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芫
“晟晟。”张朝按住他的肩膀,“先进去。”
许晟还是看着他:“你们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你不要乱想,进去说。”张朝的语气严厉了两分。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真的,我……”他摇了摇头,不知如何说下去。
夕阳要下山了,余晖落在议会大楼上,顶端鲜明的标志,闪闪发光。多少人争先恐后,想要坐到最顶端的那一层去。
那里只有一个办公室,写着他父亲的名字。
可是他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
“林逸是个勋章吗?还是一个阶梯?没了他,今天到这里的人。”许晟抬手直直地指着议会大楼,冷声问张朝,“你觉得是不是如今的许议长?”
张朝猛地瞪大了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小晟。”他甚至左右看了一眼,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抓住许晟的手腕,“你冷静点,先跟我进去。”
“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我就是太冷静了。”许晟冷笑。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或许就是林逸说的利用。这样的说法从许启君收养林逸那天起一直没有停止过,许晟不信,也觉得相信的人很蠢。
但林逸如果因此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逸真的是自杀的吗?”桑链没有回答的问题,他又问了一遍张朝。后者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惊恐了。
“我不进去。”许晟猛地挣脱了他的手,“你告诉我爸爸,我回家等他。”
或许是怕太引人注目,他冲出议会大楼的时候,张朝并没有追上来。
许晟一直往前走,一直走,越走越快,直到跑了起来。
从冬天,到夏天,他一直没有回过N市,可是他在这里长了十六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分外的熟悉。
这条小道走到底,会是一个公交车站,坐十七路公交车,不用换乘就可以到N大附小……那栋楼是新修的,原本是个电影院,李然带着他和林逸去过……再往前走的公园,两家人一起野餐过……
当他终于停住脚的时候,许晟发现自己回到了警局家属院的老房子。
是那种有些老旧的楼梯房。一共只有两栋。他们家在左边,林家在右边。警局年初已经搬去市政府旁边办公了,这边只剩了档案部门。家属院的人也很多搬走了,许家都算搬得晚。如今冷冷清清,只有几户的灯还亮着。
许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钥匙竟然还在身上。
走上楼,门,也很顺利地开了。
大半年的时间不住人,早就断电了。
幸好采光是不错的,傍晚时分了,竟然也不十分地灰暗,沙发上,桌上遮着的布,还是搬家那天,他和母亲一起盖上的。原本用来挡灰的东西,如今倒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扯开一块,扬起漫天的粉尘来。
许晟仰面在沙发上躺下,累极了,也倦极了。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睡过去的,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当意识再恢复的时候,窗户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也看不见了。他是在地板上醒来的,又从桌腿下找到了手机,撑着最后一格电,看到了一堆的未接。原来已经八点了。
手机自动关机了。带走了房间里唯一的光亮。视线一旦黯淡下去,听觉就会更加分明,除了心跳和呼吸,什么都没有。许晟蜷膝坐起来,坐在地板上,这是他今天唯一安宁的时刻,可以把所有的,一股脑得到的消息,残缺的片段,全部都再理一遍。
他就着地板上的灰,摸着黑一条条地写,照片,日记,墓地,林逸,桑链,许启君......还有最后一个名字,只写了一横,许晟没能再写下去了。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他强迫自己把那个人忘掉。就像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全部倒回去,回到他得知林逸死讯的那一天。
他已经知道,也接受林逸死了。当初他不甘心,想要一个原因,要一个为什么,现在也一样。
为什么?他问自己,沿着所有的线索和假设,一点点地想,发现似乎又错了。
要是有人,为了让勋章蒙尘,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实则已经是他私心希望的事实了。因为只有这样,许启君才最无辜。可是这可能吗?林逸或许因此赔上性命,又怎么能未卜先知,在日记里控诉被利用?
