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蛋
“他看起来对你不像是对邻居弟弟……”梁璋这样委婉地说。
“和他谈过。”
“啊?”梁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你吗?”
徐培因看着他,用力点点头:“我!”
梁璋本来没喝醉,现在却有点晕:“你,他,你们不是邻居吗……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吗?”他扶住额头,揉一把脸,手放下来看见培因哥在笑他,“你笑什么?是开玩笑吗?”
“不是啊,没开玩笑。”徐培因总爱戳在他胸口,“你不也是窝边草?”
梁璋沉默,同事怎么不算窝边草呢?
他不讲话了,徐培因又说:“所以你应该多谈几次恋爱……再认识我。我谈的太多了,如果回法国也许会碰到很多前任,这可怎么办呀?”
梁璋想郁闷个半分钟,可培因哥后半句很替他发愁的语气,又让他觉得很可爱。这可怎么办呀?他只好说:“可以吃小梁,不要吃小金。”
徐培因眼睛弯成月牙,少见得牙也露出来:“小梁是谁?你是小梁吗?不是梁总吗?”
“……”梁璋被他明目张胆地捉弄也只会说点窝囊话,“想亲你了。”
他这么说,培因哥的笑就被按下暂停键,盯住他几秒。梁璋觉得要被拒绝了,想接一句到下个话题。
“喺街度锡唔好嘅啩……”梁璋其实已经学了点粤语,他能联系上下文听出意思,不过培因哥还是很快翻译了一遍:“在街上亲不好。”声音轻轻的,拒绝很不坚决。
“人少一点呢?”他试探问。
培因哥还在犹豫,梁璋便帮他做决定了,拉着他的手腕径直走到一个拐角。喝多一点酒的培因哥像许愿池,梁璋虔诚地望他,他就同意了,轻轻在他唇边碰了一下。
“怎么不是那种法式湿吻啊,这里不是法国吗?”
“旁边就是垃圾桶,太臭了……”
梁璋拉着他从拐角出来,培因哥都很顺从地跟着,像一只灌满了氢气的气球飘在他身边。
十八岁的徐培因就谈过很多场恋爱了,在巴黎有很多前任,会谈大几岁的亚裔学长,也会和白人学弟去蹦迪。十八岁的梁璋只在家里呆着,完全不出门,应该不会碰到徐培因。忘了,他们差几岁,梁璋想做的浪漫的事总有前人做过,培因哥也不会只收过一束花,只在梁璋身边醉酒。
他总希望自己拿第一,梁璋从小成绩就很好,他的目标总是只有一。
但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梁璋已经是一圈一圈掐尖下来的优胜者,到了大学拿不到学分第一也是常态,总有人比他好。他校招进入千合,一路晋升都是走的最快的路,但硬要说,徐培因在他这个年纪时履历更加耀眼。
“培因哥,不要说我恋爱谈的少了……我会伤心的。”
他心中有些见到Axel就冒头的情绪开始翻涌。
梁璋能在徐培因交往过的人里排第一吗?怎么排呢?年龄、身高、薪水、尺寸、技术……爱?这个也是很难求证的,梁璋不敢说自己是最爱徐培因的人,也许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有人比他更为培因哥痴狂,爱是很难衡量的。如果有人能把所有条件量化写成数值,梁璋的面板属性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那个,他大部分时间是中等偏上。
徐培因看他:“嗯,不说了。”
“我碰到你的前任也不会怎么样,除非你告诉我那个人很坏,我会替你报复他。”梁璋说,“你上次拒绝我的时候说,你的前任会在我心里过不去……在我心里,其实也没必要非把他们都清空,因为我也有前任啊。如果没有他们,我未必是现在的我,你也未必是现在的你。我喜欢你没办法只喜欢你的人,不喜欢你的经历。”
可梁璋不需要在徐培因这里拿什么第一,他是来谈恋爱的,又不是比赛。
“我当然很羡慕你的第一位男朋友,”梁璋小声说,“但我永远不会是你的第一任男朋友,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任……我是你其中一任男友就很好了,我只是在当下喜欢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幸福。”
徐培因愣住一瞬,低下头,两个人脚步都不停地接着走。
手还牵着呢,梁璋想。
快看到住宿酒店的招牌时,培因哥停下来,抬头问他:“小梁呀,你是不是又跟我告白?”
