来一张具有暗示性的半裸照片,在昏暗的灯光下拍摄。晏山 头脑中闪过念想——隋辛驰也会看到这张照片吗?

晏山回复:我不会跟你上床。你一直用这种手段铲除情敌?

应淮回复:一般没有人把持得住。

晏山: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应淮:你喜欢乖的,你男朋友就非常乖。

晏山疲于应付一个疯子,没人愿意和疯子过多沟通,担心自我会被同化。但晏山有时会选择做一个狡猾的恶人,事情可以混乱发展到何种样子?可能酒精助力,他随手将和应淮的聊天记录截图,微信发给隋辛驰,说你的男朋友想跟我上床,我该怎么办。隋辛驰会生气吗?又为了谁?他们或许会大吵一架,最好吵到隋辛驰发火,隋辛驰不轻易情绪激动的,晏山想象他厉声斥责应淮的背叛,还有另外的可能,他红着眼控诉,晏山会比较喜欢第一种。不过激动才是在乎,那么还是平静一些吧。

他晕乎乎等待消息,无聊中点进隋辛驰的朋友圈,发现他新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家纹身店的招牌,配文说他最近会在这里驻店,住在这周围的朋友可以来找他。纹身店不在国外,晏山一眼就认出这是离市的古镇内一家店。

明辽从club里摇着屁股走出来,还像在跳舞,他俨然醉了,趴晏山肩上问他还打算在市里的青旅住上多久,是不是舍不得刚认识的朋友,大概一会儿回去后他们还会在公共区域喝酒,可以喝上第二轮。

“不住青旅了。”晏山笑了笑,“想去古镇租个小院住,欣赏风景。”

第22章 飞岛

一大蓬三角梅把屋檐上方遮得严严实实,桃红的花瓣彼此推搡,挤着娇嫩的脸,堵得缝隙都没有了,像华美的裙摆,风来,裙摆从下到上紧密地攒动,这是院里色彩最浓重的一角,衬得余下的景都寡淡了。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溻得湿湿的,随处可见绿植和花朵,大小不一的石头垒砌出置物架,盆栽或书也就随意地乱放着。一只伯恩山趴在前门的木地板上打盹,头枕在它肥圆的肉掌上。

晏山蹲下来摸了摸伯恩山的头,它两个喷气的黑色肉孔一张一阖,有种娇憨的傻气。这时,从屋里闪出两条腿,晏山抬头,一个长发的男人站在晏山面前,头发并非齐肩的长短,而是在腰部上方了,又黑又厚。

“晏山?”

“对。”晏山估计他是民宿的老板,先前在微信上沟通过。

“我是老板,叫我老余。”老余甩了一下翘到额前的头发,“你住201,先拿身份证登记一下。”

老余有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眼睛大得像荔枝的核,微凸,灰白的薄嘴唇,脸色像橘皮的内里,看上去气血不足。

登记完,老余想来帮晏山提行李箱,晏山摆手说不用,他也就不说第二次。晏山跟着老余上到二楼,拐角第一间就是201,栏杆外就是树的头顶,秋千被风吹得前后乱荡。

民宿是朋友推荐的,朋友之前来这里住过半年,说老板老余曾是摇滚乐队主唱,在零几年的时代辉煌过,人很有意思,院里的房间不多,民宿还不够知名,所以才能碰见有趣的人。但今天老余蔫蔫的,也没和晏山多说一句话,递了房卡就扶着墙下楼了,晏山从栏杆外探出头去看,怕老余平地摔一跤,他还得下去扶。

快到饭点,有人陆续从外面进到院子里,只听见有人叫老余,问今晚吃什么。晏山简单收拾完下楼,一楼已不复刚来时冷清,一男一女坐着在客厅看投影,还有一个女人在逗那只伯恩山,把它肚皮翻来覆去地挠。

逗狗的女人朝晏山扬起笑脸,伯恩山就来舔他的腿,舌头又湿又冷,尾巴摇摆个不停,晏山问伯恩山的名字,女人回答说叫“飞行员”。

“为什么叫飞行员?”

