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海 第47章

作者:小合鸽鸟子 标签: 年下 破镜重圆 情投意合 甜宠 HE 近代现代

“你莫说笑了。”胖老板扶额,努力回忆自己纹这个作品时的情景。他摇了摇头,还是没同意,说当时那个人是自己出的图,那上面类似字母的花纹,也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的姓名。

第59章 录像

宋洲要是再迟一分钟出现在车间,高云歌的夺命连环call就又要打过去了。

新流水线上配备的员工只有老一条的三分之二,宋洲天天在外面吹牛说自己现在日产六千双,但这条新线的实际产能其实只有老线的一半。想再提高产量很简单,再加人就行,但高云歌是人不是神,就算把熊安提拔起来当助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日产五千已经是他精力的极限。就这还要每天理单子确认材料到十二点,高云霄再打电话来问哥哥今晚睡哪儿,他还真在麒麟湾的员工宿舍里,路上少一分钟通勤就是多一分钟睡眠。

八百平的车间从踩鞋帮到成型一气呵成,忙碌时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每个环节的工人手里少了材料都“高哥”“高厂长”“高管理”的大声嚷嚷,高云歌就像个小叮当,被叫到名字就得想方设法把材料变出来。负责把花固定到帮面上的工人早十分钟就按捺不住地抱怨,问高云歌外加工的花瓣怎么还没来。这种工种是计件的,一旦手里没活了,宁愿提早下班也不肯在厂里多逗留,哪管你厂里的货急不急,挂48小时还是七天发货。

宋洲要是再迟一点回来,高云歌再怎么好言好语也劝不住工人迈开的腿了。计件工的优势又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只要材料到位,甭管给他的花瓣是八百片还是八千片,他就是粘到凌晨十一二点,第二天一早五六点也会就位。

“还有一半没拿来。”高云歌瞄了一眼那塑料袋的大小就能估算出大致数量。

“那我再去加工厂里等?”宋洲绝口不提胖子纹身那家店,跟高云歌讲公事,“我知道你急要,他做了多少,我就先拿了多少。”

“今天暂且不急了,这几百朵花够发超时单了,明天肯定是不够了的。”高云歌话音刚落,就有工人握着好几束长条,和一支流水线上刚做下来的罗马凉鞋,跟高云歌汇报说切条的长度不对,做下来的鞋子一码大一码小。

宋洲看着高云歌抿唇,屏息,那面色凝重的,绝对是要发火的,高云歌忍住了,深吸一口气,跟着工人往流水线中段去,连路碰到空箩筐就弯下腰,手指勾住箩筐边缘在被刷成绿色的水泥地面上拖行至流水线中段,然后让中段坐着复鞋底的工人从座位上让开,胶水刷也放下,一起把从烘箱里面火车出山洞一般拥挤而来的鞋帮面放回箩筐里,这样一码大一码小的尺寸就是发到消费者手里了也会被退货,干脆在这个环节回收报废掉。

“你快翻一下单子,上午安排哪个工人切的条?总共有多少双!”高云歌嗓门大起来时整个车间都听得见,熊安得了令,小鸡崽似地屁颠屁颠去翻挂在墙上的记工册。

宋洲开两条线之前就提议过给高云歌配一个正儿八经的助手,高云歌把工人成本拿捏得死死的,车间里这么多人乌泱泱一片,光支付这些人的保底工资和档口车间租金,就要一天出库至少三千五百双鞋才能保本,他何德何能再来个助理,把熊安提拔一下,能用就行。

熊安已经热得打赤膊,肩上扛着一条没上色的过肩龙,绕在后背上怒目圆睁,车间里不少男工也都光着上半身,肩上、手臂、后背上的纹身或大或小,各式各样,高云歌也热,手自然垂在腰侧,很自然地想要捏起衣角去擦鼻唇之间的细汗,他忍住了,只是抬起胳膊,用小臂内侧的皮肤随便擦拭。

车间里热火朝天,忙不停歇,高云歌出得汗只会比工人多不会少,短袖的一圈圆领都是湿漉漉的汗渍,连后背脊椎的凹陷处都印出骨骼的形状,但他的着装永远是得体的,哪怕时不时要去卫生间洗把脸,他也从来不会为了图凉快脱掉上衣。

还有其他人知道高云歌小腹上有纹身吗?随着气温的上升,宋洲的这个疑惑愈发强烈起来,就算坐在档口里小憩,也忍不住盯着监控里的高云歌,目不转睛地追随他的身影,还真从未见过他酷热难耐地撩起衣摆。