梁璋说:“好像是的,Lucien。”
徐培因的尾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梁璋看培因哥,耳朵上是没涂粉底液的,红着,应该是酒劲儿还在。他真的很难看出徐培因化没化妆,脸上有粉吗,看起来也没有亮闪闪的眼影和水汪汪的口红。刷了睫毛膏吗?但平时培因哥的睫毛也这样长,呼扇着……
“你这么会告白,”徐培因说,“快被你打动了。”
“真的吗?”
培因哥点头,梁璋没再追问。
梁璋说:“那我下次还说这种话。”培因哥又点头。
在上电梯的时候,徐培因低声说:“我都好开心而家遇到噉嘅你……早点睡,明天上午的飞机呢。”他总以为梁璋听不懂粤语,梁璋其实懂一点了。毕竟梁璋的个人简历上有介绍,他是一个学习新事物很快的人。
第50章
梁璋回国直奔金女士那里。他买了一条价格不菲的围巾,妈妈立刻嗔怪马上要春天了,送什么围脖,他又笑着拿出条丝巾,说都买了,春夏秋冬都可以用上。另外也带了点当地的饼干,让她拿着分给邻居。
“这又花多少钱!”金翠兰只是嘴上说这么一句,她永远是最不扫兴孩子的家长,接过丝巾就往头发上编,编好照镜子,“也是,要很贵才配得上我的身价!”
梁璋在边儿上鼓掌:“太适合您了,价签儿别摘,等刘阿姨看见了再拆。”
“当然了,让她看看我儿子是不是最出息!”金女士在镜子前自己扭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锅里有给儿子准备的剩菜,“你去厨房把热菜拿一下……哦对了,昨儿你到一信封,我放桌子上了。”
梁璋点头,他进厨房关了燃气,发现菜色太荤了,于是自觉拿了两根黄瓜挽起袖子去水池清洗做配菜。“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帮我拆一下吧。”最近确实没有什么要邮寄给他的合同,他也不是很在意这方面隐私。
等他洗好黄瓜,端盘子进客厅的时候,金翠兰果然已经很利落地拆开了信封,里面其实只有一张明信片。金女士特意戴了老花镜,手指指着一行行读,边看边笑:“哈,梁璋,这是你的字儿,你小时候写字儿就劲儿大!还写那么密!”
“什么啊?”梁璋凑过去看,那是一张有点泛黄的明信片,背面空白处密密麻麻都是字,署名确实是自己,日期却是十五年前了。
“你忘了?”金女士得意地举起明信片,指着上面的图案,“你高一的时候,寒假,你妈你爸,带着你和同学去上海玩。那里邮局当时办活动,让你写一封信给十五年后的自己。我还记得呢,人家就写两句话,你趴那里写了好半天!”
太过久远,梁璋确实一下很难调起当时的回忆,挠着脑袋想把明信片抢过来:“那叫什么小时候,都高一了,小什么……”
他伸手了,金女士却往后躲,一定要亲自朗读十五年前小梁璋的信。梁璋拿老娘没办法,坐下来啃黄瓜了。
“啊,亲爱的十五年后的我——”
妈妈的语气很夸张,梁璋小声说:“你乱加语气词,哪有‘啊’啊,扣十分。”
金女士不理会他,继续动情朗读。
“我是十五年前的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感到幸福吗?”