“老余第一支乐队的名字。”

有点恶趣味,人生中的辉煌时刻浓缩成一只狗的名字,这到底是纪念还是唾弃,但晏山从老余飘逸的长发中看出他的人生或许还在继续摇滚,或者说还在叛逆。

晏山最常被朋友形容为自来熟,好像没有他融入不进的话题,仿佛他天生有与陌生人攀谈的技能,让他人不觉得冒犯和突兀。于是他很快加入沙发上两人的观影活动,女生小隐捧着一大袋嫩黄的粟米条啃着,两颗兔牙咔嗞咔嗞迅速绞断米条,荡起无数白色粉末,像进入一处施工现场,她分了一根给晏山,说这东西寡淡无味,但却令人上瘾。

晏山没有看过这部电视剧,又好像是悬疑剧,前后接不连贯,便和那男生聊天。但恰好播到大尺度片段,小隐眼睛瞪圆了,右腮鼓出一大坨,没动,含糊地怪叫了一声。晏山看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是两个男人。

一瞬间他背上爬满酸痒的汗珠,眼睛不知该放到哪里,唯有狂啃那根粟米条缓解尴尬,其实知道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反应。成为同性恋这么久,他对于可能袒露性取向的时刻还是抱有窘迫,下意识会想逃避,不愿应付其后所引来的任意连锁反应,他斜眼看了看两人。

镜头没有持续很久,模糊地过去了,晏山松口气,粟米条软化后黏在了他的牙齿上。

小隐说:“阿轩,许光汉在台湾是不是也很火?”

“是啦,不过我觉得他长一般诶。”

“这还叫一般,他可是直女和gay杀手,你们直男是不会懂的啦。”小隐的语气逐渐被阿轩带偏,也嗲声嗲气起来。

阿轩来自台湾,上一站是北京,谁知下一站就来到离市古镇。他看上去年纪很小,像大学生,一问竟然满三十,比晏山还大上一岁,笑起来脸颊一侧有酒窝,使他看上去更加腼腆。

“我觉得邱泽比他帅。”

小隐不满道:“可是听说他很渣。”

阿轩说:“那你怎么知道许光汉不渣?”

小隐拉了一把晏山胳膊,问晏山:“那你觉得许光汉和邱泽谁更帅?”

“邱泽长什么样?”

小隐立即翻找出邱泽照片给他看,眼神充满期翼。晏山想了想,实际都不太是他喜欢的风格,看小隐是个固执的性格,便随口答一句:“这个吧。”

小隐不屑收回手机,说:“不愧是直男审美。”

晏山笑了笑,没有反驳。

老余从院里的厨房出来,端着一大碗不锈钢盆,冒出一扑扑白气,腾飞出浓郁的卤肉汁水香,激得胃立即朝下坠得发疼,晏山坐了很久车来古镇,早饿得两眼昏花,油花花的肉肥瘦相间,汤汁表面闪着亮,几颗卤蛋也是肥嘟嘟的。老余说今天招待台湾同胞,特意大显身手学了卤肉饭,第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

老余将长发扎了起来,围着一个熊猫样式的围裙,特别和蔼,又容光焕发的。媛姐从伯恩山身边疾步飞蹿而来,手中已多了碗筷,盛了米饭就要浇灌卤肉,不忘夸赞道:“老余,你简直就是厨神。”

厨神颇为自得地笑了笑,几人围坐在餐桌旁吃卤肉饭,阿轩说这卤肉饭真有他爸爸做的味道,他在北京旅游时也吃过一次卤肉饭,滋味完全比不上老余。

媛姐说:“老余的厨艺可是远近闻名,我们都叫他应该在镇上开家餐馆。”

“我没那个精力。”

晏山吃第三碗饭时,院门口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老余叫他杰森,他一进门就嚷饿。杰森站着干完一碗卤肉饭,老余说饭不够了,他就再配了一个冷掉的大馒头,吃得生猛,简直是在用牙撕扯馒头,看得晏山后颈都酣畅淋漓,呆了眼。小隐淡淡说习惯就好,杰森每次吃饭都像饿了三天。

除去台湾的阿轩,其余三个都像住了很久,彼此之间十分熟稔,杰森说晚上出去喝酒,带阿轩体验内地的酒桌文化,看和台湾有何不一样,阿轩笑笑说他在台湾很乖,不怎么去酒吧,小隐说她可不信,湾湾人都很会玩啦,何况你长得有点像钟汉良,该很受欢迎吧。

晏山也被拉着一起,初次聚会不去不行。他本来想去纹身店附近逛一逛,来场偶遇,计划打破,只得跟着几人去喝酒。

夜晚的古镇寒风愈发冷冽,晏山走出来才觉衣服穿少了,又懒得上楼添衣服。踏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路边缝隙随时冒出一簇花或杂草,窄墙拥着并不宽敞的路面。民宿位置较偏,附近只一家小卖部点着灯,顾客稀少。一行人往前走,灯光才逐渐增多,到了古镇中心,彻底人声鼎沸起来,一路遇见好几个摆摊的人,扯了一张布就躺倒在地上,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晏山初来,看什么都新奇,路过一个摊位就停下来瞧瞧,选中一条手工做的项链,价格也不贵,吊坠是一只巨大的紫色蝴蝶,翅膀斑斓。