而他的纹身隐藏得越隐秘,宋洲的探究欲就越发如蚂蚁钻心,不得不付诸于行动。油边加工厂的进程一如既往地缓慢,但单款的利润高,夏之心不愿意下架,洛诗妮也乐意投产。高云歌每天都会统计出超时单所需花瓣的颜色和数量,使唤能外出的宋洲去村子里催货。宋洲在等待的间隙里拜访那家胖子纹身,两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很快就和这位纹身届的沧海“遗珠”成了一拍即合的好兄弟。

宋洲甚至连给胖子拍的文艺片的脚本都口述好了,从这家桥头小店以小见大的看麒麟湾的起起伏伏,小黄毛们变老黄毛,建设工业区的躯体衰老了,但纹身的图案和颜色熠熠如新。胖老爸被宋洲画的大饼喂得一愣一愣的,都吃噎着了,毫不犹豫交出了室内监控的云盘账号和密码,美其名曰供宋洲挑选拍摄素材。

纹身毕竟是一项特殊消费,且需要多次完成,容易出现经济纠纷。胖老板店内的两个摄像头一个对准收银台附近的等候区,一个正对操作台,他还付了额外的费用购买云盘,就是怕有极少数客人在定价和图案上不满意,或者出尔反尔,到时候有监控作证,也算是有个证据。

宋洲每天下午都去油边加工厂里催花,实则是待在胖子纹身里翻监控。

他倍速开到最大,从两年以前开始追溯,他在狭小的纹身店里蜷缩在一角,捧着胖老板陈旧的笔记本电脑,不停地拉快进度,又微微倒回,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疑似高云歌的身影。

他之前已经从胖老板那儿套过话,那个在小腹上纹身的男人第一次来,带了好几个岁数更小的小屁孩。确定那个夜晚花了宋洲三天的时候,他眼睛都快盯瞎了,才看到一个银毛一个灰毛互相搀扶着,撞进胖子纹身的店面,甩直两条胳膊嚷嚷着要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胖老板对这些酒后闹事的小年轻已经见怪不怪了,板着脸孔要他们两个出去。小彩毛们酒量不佳喝得也是头嗡嗡的,面面厮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高云歌随即进屋,一边向老板道歉一边训导他们两个,宋洲凑近屏幕仔细看,那个小银毛正是熊安。

找对了时间范围,宋洲接下来的工作又轻松了不少。很快,他就把进度条拉到几天以后。那天晚上熊安没喝酒了,对过肩龙念念不忘,高云歌劝不住,只能陪着他又来了一趟。

和高云歌一起去纹身店是非常扫兴的体验。

熊安本意是想用刺青彰显男子气概,高云歌来了帮他挑图案,又总是见缝插针地劝他不要纹了,每天在车间里打包能挣几个钱,你现在是没成家也不需要养父母,所以赚了就花。

胖老板把高云歌的碎碎念理解成一种新型的砍价方式,大发慈悲地又给熊安优惠了两百块钱。

熊安敲定过肩龙的尺寸和形状时候有多孤勇,上操作台被针扎进皮肤时就有多惨烈,器械的滋滋声和黄毛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宋洲反复看熊安纹身时对准等候区的那个镜头,时隔不止一年的监控里,低分辨率像素组成的高云歌坐在小凳子上,微微往被白布围住的操作台里探了探身子,有些心疼小屁孩在遭罪,又忍不住笑。

宋洲的指腹抚过正露齿笑的高云歌。

大多数时候他后背整个靠在墙壁上,顺势仰头,好巧不巧地和摄像头对上了眼。宋洲隔着漫长的时空和高云歌相视,这是他第一次见高云歌这样笑,不管是在温州还是重逢后的山海,他也从未见过高云歌如此放松,也不看手机,就是虚度时光,他坐在那儿,微眯着眼。嘴角带着笑,自在,无牵无挂。

他的弟弟那时候肯定已经入学体校了,一束窄而长的光线透过推拉门落在他身上,刚好被他握在手里,他有一双养活自己的手,几个爱跟他顶嘴但又听他话的黄毛小弟,他每天吃好,喝好,睡好,没有人知道他以前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以后会遇到谁,他的日子纯粹为自己而过,他活在他最平静也是最好的时光里。