梁璋摇头晃脑地回复:“还不错,我喜欢的人正在慢慢喜欢我。”
“我相信你已经成就一番事业,毕竟我的脑子一直这么好用,应该不会出意外。”
“当然咯,妈妈聪明爸爸强壮,儿子特别棒。”
“我猜你是a大毕业,应该会找一个离家比较近的工作。”金女士读到这里,忍不住数落他,“你瞧瞧小时候你多贴心,结果毕业了一工作就离家好老远!”
“你今年应该是30岁了,三十而立应该是成家立业了,可能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你不要给他们报太多课外班,给孩子留个快乐的童年吧!”金女士读得更大声了,“哈哈,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恋爱结婚吧?难道是长残了?你一定要自律啊!”
梁璋自己听得也很心虚,辩解:“在谈了,快谈上了……”他又嚼两口黄瓜,“现在也确实很自律。”他对着黑屏的电视反光看自己,也并没有长残,还是十分英俊。“追我的男的女的都多了去了,我是有选择才保持单身的。”
金翠兰笑笑不说话,继续低头看明信片,看着看着把老花镜摘掉,丢回给梁璋:“行了,你自己看吧。”
老太太热演时间结束了,梁璋腹诽着拿起纸,后面明显还有几排字没读。
[我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本来想写一下理想型,可是万一给你现在的老婆看到,她不是这个类型岂不是要伤心?我觉得爱情是需要缘分的,有喜欢的人你看到她就知道是她了。如果你是坚持寻找灵魂伴侣才单身到三十岁,我就原谅你了!
相信老梁和金女士都会支持你,老梁刚在我旁边发誓,他以后不会催婚。他做到了吗?他还说,如果金女士催,他就翻脸,他肯定做不到!]
梁璋大概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愿意接着读下去了,老太太感伤了。
[他俩身体怎么样?算下来今年也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了,距离金婚还有二十年。你现在有钱了,别忘了带他俩拍结婚纪念照。]
落款:十五年前的梁璋,身边的人是老梁、金女士、好兄弟赵楠
梁璋读到落款手抖了一下,明信片便掉了地,顺当当滑进沙发缝。他也不想去捡了,问金女士:“想我爸了?”
“死老头一个,”金翠兰摸摸眼睛,“我都要跟舞伴好上了,给我整这一出。”
“他想你了呗~”梁璋也不递纸巾,笑嘻嘻给妈妈夹菜,“我回头告诉他,你新老伴身体很好,也不催我婚。”
“去去去!东西掉了你也不知道捡!”金女士嫌弃挥挥手,她身体也很好,有爱跳广场舞,也有梁璋常买保健品的功劳。她自己蹲下去,伸手进沙发缝里摸那张明信片,找半天掏出来,又是掸灰又是擦。“你收好了,这可是童年回忆。”
梁璋不是很在意:“放我相簿里呗。”
妈妈又打他,说他自己的事不自己做。梁璋无奈说吃完饭再整,她又自己闲不住,进了梁璋的卧室进去翻腾,找梁璋的童年相簿。梁璋成年前每一年都会去照相馆拍摄几岁几岁的纪念照,相簿有好几本,都很厚,从幼儿园文艺汇演到高二运动会都有留影,其中也不乏一些全家福。金女士或许是想看老梁的照片。
上年纪的人一陷入回忆就没完没了,金翠兰一边翻一边念叨“和你关系特好内小孩儿,我前几天买菜还碰见他了呢”,梁璋没回应,只低头吃饭。
梁璋开始在脑子里想一些好事,比如培因哥已经很喜欢他了,等五一有假期的话可以邀请人去远一点的地方玩一趟,再告白,应该就差不多了。最好这次浪漫一点,前两次告白都不是很正式,他应该结合场景策划一下,培因哥最好说话了,培因哥,培因哥……
“梁璋,你相册里怎么少照片了?”金翠兰看他半天不搭茬,推了他两把,“这儿,这儿原来的照片呢?”