只是一个巧合?他不信。
况且还有欺骗,欺骗又指什么?是同一个意思吗?他也不信。
不懂,想不通,所有的解法都解不开死亡。
许晟一拳砸在了地板上,闷闷的一声响,他没有办法再躲在这里等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拉开门,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门口的鞋架上,放着一个包裹。
许晟的确记不清,进门的时候,东西是否在这里,只是上面的灰尘,却明白地告诉他,一定已经放了很久了。
他慢慢拿起来,上面有快递员代签收的字迹和很普通的几个数字构成的日期,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因为那是林逸下葬的日子。
那天发生了什么?
没有合适的机票,他坐着晚点的高铁到了Z市,看着林逸下葬,去了林逸自杀的房子。也的确接到了一个电话,快递员说有他的包裹,家里没人,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后来他问阿姨了,于是拿到了一本棋谱。
原来,不是吗?
他自己买的东西,或者是父母买给他的都不可能寄错到原来的地址。但有一个人会。搬家的时候,林逸已经去Z市了。一次也没有再回来过。一次也没有。
可林逸应该知道啊,舒琴不会没有告诉他啊。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许晟慢慢拆开了包裹,他记得快递员说,摸着像书或者文件。的确是,很厚的一个文件袋。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没有信封,只是对折的信纸,打开字迹也是熟悉的。他们曾经跟着同一个书法老师。
‘许晟,见字如晤。’
作者有话说
有一些我的老读者应该比较清楚我的风格,所以看到现在大概不会很惊讶。
伏笔呢,前面是埋了很多的,只是这篇文的确写太久了,很多大家可能记不大清。简单提示一下最重要的吧,第一章 ,许晟接快递员电话,和第三章他回去找阿姨拿快递,包括搬了新家时间不到半年这几个点,都是明确写过的。大家当时可能当作简单的衔接,就看过了,当然这也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这一章还有很多这样和前面伏笔的呼应,包括这一章里面,我也在继续为后面埋伏笔。大家可以慢慢发现啦。
如果觉得想看更单纯的爱情故事,不喜欢这样的风格,我也完全理解尊重,及时止损,总之,阅读愉快啦。
第52章 无尽夏
“许晟说还有事,要晚些,下午过来。让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贺延打完了电话,从露台往回走,路上被四五个人拦住,嘻嘻哈哈地聊天说笑,耽搁了好一阵,还顺手拿了两块小点心,才终于走到顾耀面前,给了他这个消息。
“他没有说别的了?……我不吃。”
“没有啊,你不是就爱吃甜的……今天又不吃了。”贺延拍了拍掌心的点心屑,“应该有什么?”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握在手里的手机,撇撇嘴,“有电啊。你怎么不自己打,这么爱使唤人……算了,算了,看你是寿星,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顾耀没说话,垂下眼点进微信界面。一堆的信息,但没有许晟的,退出来,指尖挪到那个熟悉的号码上,犹豫了片刻到底也没有按下去。
“吵架了?”
宋一杭不知何时坐了过来,顾耀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对着手机愣了足足有一刻钟了,贺延都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顾耀下意识又往楼下看,这是个建在半山腰的中式庭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地方不算大,造景却是很精巧的,一派江南水乡的气氛,整个院子又都做了玻璃的天幕,将暑热隔绝开去。
一眼望出去,漫山的风光尽收眼底。
顾耀没看那么远,他的目光只在院子里扫过,再看向入口的地方——今天来的人多,他不是个个都认得,但他们个个都认得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早早就来了。只是这么多人里,始终没有出现他想见的那个。
“还没到的。”宋一杭知道他在看什么,自从来了就失魂落魄的,想一想又试探着重复了一遍,“吵架了?”
“没有。”顾耀摇头。
“贺延说你支使他替你问人来着。”宋一杭笑了笑,没再追问。
顾耀的目光还是盯着入口处的门,做成了仿古的样式,门钹是很精巧的兽首。
此刻隔得远,分不清是椒图亦或者饕餮,只知道阳光反射在上头,失神久了,晃得眼睛疼。不由得开口:“我有些慌。”
宋一杭原本都站起身来了,闻言又顿住了脚,一愣:“什么?”见顾耀的面色,也有些不确定了:“……你不是说没事吗?”