熊安不久后龇牙咧嘴地下操作台,那扶腰瘸腿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打了。在肩上用黑色颜料勾勒出龙的轮廓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胖老板问他什么时候来上色,他还嘴硬的约定了个时间。

宋洲按照这个时间再拉进度条,那一整天胖子纹身都没开张,店里只有胖老板一个人的身影。

显然是熊安怕痛,打了退堂鼓。胖老板到点了懒腰一伸准备歇业,一拉开门,高云歌姗姗来迟,跟他面对面撞上。

两个人的交流声音很轻。

宋洲把音量开到最大,且耳朵贴到音响边,才听清高云歌的声音。他很着急,但说起话来又磕磕绊绊,像是遭遇了重大变故后的失语,他越是急迫地想要表达,语言库里越是空无一词。胖老板也是废了老半天才听明白他的诉求,他这么晚来,是想问问如何洗掉纹身。

胖老板站在高云歌面前像一堵实墩墩的矮墙,他上上下下打量穿衣服裤子的高云歌,看不出这小伙子身上哪寸皮肤需要洗,高云歌摇了摇头,说不是他,是自己的妹妹。

高云歌看模样也没比那些黄毛大多少,他的妹妹又能有几岁。胖老板双手往后一背,也教育了起来:“小姑娘不懂事追时髦,后悔了吧,纹身这玩意儿刺的时候疼,洗的时候更疼!她纹的面积多大,小的还好说,大的就不一定能清洗干净咯。”

“而且我这儿是专业纹身,不是专业洗纹身。”胖老板还挺热心肠,掏出手机给高云歌留了个同行的电话号码,店面比他的大,在市区,也更正规。

“真要洗纹身要去这些大店。”胖老板已经是帮人帮到底了,高云歌还迟迟不离开,堵在他面前,就显得不礼貌了。

胖老板问:“还有什么事吗?”

高云歌重复问:“真的能洗干净吗?”

胖老板有点不耐烦了。他已经听高云歌车轱辘话来回这个问题好几遍了,他也很详细地讲解了不少细节,怎么这个小年轻还魂不守舍,那自己之前费了那么多口舌,他到底听进去了没?

“那干脆你自己也纹一个!”一气之下,胖老板给他出昏招,“你在我这儿纹,再去那家店里洗,你不就知道能不能干净了吗?”

第60章 快乐着我的快乐

后来,就连高云歌自己都难以说清,那个晚上进入纹身店是被老板怂恿,还是真的有无意识里的冲动在作祟。

这个小腹上的纹身确实给他在实际生活里造成了一些困扰,位置太特殊了,别的工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车间里光膀子,高云歌的衣着一直是得体的。哪怕是在最热的时候,他也只是在脖子上挂一条毛巾。

汗水浸湿了那条毛巾,他去厕所里洗脸时会用肥皂简单地清洗,非常勤俭节约,不舍得扔,毛巾边缘处刺了四个黑色小字,每次他入镜“谁有空就谁开播”的直播间,评论区里的momo们就跟看到暗号般齐刷刷喊“夜莺老公”。

熊安自从被提拔到助理的位置,就也没空再跟往常那样开直播。他并没有积累太多粉丝,会关注他的号的也不是冲着他个人,但momo们虽少,粉丝黏度异常高!没过两天就在熊安记录日常的视频下面催开播,私信也被狂轰滥炸,甚至要求他们再次带货。有些momo还用毫不客气的语气勒令熊安不要不识抬举,只要他敢开播,她们就敢展示钞能力。

熊安把这些私信一一截图给高云歌看,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小黄毛头一回在赛博世界里收到那么多反馈,还是有点舍不得就这么不了了之的。但高云歌的理解能力在这个互联网时代过于质朴简单了,他抽出了个时间,也就是吃打包快餐晚饭的时候开播,言简意赅地说明现况,他们这段时间生产太忙了,天天爆单,连随随便便播的时间精力都没有。

momo们又炸开了锅。

先是迅速分成两派,一方认为是新的卖货剧本,这个账号在搞饥饿营销下一盘好大的棋,另一方则表示理解,催促他们赶紧上链接,号也养的差不多了。高云歌一脸无辜的表情,他现在每天两条线生产下来的鞋都被大大小小的直播间拉走了,一双多余的都没有,怎么可能给熊安的号挂小黄车。但他越解释,momo们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他花钱,高云歌哭笑不得,这种隔着屏幕看评论沟通的方式让他觉得既真实又虚幻,很是新奇,他也不欲盖弥彰,很大方地给momo们看了圈档口的装修,证明他们确实是个工厂店,之前几次直播里的流水线生产也并非为了效果搭建,而是真的有鞋子在生产。