喝酒的地方叫飞岛,店面不大,只有零星几张桌子,但前排空旷处挤满人,都站着喊着,有乐队在台子上表演。舞台很小,乐队站上面比底下的人也高不出多少,四个人就能把台子站得密不透风,再上去一个人都得栽下去。

刚进去时,一个欧洲面孔的外国人正抱着话筒鬼哭狼嚎,扯着沙哑的嗓子用蹩脚的中文单词唱歌,不时抚摸他圆润的啤酒肚。晏山听半天,终于听懂他在唱“内裤,内裤”。全靠其余几个乐手力挽狂澜有了点调,但晏山看底下听众看得很爽,瞎乐。

隔了一会,老余上去把外国人踢飞下台,夺了话筒,换了一个鼓手上来Jam。

晏山问:“老余就这么把人赶下去了?”

杰森回答:“飞岛是老余开的,他想踹谁就踹谁,不过这老外是他的朋友。”

晏山不说话了。老余竟然是唱重金属的,其爆发力的震慑之大,前排几个年轻人开始排甩,手中酒液爆炸似的散落,视野中一片白花花。

杰森说:“今晚是飞行员解散纪念日,老余有些伤感,他一伤感,人就疯了。”

晏山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种癫狂,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的,如果不偶尔完全抛弃理智,那么会永远陷入癫狂。

小隐在和阿轩在玩男生女生配,头摇来摇去,小隐玩不过阿轩的台湾游戏,频频罚酒,缩在椅子上喝得脸颊发红。休息期间小隐偷偷靠到晏山耳边哀叹,说她本想灌醉阿轩,逼问他是否承认“一个中国”原则。

晏山笑说:“要是不承认呢?”

“不承认?”小隐说,“没有想过,也不能让人家游回去......不过我觉得阿轩蛮单纯的样子,他连脏话都不说,最多说一句‘你很坏诶’,我靠,这也太可爱了。”

单纯?晏山更是发笑,刚才阿轩问他们玩不玩ins,在场只有晏山有账号,于是和阿轩互换,发现阿轩账号上的照片许多半裸肌肉照,虽说这无法下定义阿轩一定是玩咖,但大概和单纯相去甚远。

晏山站到人潮的最后一排去,选了一根柱子,刚好倚靠着,喝着酒看老余嘶吼,脖子上的青筋像蠕动的蚯蚓,在躯体里扭转,长发把老余整张脸遮盖住了,又甩起来。老余大概快四十岁,平时在民宿围着熊猫围裙做饭、养花,却也拥有发疯的机会,晏山不禁想象自己的四十岁。

四十岁,那时的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老余宣布今晚会有一支神秘乐队空降飞岛,现在正从机场赶来,底下爆发出欢呼,晏山听见身前的人嘴里蹦出无数个乐队的名字,他并非忠实的摇滚爱好者,因为以前被朋友硬拖去看现场,才认识一些大火乐队。

晏山侧头望向窗外,看见隋辛驰在飞岛外,靠墙站在一堆人的中间。他竟然染了银色的头发,好像从月亮里偷来了光泽,全部盈满在他的身上。

晏山有一瞬间僵住了,随即把心稳下来,步履缓慢地走到门边,踩中一块湿漉漉的碎石,把脚心弄得好痒。他的眼睛定在不远处红砖墙面的爬山虎上,在心里数了五秒,又好像熬过了五百秒的时光,一颗心缩成鸡蛋,再涨成气球,反复之间要把身体压垮似的。

果然一道斜影从边上过来,隋辛驰的声音如愿响起。

“晏山?”

晏山把眼神移下来,他刚才看到的植物是什么颜色?他张大了嘴:“隋辛驰!我们怎么总是在偶遇。”

之后他就笑了,纯粹被自己拙劣浮夸的演技逗笑。但似乎隋辛驰没有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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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人潮涌动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隋辛驰戴眼镜的样子,一副无框的眼镜,镜腿是银色的,方形镜片,高鼻梁把眼镜稳稳托住,低下头也不会朝下滑。晏山和隋辛驰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挡住了进门的路,于是往旁边让,晏山坐在了一只木箱上,踢着路边躺倒的酒瓶。

