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不七
周助理今早去F大给苏乙办休学手续。拿到申请从行政楼出来后,刚好遇到下课,梧桐路上,一路看到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已经社畜一年的小周不禁内心感慨万千。
最后还要去寝室楼拿苏乙的衣服和电脑,刚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喊叫声。有人给他开门,是一个很白的男生,木着脸,周助理觉得有点眼熟,又连忙说明自己的来由。
路过对面一排戴着耳机打游戏的人,男生带他找到苏乙的床位。小周助理又反应过来,“你就是小乙说的,姓付的室友吧?”
付予初没有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小乙托我把钥匙给你。”
付予初接过,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这人有一点高冷,周助理心想着,又觉得在哪里见过,没管太多,他火速收拾了苏乙的东西便离开了。并且在门口买了一份烤冷面犒劳了辛苦一上午的自己。
待回到医院,病房里面只有苏乙一个人。那时候谢斯聿前脚刚离开,苏乙扭着头往向窗外,听到声响回过了头。
周助理放下东西说:“你们学校好大。”其实他只想表达F大面积的宽阔,也没有别的意思。
“辛苦你了,周助理。”苏乙低声说道。
“害,不用谢,多大点儿事。”
临近手术,这几天里苏乙都很病恹恹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周助理坐在旁边的沙发陪苏乙看了一会儿电视。
“你知道谢斯聿去哪里了吗?”
“啊,他也没告诉我。”
苏乙又哦了一声。
云顶餐厅。
程舒五十多岁了,每天都有化妆的习惯,即使是在家里也会保持自身的得体优雅。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熟练地点好了茶饮,端庄又倨傲地坐在餐厅最里面的位置。
谢斯聿走过来的时候,服务员正好给她上了一杯花茶。
程舒眉宇间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上次你和顾映之一起合谋敲诈我,这次又是什么。”
“顾映之只是想把你赶出家门,我是真的想害你。”
程舒不屑地讽笑,“就凭你?”
“你可以提前参考一下。”谢斯聿坐近了一些,把拟好的起诉状递到她手边。
程舒甩了他一眼,:“我不想看。”
“我要起诉宋沅。”
真是讽刺至极。
“宋沅现在也在医院,你不要以为就你身边的人受到了伤害。”
“是吗,他也站不起来了?”谢斯聿用手叩了叩桌子,提醒道,“程女士,你的儿子不仅私闯民宅,还犯了故意伤人罪,很可能要受到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程舒打断了他的话:“这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处心积虑地把我儿子带坏了。他以前多么优秀乖巧,这么好的孩子就被你这个恶种给糟蹋了,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全都是你的过错。”
“有什么问题,那些视频和照片都是你儿子自愿拍摄的,我只不过是挖掘了你儿子是同性恋的可能,替他找到了天性。”
“闭嘴!疯子!你这个疯子!”程舒一怒之下把桌前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地上响起杯子碎掉的声音,引得旁人望向他们这边。
谢斯聿眼里毫无波澜,“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宋沅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得那么正经,你不就是为了要钱吗?”程舒嗤之以鼻地说道。
“除了钱,我也想要你身败名裂。”谢斯聿最后说完这一句,不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程舒声音尖刺,更为口不择言:“你就跟闻方林一样!一样吃着人血长大成的社会人渣!你当初怎么不和他一起去死!全都是你,是你把我儿子造成这样的!”
她把那起诉书扔了过去。
谢斯聿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她说:“我等着你起诉我。”
待他离开后,程舒泄气一般坐回沙发上,她的手上还粘着热茶的余温,她现在眼睛没以前好了,那一抹淡淡的红似乎真的是当年害梁瑛自杀的血,她剧烈地呼吸着。
起诉是不可能的,宋沅把人的腿弄伤了,这是不可挽回的伤害,一旦起诉谢斯聿,宋沅必定是有进监狱的风险。接下来,程舒将面临一大笔赔偿责任。
谢斯聿根本不是想毁掉宋沅,而是想毁了她。
这里刚好正对着电视塔,程舒不甘心地看着。当年她从一个小记者一步步爬到新闻主播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退休后还扯上这些陈年烂事。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丈夫就出轨了。每天都在闹离婚,不仅得打官司争夺宋沅的抚养权,还得跨城跑新闻。罗市的连环杀人案轰动一时,她跑在第一线去采访。
“我是本台记者程舒,就在刚才,我们的人民警察击毙了杀人凶手闻方林,闻方林已经在逃了一年……”程舒示意摄像师把画面给到梁瑛闻祈母子二人的脸上,距离隔得很近,闻祈黑漆漆的眼睛望向摄像机,梁瑛伸手遮挡住他的脸。
旁边的警察也没有过多阻止。当时看来,大家对于这一家人都是厌恶、仇视的态度。
她深知和其他台一样的新闻夺不到什么眼球,她必须要让梁瑛说点什么,采访到她们母子二人的画面才行。
他们全方位地拍摄了梁瑛的家,最后梁瑛不得不带着儿子暂住医院,那时候没有更多的床位,她带着儿子只能睡在走廊狭窄的小床上。程舒不管不顾地上前,“梁女士,你有什么想对受害者家属说的话?”
梁瑛已然精神憔悴,“我没什么好说的,别再拍了。”
而摄像机还正对着闻祈睡着的脸。
梁瑛紧紧地捂着闻祈的耳朵,脸上满是隐忍的崩溃:“我根本不知道......全都是闻方林那个死人做的坏事,他倒是轻轻松松下地狱了。”
“他倒是把这些烂摊子都留给我和我儿子了!”
“所以你觉得你们是无辜的?”
“我儿子就不可怜吗?”