高云歌并没有遮掩洛诗妮的名字。

有momo企查查完后来评论区问宋某洲是谁,高云歌先是眼睛一亮的“啊”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说那是我老板,要是真要上链接,还得是他说了算。

然后他才意识到真人信息好像不应该暴露在网上,为此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这世道人心险恶,万一有人无冤无仇也给宋洲寄刀片呢!洛诗妮的档口几天过后还真受到了匿名包裹,但不是高云歌担心的东西,而是很实用的毛巾,每一条都是定制的,绣了“夜莺老公”四个小字。

连宋洲都震惊,吹鼻子瞪眼地,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是谁在觊觎他的小夜莺!小娅哆哆嗦嗦举手自曝,说熊安把账号借给她玩了两天。整个洛诗妮上上下下就她一个文员偶尔有空随便播播。但她活动的范围也有限,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档口里,她有求必应地领着momo们沉浸式参观,连卫生间和小厨房都进出了好几遍。有momo注意到挂在墙上的围裙,要小娅展示,小娅边把围裙摆整齐,边说这是厂长的东西,不忙的时候他会给老板做饭。

momo:【什么!你们厂长上的了车间,下得了厨房!这是什么好男人!现代田螺姑娘啊不,老公!】

momo:【这么好的男人还只是“田螺野夫”,老板太不懂的珍惜了,家人们把田螺老公打在公屏上!】

momo:【等会儿等会儿,之前老播的那个黄毛说过什么来着,他们厂长唱歌很好听,人送外号工业区小夜莺。】

momo:【那家人们把夜莺老公打在公屏上!】

momo:【小文员记得转告小夜莺,那个宋某洲给他出多少工资?我出十倍,小夜莺快到我怀里!】

momo:【就是就是,这年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管理,又给老板做鞋又给老板做饭,只有我们的小夜莺了!】

momo:【全世界的momo们联合起来,快把那个叫宋某洲的温州人吊在路灯上!】

#该疯的*年纪动~了心送上三个嘉年华。

豪华大礼的特效占满整个屏幕,小娅吓得赶紧下播,连着三天都没敢再上线。

但洛诗妮的地址其实很好定位,高云歌头一回直播的就说过他们卖的是山海鞋,把省市范围缩小到了浙江山海。momo们动动发财的小指头在地图里搜索全名,就能看到麒麟湾工业区在哪里。

“扔掉扔掉!赶紧扔掉!以后不要什么寄到办公室的包裹都签收!”宋洲都不屑用手搬,脚尖把放满毛巾的包裹踢到门口。高云歌制止了他。不论如何这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日用品,扔了多可惜,他才不管绣了什么字,能用就行。

宋洲拗不过高云歌,或者说,他的态度也没有表现得那么坚定,甚至还有点半推半就。

总不能直接摊牌说这些毛巾就是自己定制的,高云歌这些天在越来越热的车间里挥汗如雨,他都看在眼里。他假装不情不愿地抽出一根毛巾挂在高云歌脖子上,“老公”的字眼折叠后若隐若现,高云歌并不介意,只当这是某个素未谋面的momo的一点心意。

那场面还挺温馨,看的小娅手痒痒,掏出手机浅浅地播了几分钟,跟momo们分享老板和厂长一起入镜的难得瞬间。momo们狂刷“kdl”“原来厂长和老板是真的!”“此剧本只应天上有”“仙品!”等等抽象语录,就是没人真的出来认领包裹。

熊安的账号逐渐成了洛诗妮的公用号,名字也改成了“谁有空就开播”。但不管是谁掌镜都会去拍高云歌。暑气熏蒸,高云歌也戴不了口罩,脖子上的毛巾没几个小时就跟衣服一样湿透,熊安带头起哄,说想看厂长脱的扣1,momo们的“1”没几秒就刷屏,高云歌咧着嘴笑,一脸无奈,手掌心很轻地拍熊安的脑袋,被他躲开,直播间也突然中断了,显示关键词违规。

“这都第几次违规了,要是别的账号早被截流了!”边开车边听直播声音的宋洲也哭笑不得,用表面埋汰实则宠溺的语气说道,“这帮人是真的一点直播的常识都没有啊。”

