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海 第43章

作者:小合鸽鸟子 标签: 年下 破镜重圆 情投意合 甜宠 HE 近代现代

但他还是努力保持情绪上的稳定。

倒不是真的修炼出戒掉情绪的能力,而是高云霄总归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孩子,不值得宋洲去一般见识。他刚说什么来着,要用自己游泳比赛的奖金来还债?就他那些小比赛,就算拿冠军也就只有鼓励性质的八十一百块吧,他们母亲没有医疗保险,三年前在icu一天的费用都要再加两个零。

宋洲以前跟高云霄没见过几次面,小男孩的面容已经模糊,他倒是对梁真给这个孩子王的评价记忆犹新。

那时候梁homie还在说唱事业的起步阶段,也需要在高云歌兼职的酒吧里驻唱赚点外快,两个甘肃人老乡见老乡,梁真单方面泪汪汪,对高云歌一直挺照顾。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插曲,估计是跟房东起了争执,高云歌和弟弟进局子调解时梁真也在场,出来以后就宋洲在高云歌那儿问不出什么名堂,向哥们儿打听事情的起因经过,梁真扶着腰冲高云霄竖起大拇指,说这小孩哥牛啊,真的牛!骂起人来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先天rapper圣体!

高云霄这会儿向宋洲疯狂输出时也极具天赋,不卡壳不结巴,十句里面能重复三句,但不打紧,气势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宋洲听久了不由走神,寻思他们还真是一家人呐,孙菲直播的时候照着密密麻麻a4纸念产品介绍的时候也是这么丝滑的节奏。

他挺好奇的。等高云霄短暂停顿后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拜托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好的温州不待来山海做什么?我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哥了!他不喜欢你他不是同性恋你放过他吧!”

宋洲都听笑了。

得,小孩哥来来回回其实也就这么几句话,又开始重复了。

高云歌在一旁听得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再一次想要拿过宋洲的手机,宋洲这回愿意给他了,高云歌坐在床上,双手捧着手机盯着屏幕,好几次都要开口,却还是欲言又止,是想要如果被高云霄知道自己这么晚了还跟宋洲在一起,肯定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你先告诉我,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宋洲再一次发问。他依靠在床头,还是沉稳冷静。

听出来宋洲没被自己的情绪带着走,高云霄也不再机关炮似地咋咋唬唬。他还挺洋洋得意,将自己的推理过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从高云歌去年年底特意去豪庭苑吃散伙饭,今年没过元宵就提早离家,再到近日的夜不归宿,种种迹象都透露着可疑。

再问问住在隔壁的黄毛们今年跟着高云歌在哪个厂里,这年头小学生也会用企查查,除了搜出法人代表的姓名,还能查一下老板有没有自身和关联风险。

“啊……”宋洲露出哥惋惜的表情,摇了摇头,“还以为是你哥自己告诉过你,今年在我的厂里。”

“你肯定威胁他了吧,还是用了什么手段!你无耻!你卑鄙!”高云霄咬牙切齿,恨不得从屏幕那一头钻出来给予宋洲暴击。

宋洲坦坦荡荡,惊呼道:“那只能说明你哥眼光不行,没看到我的无耻卑鄙,还愿意和我拼伙计。”

高云霄:“?”

高云歌也:“???”

被宋洲的不按常理出来摆了一道,高云霄大半夜脑子也有点宕机。他反应过来后又开始疯狂地输出,骂来骂去那么几句,要宋洲不要再纠缠他哥了。宋洲逐渐没了耐心,长叹一口气打断道:“那你也只能怪你哥太迷人,我神魂颠倒,情不自禁。”

高云霄:“……?”

他整个人石化掉,短时间里无法组织新的措辞来怼回去。宋洲三言两语立于不败之地,他很无辜,谁让高云歌这么有魅力,他也很苦恼呢。

宋洲的语调很是镇定,和高云霄的破口大骂形成鲜明的对比:“再说了,腿长在你哥自己身上,他想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宋洲问。

回答他的是高云霄的沉默。宋洲挂断之前,还极其有礼貌地祝他睡个好觉,明天还要上课,学业更重要。

宋洲从始至终没有打开卧室的灯,手机屏幕熄灭后,房间里就重返黑寂。

他又睡了回去,或者说,躺下去。白天离开档口后他虽然没心情接任何人的电话,但没玩失踪,就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宋洲自诩有在抗压能力这一块有所进步。

就不用再提三年前了,就拿刚开年手忙脚乱那会儿来比,他现在乖乖躺着,活着,不大喊大叫,也不呕吐反胃。

他表现得已经很好了,他在黑暗里望着那个良久才躺下的身影轮廓,他相信高云歌也都看在眼里,高云歌知道他的隐忍和压抑。

他也确实打算睡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再多的问题也等天亮后再解决。他躺下之前有服用过量的褪黑素,奈何周公一来就邀请他做乱梦,他本来就睡得浅,挣脱梦魇后睁开眼,就怎么都无法再继续入睡。