“受害者家属岂不是更可怜?你的儿子幸运地回来了,但是他们有的甚至都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那不是你的丈夫吗,你和他朝夕相处,对他的杀人动机应该很了解才是。”程舒反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梁瑛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她也感到恶心,对于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丈夫感到恶心。她眼神涣散地说,“我一直在等我儿子回家,我儿子也差点死了,他也受了很多伤.....”
在第二天的新闻上,梁瑛掐头去尾,竭力表现出梁瑛自认为的无辜,激化了受害者和被害者家庭的矛盾,她义正言辞地认为,梁瑛这样失而复得的心情是建立在受害者的不幸上。
事实哪有眼球和热度重要,那一次凶手案是程舒深入走近群众的镜头,由她采访的这天收视率很大,不得不承认那是最大的机遇,没钱没势的她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坚持,一步步升到电视台新闻主持人。
这一路她不会觉得后悔,最后她还争取到了宋沅的抚养权。
梁瑛死之前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用作受害者的赔偿费,最后上吊自杀。
是她逼梁瑛自杀的吗?当然不是。那只是梁瑛受不了舆论的谴责而已,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一家无辜吗,当然不无辜。荣辱与共,这就是他们要承担的。
她只是想为受害者和家属讨一个说法而已,她有什么错。如果说她是杀人犯,那么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难道不算加暴者。
但无论如何程舒也不会想到,当年梁瑛自杀后,他们跑去做现场做访问,那个蹲在墙角的小男孩还会长大成人,居然也有威胁自己的一天。
事实证明,坏种的孩子依旧是坏种。
她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一抹发丝飘在眼前,程舒把发丝绕到耳后,就像每逢开始采访,她站在摄像机前做最后的整理,在观众面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优雅体面。
苏乙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谢斯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电脑正在处理工作。
他这边一动,谢斯聿就把电脑关了走过来,“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其实水杯就在很近的地方,苏乙伸手就可以拿到。苏乙没觉得口渴,对着他摇了摇头。
苏乙声音有点软,“手术是明天吗?”
“明天下午两点。”
苏乙没再说什么,谢斯聿又问他想不想上厕所。这几天吃喝拉撒都得靠谢斯聿帮忙,苏乙觉得很别扭,他摇着头说不想。
他让谢斯聿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谢斯聿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从哪个包里找了出来,递在了他手上。
一直是满电开机的状态。
自我感觉过了这么久了肯定是有很多消息,翻阅了一下,只发现沈素在过年那天给自己发了一个新年红包,被谢斯聿领了,还回复了一个新年快乐。
苏乙觉得谢斯聿有点搞笑。他就从来没听过谢斯聿对别人说新年快乐。
然后他翻开和姜绵的聊天记录,这一翻还真是又被气到了。
谢斯聿坐在他对面,面不改色地等待着他责骂。
“你怎么不每天回她消息?”
“每天回消息很异常。“繁得过度,谢斯聿认为本着男女关系,倒也不会像苏乙那般逐字逐句地回消息。
“你不想回她消息,为什么不把手机给我让我知道呢?你让她觉得我冷落了她。”苏乙往下扒着消息,一脸怒然。
谢斯聿不再坐在他对面,改了一个侧边的位置。
一下午苏乙都拿着手机和姜绵发消息,但也没告诉她自己要做手术了,毕竟他不想姜绵太过担心。
晚饭谢斯聿专门点了一家鸭血粉丝汤,很清淡的颜色,苏乙喝了几口汤就没胃口了,直勾勾地看着电视。现在苏乙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谢斯聿也不会说什么,他重新拿起来勺子,把粉夹了一点在上面,递到苏乙嘴边说:“再吃一点。”
苏乙又缓慢地摇了一遍头。谢斯聿也没再逼着他继续吃了。
睡觉之前谢斯聿抱他去浴室洗漱,他拿了一块毛巾垫在洗手台上,把苏乙放了上去。
“我可以自己洗脸刷牙。”苏乙对他说道。他还是不太适应被别人照顾的感觉,谢斯聿也没反对,只是把牙膏挤在牙刷上,递给了他。
苏乙仔仔细细地刷牙,刷到一半又扭着腰对着镜子看了看,确认刷干净了,他就撑在台前涮口。最后用毛巾给自己擦干净了脸。
换衣服擦身体的时候,苏乙让谢斯聿把眼睛闭上。
谢斯聿皱着眉,问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看的。”
“反正你不要看。”
“我不看怎么帮你擦。”
“我自己够得着。”
之后谢斯聿没拗不过他,就让他自己举着毛巾忙碌着擦来擦去。
睡之前苏乙又问谢斯聿明天忙不忙。谢斯聿搭了一个小床睡在他的床边,他回答说:“不忙。”
“可是你今天消失了一下午,说不准明天我要手术了你就跑掉了呢?”苏乙说话里透露着一丝怀疑。
他感觉自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希望和绝望总是徘徊在他身前,有时他分不清谢斯聿是会报复他,还是想要真的对他好。
谢斯聿告诉他说:“我不会走的,明天一直陪着你。”
“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
谢斯聿能感觉苏乙对他的信任度仅剩一点了。
“我小时候做了很多次手术都治不好…我感觉这次也差不多,我不是悲观消极,只是有一点厌倦了。”苏乙望着天花板颓然地说道,“总是抱很大的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失望。如果还是站不起来,我真不太想继续…了,我受够了…我感觉我活得好累啊。”
“而且…而且医生用的那些手术器械也挺吓人的,小时候我做手术睡着了还能听到医生捶打的声音……”越说越更可怕了,苏乙的眼角滑落连绵不绝的泪,一直落到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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