但宋洲又心知肚明,正是这种没有被规训过的自由自在,才会吸引这么多活生生的momo前来观看。

宋洲的车再一次停在胖子纹身的店前。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看监控。

上回来的时候他看到高云歌和胖老板一起设计好了图案,一个35cm*15cm大小的翅膀。起初胖老板也是漫不经心的,但随着高云歌的要求逐渐调整,图案越具体,他眼睛也越亮堂,有几笔落下时他还会点点头,是自己都觉得满意。

初稿完毕后,胖老板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操。这种面积的图案不管是在胸膛还是后背都会很漂亮,高云歌却坚持要在小腹上。

高云歌的动机从始至终没有改变。孙菲已经出院了,但还是郁郁寡欢,看到曾经为那个渣男前任留的纹身就自我厌弃,却没有自发的行动力去清洗。

而高云歌穷尽一切绞尽脑汁能想到的、鼓励妹妹的方法,就只有自己也在同样的位置纹一个面积更大的,再洗掉。他要以身作则给孙菲看,有些痕迹是可以洗掉的。

但是胖老板犹豫了。

他要高云歌回去再想想。想清楚,想明白,高云歌直到一个月后才重新出现在纹身店。

监控里,他穿着当季的短袖卧坐在操作台上,衣摆往上撩到刚遮住胸的位置。

宋洲还是需要每天都来这个村子的加工厂催油边花瓣,但他也过了好几天才再次来翻监控,时间间隔长得胖老板已经后知后觉他的文艺大片计划是个虚空大饼,不过这个年轻人对那个只能通过监控来回溯的客人的感情,确实是复杂且真实的。

他的专注也让胖老板回忆起了不少细节。

比如高云歌下定决心再次到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他的妹妹离家出走了一次,还好被找回来了。

胖老板也跟着如释重负,因为高云歌的表情非常凝重,他以为会是更严重的自残或者自杀,还好只是离家出走。

但这就足够让高云歌和孙菲的养父母揪心和煎熬了,恨不得翻遍整个山海,也要把宝贝飞飞找回来。

镜头里,高云歌坐上操作台时都一脸游离和茫然,直到针头穿破皮肤的刺痛将他抽离的灵魂拉回凡身肉躯。

但宋洲知道,高云歌对疼痛的忍耐度是很高的。

所以他仅仅是皱着眉头,微微低头,像不畏惧护士抽血一般,盯着胖老板的针头在他的皮肤上一点一点留下痕迹。

他的目光冷漠而冰凉,好像直视地并非自己的身体。他随后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被钻头的滋滋声掩盖,胖老板问他说了啥,以为他要提什么要求,他摇摇头,微微弯折的脖颈舒展开。他的后脑勺躺回靠枕上,望着天花板,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宋洲不断地点击键盘后撤,重复那个片段。

胖老板频频从外放音响里听到自己的声音,鬼畜般用咋咋唬唬的大嗓门重复问“你说啥”。好奇心驱使着他也凑到电脑屏幕前,跟宋洲肩挤着肩,一起看本应该无人问津的过往录像。宋洲再一次按下暂停,良久,他露出一个并不轻松的笑容,唇角微微搐动,他也说:“没什么。”

胖老板问他到底听到了啥,他眯着眼睛,手指顺着眼尾上扬做擦拭的动作,他吸了吸鼻子,不说话,只是按空格键,继续播放。

空间并不宽敞的纹身店里空无一客,只有宋洲和胖老板一起挤在手提电脑前,听屏幕里滋滋滋的钻头声音。高云歌是真的能忍啊,纯黑的线条翅膀可以一次性完工,老板专注于绘制没跟他说话,他就能一声不吭地忍耐全程。

胖老板重看时都觉得无聊了,打了好几个哈欠,见宋洲没有加速的打算,就自顾自地介绍了起来。他粗墩墩的手指点着色块模糊的几处线条,其中几道错综复杂,像翅膀里正呵护的小小鸟。

“那是他妹妹的小名,好像叫什么来着、叫……”胖老板拍自己的脑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宋洲说看这艺术气息浓郁呼之欲出像“feifei”,胖老板脑门拍得哐当响,惊呼道:“没错!就是飞飞!”

“还有那儿,你放大,对,再放大点,那几个字母明显一点,嗯,是他弟弟的名字。还有还有,还有一处,在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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