宋洲捂住了双耳。

双眼盯着天花板睁大到干涩的程度,他双手浑然不知头皮疼痛般揪紧头发。高云歌就睡在他身侧,那是他的夜莺,他的对象小a,他的一切的美好和浪漫主义,这在平日里本应该是个温馨到永恒的画面。

但高云歌的呼吸很重。

并没有打呼噜,高云歌也只是在正常地呼吸,入睡后频率放缓,呼出一口气后要等很久,才会深深地吸一口,他是一个活人,他要吸气,也要吐息。

但宋洲敏感到连这点气声都觉得是杂音。

都说不上自己的神经现在是紧绷还是衰弱,宋洲越是想忽略高云歌的呼吸,就越觉得清晰。他就是闭上了眼,黑暗的视野里也有一根白色的线随着对方的气声拉紧,松弛,拉紧,松不下来,再拉紧,线崩断了,宋洲推开了在睡梦里翻身往自己凑近的高云歌。

高云歌被打了一下手,那么轻微的疼痛不足以他清醒,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他强迫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宋洲:“你是不是睡不着?”

宋洲的确很清醒,他不吐不快:“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啊……”高云歌揉揉眼睛,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宋洲:“……”

“对不起。”高云歌驼着背非常疲惫,特意感受自己的呼吸时候,发出的气声比睡着的时候还要粗重。

“确实挺打扰你的。”他喃喃道,掀开被子,抬起手去找电灯开关。

既然自己的存在已经对宋洲造成困扰了,那就好想办法呀,要么去客房睡,或者直接离开。他眯着眼,在摸索到开关之际,听到宋洲极其平静地说:“我破防了。”

高云歌缩回了手。

黑暗里他们两个人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明明那么近,却又很遥远,就连宋洲的声音都变得空洞没有生命力。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啊,为什么啊。你是个人啊,活人啊,你就是要呼吸的啊,你呼吸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呼吸跟我说对不起呢?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人跟你说过对不起吗?”

宋洲沉浸在平静的绝望里。

他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爆单期间出不来货他没破防,产能提高后订单没了库存积压很多他没破防,姐姐来兴师问罪问他和高云歌什么关系他没破防,高云歌弟弟深夜来电一通乱骂,他也没破防。

他以为自己的心理防线水涨船高,这些天来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心理素质提高了,他还是因为高云歌的一句“对不起”轻而易举地破防了,或者说那三个字是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他本来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明明高云歌什么都没做错却还要跟自己道歉,凭什么要为了呼吸而给自己道歉?

宋洲摊牌了,他不装老成持重了,他彻底摆烂道:“我崩溃了。”

高云歌手伸向宋洲的被子里。宋洲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很重,肯定把他抓得又红又白了,宋洲赶紧松开,高云歌再把手送过去,他拒绝用伤害高云歌的方式缓解自己的压力。

“你要不要……大喊大叫?”高云歌提议。之前一起去金成的车间抢鞋底,宋洲出了大门后就有失控地大声喊叫,那是出于本能的发泄,发泄完了,状态总会好一些。

“这里是豪庭苑的平层,不是温州锦湖园的别墅。”宋洲气若游丝,了无生气,“再说了,就算是在别墅里大喊大叫,也会有同小区的人投诉的。”

高云歌说:“但你是想大喊大叫的。”

宋洲说:“可是我有偶像包袱的呐。我在工业区里那么有名,被人发现是我在发疯,我会掘地三尺逃遁的诺!”

都这时候了,宋洲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这说明一切都还有转机,只需要给他提供一个正确的出口。高云歌再次确认:“你想不想?”

宋洲不再否认。他的呼吸比高云歌的都是重,甚至带着点鼻音,他承认:“我确实受不了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高云歌将宋洲从床上捞起,开灯,穿衣服,拉着宋洲的手离开小区。

宋洲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高云歌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人有名,那辆浙c牌照的帕拉梅拉也不低调,高云歌起初想回环湖家园把自己那辆二手吉利开过来,但又怕被弟弟发现,权衡利弊过后还是开了宋洲的车。

宋洲坐在副驾,整个人瘫在座位里,浑然不知高云歌要带他去往哪里。

高云歌突然在路中央停车。

宋洲猛得直起身。

虽然是在三更半夜,但只要是路,肯定会有来往车辆,高云歌这么一停多危险!宋洲属实有点蒙圈,摇下窗户四顾,视野所及之处全都漆黑一片,没有路灯,也没有过往车辆或行人,就连两侧的村镇自建排屋都全部漆黑一片,再仔细辨别,那些小洋房有些被拆得只剩下断壁残垣,有些拆到中途,一半完好无损一半钢筋水泥裸露,只有极少数排屋的中间栋依然耸立,但早已人去楼空,门墙上白天鲜红的“拆”字在没有月亮的后半夜显得阴森潮湿。