梁璋说:“不知道,可能是漏放了吧。”他吃干净自己的碗,拿去厨房洗了。
然而金女士果然是十分聪明的,她坚持自己没有记错,相册的照片都是按顺序放的,她根据前后的照片可以猜出来哪些没有了。“北海划船的照片呢?这个是……”她自言自语,过一会儿真琢磨出来,“那次划船是带你同学去的,对,赵楠嘛!你是不是把底片都给他了?”
“嗯。”梁璋不太会对亲近的人撒谎,于是很简短的回复。
金女士猜对了就得意起来:“我就说嘛,你老妈记性还是很好!早不承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偷着回家拿相册了?我还以为你俩不联系了呢……”
“是不联系了,现在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梁璋把洗净的碗甩甩控水,“别看了,您赶紧把剩饭吃了,别再留明儿了。”
“什么叫不是有圈子了?我看到人小赵了,也是公司白领,见到我可有礼貌了,人也是正经重本毕业的呢!”
“哦——”梁璋拖长了音,“快点吃去吧,我不礼貌,我要洗碗了。”
他也猜到赵楠这种人,以后不会混得差。他父母都外派出国,家境殷实,学习成绩也好。赵楠早该出国才对,没想到居然还能在北京碰见。那些照片早在十几年前某个晚上就让他抽出来烧掉了,其实没几张,他们是高中才认识的,两年的“好兄弟”而已。
梁璋和培因哥提到时只说他是一个很差的人,人渣程度倒没有那个前任的水平,但同样有毒,一沾上就会迅速侵蚀掉你的社交关系网,用一种看似亲密实则毁灭性的方式精准地切掉你的社交可能。
不过对当时还没有读大学加入心理社团的梁璋来说,高中生的他是很难说明这种感受的,只能笼统归结于青春疼痛。他有想过怪聪明的金女士,怎么没发现老梁葬礼的时候,号称小梁最好兄弟的人没来。但那段时间金翠兰真的很辛苦,一边是丈夫的葬礼一边是儿子的住院,她分身乏术实在难以观察到梁璋沉默的原因。
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儿子笑,推着儿子满公园跑,所以梁璋不想给妈妈再添这种“小孩子的麻烦事”。
不是这张明信片,梁璋都懒得想起赵楠。真让他妈知道这件事肯定要自责当年不够细心,梁璋要维护金女士的快乐,只希望北京够大,不要碰上他。
晚上他睡不着,给培因哥发消息,说现在很想他。培因哥说他有病,才歇一天不到就惦记上班。也是,他们才从法国回来,之前全天都在一起。但在法国没做,外面的酒店不安全,还是要忍到国内回家里,这样才没摄像头。
“想一下也不行吗?”梁璋发语音,肆无忌惮地撒娇,“领导怎么那么严格啊?”
他发完自己点开听了一遍,什么鬼动静,又觉得不好意思了,撤回去。
不过领导就在手机边,应该是已读了,回了他一句:离那么近,想什么。
徐培因的意思是他可以现在就去他家里,培因哥总是这样善良的,毕竟他说了“我也很高兴现在遇到这样的你”。他只要不好意思,就会说粤语,梁璋没敢说自己会了,他怕以后培因哥改说法语,学法语可比学粤语费劲多了。
梁璋虽然很想现在就抱抱培因哥,但他现在在他妈这里留宿,只好坦白距离不近。徐培因听了就说晚安,看起来闹脾气似的,因为没有任何表情语气,给了梁璋很多遐想。
梁璋想,他要是跟培因哥结婚,惹培因哥生气了,对方是不是也一句晚安就要分房睡呢?
但应该挺好哄的,培因哥心软得像鸡蛋糕。
隔天又要上班,因为距离远梁璋起了个大早,打卡时间额外超前,办公区都十分空旷。他刚好就把带回来的零食拆了,自己部门每人桌前分一点。碰上Tina端着咖啡巡逻,这个当然也不能忘掉。
“我还说一会儿去找你呢,这个小饼干特好吃,你拿点走。”
Tina笑靥如花接过来:“梁总还是这么贴心,给Vivian姐上供的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