“没吵架。”顾耀顿了一下。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点,有人来了这么久没见着正主,试探着上楼来看。
算不上多熟的关系,甚至很多也没有邀请,只是闻讯来的。但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意往来,宋一杭知道顾耀素来都不在意这些人情交际,此刻恐怕也没有心情,于是自己起身去替他敷衍了一圈回来,见他还是有些凝重的神色:“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顾耀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心里莫名地,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今天……还是昨晚临别时,许晟对他说再见时昏暗灯光下头更加晦涩难明的眼神,让他惴惴难眠,辗转反侧了一整晚……亦或者更早一点,从生日那天起,当许晟对他说出了离开两个字来。其实他一切的不安就已经开始了。
今早原本想要去东篱找许晟一起的。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可也说不清怎么想的,在外头站了半晌,最后还是自己先过来了。
心里想着,见到人了就没事了,可他一直没有出现,于是惶恐也逐渐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就如同天边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云,阴沉沉的一片,刚刚的阳光也被挡住了。
到了现在甚至没有勇气给许晟打一个电话。莫名的,总害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是这样等,也不见得就是好的。
“兴许是我想多了,昨晚没睡好。”顾耀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抬腕看了眼表,自言自语,又像和宋一杭确认一样,“其实也还早是吧?”
“是还早,贺延不是说许晟下午过来吗?这才刚十二点。”宋一杭配合地说,又道,“先吃饭吧,你别在这里当望夫石了,等会儿许晟来了知道了一准笑你。”
“还笑什么,我要闹了!”楼梯上脚步声咚咚地传来,贺延只听到后半句,一脸不高兴地蹿上来,“真是服了。你们俩怎么心安理得,还在这里躲懒啊,留我一个人干活是吧?!尤其是顾耀,你刚不是说一会儿就下楼吗?我蛋糕都接完回来了,你竟然还在这里坐着?”
“……我说了吗?”
“说了啊!”贺延瞪大眼,一脸你怎么不认账的表情,“我还能污蔑你?!令人发指简直!”
顾耀实在走神走得厉害,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更别提自己说过些什么,哦了一声:“走吧,下去吧。”
“我不去了。”贺延很不满地在沙发上坐下,板着个脸,“别人都是来做客的,只有我来给你做傧相的是吧?”
“行了,行了,别拿乔了。”宋一杭拉了他一把,“咱们三个都在上头,一会儿楼下的又追上来了。”
“来了我也不应付了。”
“不要你应付,我应付。”宋一杭摆摆手,“差不多得了,你蛋糕又订的冰淇淋的?一会儿该化了。”
“放冰柜里了,要这么快化我就去把他家招牌砸了。”贺延嘀咕着站起身,说你俩就狼狈为奸吧,还是小许最好,他来了我告状去。
可是事与愿违,许晟一直没有来。
天边的云聚了散,散了聚,阳光忽明忽暗,转眼已经到了半下午,贺延一向心大得漏风,从游戏里抽出神来,都察觉奇怪。
“怎么小许还没到?”他喝了点酒,不多,但兴头上喝得急了些,此刻看东西都有些重影,摇摇晃晃站不稳,搭着宋一杭肩膀,“……你们问过了吗?”
宋一杭实则也觉得不对劲,加上顾耀这样明显的反常,只当是闹了什么矛盾,不愿意直说。背地里也已经偷偷给许晟去了电话,只是那边却一直没接。
他看了一眼顾耀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开口,贺延便不耐烦道:“……还是我来问吧,这么点小事都指望不上你们,哎,真是的,我交友不慎啊……”
他嘟嘟嚷嚷地,说话间,号码已经拨了过去,顾耀坐在一旁喝水没开口,捏在杯壁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骨节都有些泛白。
“怎么回事啊……”机械的铃声反反复复地响了几遍,迟迟都没有接。
“小许搞什么呢……”贺延垂下手来,唉声叹气,“还不来,我看这天气古怪得很,一会儿别下雨吧……今儿早起来看新闻说又观测到什么对立云团,可别又跟去年似的有台风登陆,那就不好玩了……不过要是八月来台风倒也不错,至少就不用补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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