高云歌这是带他来到麒麟湾不远处的动迁村。宋洲记不得这个村的名字,但听房东和其他老板提到过,这个村整体都在土地征收的规划内,所有村民都已经搬离。

“这里不会有人的。”高云歌很笃定,“刚来山海市的时候为了省房租,我租过更远的地方,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来回,除了上下班的时候,不会有人或者车路过的。”

高云歌重新启动车辆,以三十码上下的速度从路的这一头开到那一头,耗时一分钟左右,宋洲全程确实没看到一个人影,只有野猫野狗被惊醒的声音。

“随便你怎么喊怎么叫,在这条路上不会被人发现的,”高云歌掉了个头,再次出发前给宋洲加油打气,“书上说不要向你的欲望让步,那你就不要压抑!来吧!你可以开始发疯了!”

第54章 都给我滚

高云歌往回开时并没有踩油门。帕拉梅拉有起步起步功能,不干预的情况下会匀速五码前进,这一趟的用时比来的时候还要长,但宋洲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依旧保持沉默。

高云歌回到起点后又掉了一个头。宋洲没反应,也不叫停,那他就一直循环地开下去。

宋洲右手胳膊挂在打开车窗的窗沿上,盯着高云歌看的眼神更加细思极恐。

是不是装的,假人吗?宋洲匪夷所思。这显然不是寻常人会想出的法子,三更半夜来一条拆迁村的主路上鼓励自己大喊大叫。宋洲寻思高云歌有这种念头比自己都还要疯,高云歌还来安慰他:“你就假装我不存在,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宋洲:“……”

“你确定?”宋洲自己都不确定,“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淡定了,以前在温州,我给你看一些精神科开的药物,想要引起你的同情和关注,你反而会被吓得躲得远远的,频繁地换出租房怕我找到你。”

“那不能怪我,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明明是个少爷公子,却要和我这种打工的要死要活。”高云歌并不否认自己当年的恐惧,手抓方向盘握得更紧。“虽然我都住一楼,但你、你以前一激动,就说要跳下去,我……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你如果真的要去跳,我又能拿什么留住你。”

高云歌的声音急促紧张,且越来越轻。

宋洲听着,看着高云歌起伏的胸膛和抿唇的侧脸,略长的头发服帖地覆盖在后颈,都有些动容了。

但高云歌接着说:“后来我妹妹失恋退学后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她在山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住了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去探望,我才知道、才知道你以前的痛苦……也是很真实的。”

宋洲:“……”

“啊……”宋洲扯扯嘴角,然后面无表情道,“合着你以前一直以为我是装的啊。”

“也不能这么说。”高云歌连忙辩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徒劳地将眉头皱得更紧。

他也焦虑。他听到宋洲用很高的语调阴阳怪气,故意把每个字都拉得很长,字正腔圆:“原来高云歌以为我是装的呀。”

“原来高云歌以为,我、都、是、装——的呀!”宋洲说一遍还不够解气,脑袋探到窗外,用力到脖颈上都有青筋凸起。

“装的!都是装的!假、的、呀!”宋洲一整口气都输出完后眼前都冒黑色的小星星了,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抵挡鼻头的酸意。

他应该大哭一场的,扭头,高云歌却不再神色焦虑,唇角舒展开来,他在笑,他居然在笑。

宋洲瞪眼,极其差异:“你在笑什么!”

“你很可爱啊!”高云歌也尽量大着嗓门,车速都随之稍稍提高。

“这有什么可爱的?我明明在发疯,高云歌,我在发疯!”

“你发疯也很可爱!”高云歌揉了揉鼻子,再吸气时也有些堵塞,继续目视前方行驶。

今夜无星无月,早已罢工的两侧路灯之间,只有轿跑的前后近光灯在照亮,红黄的光晕将沿路的断壁残垣渲染,倒地的小卖部招牌,蒙灰的理发店彩灯,台球厅和棋牌室还敞着大门,里面人去楼空,倒是墙壁上还留有不知真假的电话号码,从找小姐到找出租房应有尽有。

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契合麒麟湾生态的小村子,大量的外地来的工人们在这里生活娱乐,人走了,村子拆了,生存过的痕迹尚未被完全消除。

“可爱个毛线球!”宋洲学车间里的黄毛们讲话,“我一点也不可爱,你们也一点不可爱!所有人,都、不、可、爱!”

他不愿持续地发泄的,这般失态只有在高云歌眼里是可爱的,他毕竟是澳尔康的宋洲,洛诗妮的老板,他是个体面的人。

但他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出口了。

“全都不可爱!不可爱什么意思知道吗!not not adorable,but not available to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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