晏山仰着脖子,两手插在衣兜里,从下往上地看隋辛驰,瘦长的一条,抓过的银色头发让他看上去像是会出现在涩谷的模特。晏山想起隋辛驰提过的日本前男友,他们的风格有些相似,不知道谁影响了谁。他之前从隋辛驰的ins里翻出很久之前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前胸的纹身照,艾特的是一个日本模特。

隋辛驰不是会删除前任照片的一类人,可见他的豁达和不在乎,晏山的云端里也还有几张和前任的合照,但其实并不能立刻想起他们的名字,更多只是纪念,他向来不删任何照片。晏山被前任拉黑过,全平台无一幸免,以至于他无法要回一件钟爱的刺绣棒球衣,衣服是在古着店淘到的,找不出第二件,现在回想依然痛心疾首,所以说人为什么要执着毁灭过往痕迹,好像否定了就能重活一次。

买买前段时间在朋友圈发布毕业展览的视频,隋辛驰的台步属实是独具特色,走得如同一阵凌厉的旋风,他平时走路也是这样走的,眼睛就盯死在舞台最前方,眼里不会有任何人。他的长相和气质多少弥补了台步的生疏,买买说这已是苦训两天的结果。

晏山看着隋辛驰的眼镜,问:“原来你平时都戴隐形眼镜?”

“没有度数。”隋辛驰说,“我做过手术,但总改不掉虚眼睛的习惯。”

“我小时候天天躲在被子里看书,就用手电筒照着看,神奇的是没有近视。”晏山眨了眨眼睛,“算不算天赋异禀。”

“我小时候连电视都不经常看的,但某一天视野就突然模糊了,那我这算什么,天生缺陷?”

晏山佯装哭丧脸,拖长了嗓音说:“小可怜哦。”

隋辛驰忍不住笑:“讲话怎么突然台湾腔。”

“刚刚认识了一个台湾同胞,他讲话太具有传染性了,我保证你跟他聊上几分钟,说话也变很嗲。”

隋辛驰夹着嗓子说:“是哦?”

“是啦。”晏山回敬他,“在菲律宾怎样?”

隋辛驰说:“你知道最传统的纹身方法是怎样的吗?”

晏山摇头。

隋辛驰解释说,要先将动物骨刺绑于木棒上,再让尖端沾上墨水,以小锤不断击打骨刺使墨水渗入皮肤,最终形成图案。晏山听得龇牙咧嘴,觉得自己的皮肤好像也开始疼痛。隋辛驰说他专门去部落找到使用这种方法纹身的年迈女士,她细纹满布的脸庞两侧皆是部落的图腾,下嘴唇凹陷得几乎消失了,满是褶皱的双手像干裂的泥土,挥动铁锤的样子却十分娴熟矫健。这似乎是隋辛驰肉体所经历过的最痛的体验之一,有几次他甚至想叫停。

晏山觉得此过程稍显残暴,问:“你纹在哪里?”

“小腿上。”

于是晏山紧盯隋辛驰的小腿,隔着裤子布料看出疼痛遗留的痕迹。隋辛驰说他纹了一只鸽子,纪念一个在战争中死去的外国朋友,纹身的前一周才听闻他的死讯,用最原始的方法会让自己记住疼痛,这是肃穆的。隋辛驰是如此重感情的一个人,晏山不禁十分触动,觉得内心忽地充盈了成片太阳烘晒过的水流。

这时飞岛内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人都涌出门外聚集,各自为阵营聊天,隋辛驰又去酒柜扫了两瓶酒,分给晏山一瓶,刚才和隋辛驰站在一起的几人从不远处靠近,隋辛驰简单向晏山介绍了他们。

温小妮是隋辛驰驻店的纹身店的老板,中长头发,又瘦高,又白,五官把一颗鹌鹑蛋似的脸填满了。她并不爱说话,几人中一个寸头男生兴奋地讲着乐队八卦,震碎伦理道德的趣闻轻飘飘从他嘴里脱口而出,譬如哪个乐手和粉丝在后台玩“多人游戏”,紧接着就上台演出,乐迷以为他生病,殊不知只是太虚脱。说出来都是家常便饭,总之人类的确可以无下限。

晏山听腻烦了酒精和性的融合会造成多么石破天惊的后果,他看向正在抽烟的隋辛驰,觉察出他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

“隋辛驰,我们进去吧。”

接着,晏山不等隋辛驰回答,隔空拉住了他的手腕,穿梭过门口的人群。隋辛驰从后面盯着晏山的背影,恍惚间好像踏入的是云雾环绕的森林,他迷茫在无数条岔路中,晏山牵住他,就能带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