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歌:“理完还要扫车间的地,整理一下杂物。”

宋洲:“???”

箭在弦上,你还要回去上班?

这么尽职尽责的员工,路尔德也配哒?!

第8章 麒麟湾综合体

“很快的。”高云歌跟他保证,用哄小孩的郑重语气,然后重重地在他唇上嘬了一口,起身,快步往出口方向跑去。

高云歌的“很快”非常持久。

待宋洲在小巷里等到他上车,足足过去了四十分钟。

轿跑的暖气烧了四十分钟。高云歌坐在副驾整理衣服时浑身上下不再有一丝酒味,但口鼻呼出的寒气明显,宋洲摸他耳侧的碎发,也有些湿意,但他很快就缩了缩身子,微微侧目时脸颊时贴到宋洲的手腕,同样冰冷的唇角刚好碰到宋洲抽手时温热的掌心。

宋洲有点怀念屋顶上那个微醺的高云歌了,多主动啊。宋洲心痒痒,怂恿道:“再喝点?”

他想捏高云歌的脸,又被高云歌机敏地躲开了。高云歌问:“你去哪里方便?”

“都行啊。”宋洲说了好几个酒吧的名字,都在市区。

高云歌摇摇头,说:“你都是那儿的熟客了吧。”

宋洲讪讪一笑。

不仅熟,还有常年包着的卡座。要真去了,一晚上下来肯定会有人凑上来打招呼,并客套地问身边的这位又是谁。

宋洲正失落,以为高云歌是在婉拒自己。高云歌在手机地图里输入个只有两公里远的目的地,说:“这儿反而没人知道你。”

宋洲的帕拉梅拉七拐八绕,来到麒麟湾村的综合体。

虽然时常会路过麒麟湾大厦,宋洲从未在里面就餐娱乐过,鞋厂老板们宴请他的时候也不会挑在这里。

说是大厦,其实是两栋厂房结构的八层楼,连地下停车场都没有,只能停在附近。步行前往的道路两旁全是小摊贩,喇叭里重复的吆喝,红黄蓝绿的led灯闪烁,江西炒粉,贵州咕噜饭,山东杂粮煎饼,武汉热干面……

高云歌走在前面。宋洲左顾右盼,大厦外墙和窗户边挂出大大小小的霓虹招牌,按摩洗脚和饭馆居多,以及快捷酒店。

高云歌会经常来吗?

宋洲看着他轻车熟路的身影,不由好奇。他领宋洲进了电梯,洗脚足浴的广告贴满四壁,价格和服务项目确实很符合体力劳动者的消费水平。

电梯到了四楼。

通风用的冷气扑面而来。整个KTV大厅异常温暖。高云歌径直走到前台,跟一个眼珠子亮晶晶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她笑起来时牙齿整洁,高云歌也笑,从她手里接过一个房间号。

高云歌扭头向宋洲招招手。

他订的包厢很小,在最角落,只有十平左右,但设备一应俱全。两人刚一进去服务员就推了一箱啤酒进去,高云歌要退,服务员赶紧关上门不给他机会:“周姐让送的!”

不一会儿,那个服务生又端了几个瓜子果盘进来。

“不够还有。”服务员的声音洪亮,云贵口音的抑扬顿挫明显,“你都好久没来咯,意思一哈。”

“帮我跟她说声谢咯。”高云歌这次不推脱了。他的口音也被带跑偏,浑然听不出来自西北。

宋洲也不客气,酒瓶子全放桌上,先开了五六个,反客为主豪爽得很。高云歌本来就口渴,也没说什么,就倒了小半杯先喝了起来,宋洲嘴唇贴着玻璃杯边缘,却又滴酒不沾。

摇晃的酒杯是他的掩护。他要绝对的清醒,不愿错过高云歌从现在开始的每一个神态。

“怎么不喝?”高云歌倒不是觉得自己吃亏,只是本来就人少,就他自己喝,欠点意思。

包厢里还没响起音乐呢,安静得很,宋洲偏偏贴到他耳朵边,说:“我先唱歌给你听。”

高云歌缩了缩脖子,幅度不像之前在车里那么大。他说:“好啊。”

宋洲又问:“想听什么。”

高云歌嘴唇微张,似乎是有个答案。他稍作犹豫,好奇道:“你以前给她们都唱什么?”

宋洲另一只手隔着口袋里的体检报告揪自己大腿肉。

他故作淡定,云淡风轻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忘了”

“啊……”高云歌面上闪过一丝遗憾,话变多了,也变得断断续续,“我记得,我那个老乡,对,梁真,他说过你们以前在学校里,有很多文艺汇演。”

高云歌眼睛里有从未体验过的新奇和向往,不管是校园生活还是一场正式的演出。他酒喝得也快,一瓶已经见底,“是不是有很多人来听,来看?”

“嗯。”宋洲长舒一口气,保证道,“现在只给你听,只给你看。”

高云歌就想知道宋洲都表演过什么节目。宋洲在点歌机上搜了搜,那些英文歌还真能跳出来。

好歹是花真金白银留过洋的,看着字幕,宋洲还能回忆起那些畅销榜上的流行老歌。他站在桌子和屏幕之间唱,高云歌坐在沙发上喝酒,剥瓜子和花生。宋洲唱完一首坐回他边上,他就把去了壳和皮的瓜子花生全都放到宋洲手心。

“好听的。”高云歌虽然只能看懂yes和no,不妨碍他喜欢那些旋律。

包厢里现在有背景音乐了,宋洲却大着嗓门:“以前都是我看你唱。”

高云歌扬起的嘴角逐渐平复。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些过去,在温州,酒吧的老板娘说他声音太低沉,空灵又沧桑,男生的话听上去没什么吸引力,太丧气了,但如果换个装扮,说不定就能红。

他是在一个大排档里遇到这个老板娘的,自己当时推着个带轮子的音响在夜市转悠,一首歌二十块钱,歌单上全是短视频热曲,毫无新意,一个晚上开不了几次张,偏偏那个老板娘是个有钱的主,把他叫到夜宵桌边听了一首又一首,结束后还带他去自己运营的酒吧。

他的兼职里多了一小时酒吧驻唱,换裙子假发那种,妆容像复古电影里活不到最后的白月光。在宋洲出现之前,其实也没几个人会点他的时间唱歌,但是老板娘总会把他的工资顶格算,那些钱并不够支付母亲当时的住院费,却足够让高云歌感激。

高云歌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的都是好人。

宋洲也帮助过他很多。宋洲也是一个好人。

“我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高云歌摇摇头。

但当宋洲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屏幕前,他没有拒绝,起身时另一只手没摸到酒杯,就刚好握住一个啤酒瓶的瓶颈。

轻快的音乐响起。

一首带哼唱前奏的新歌。宋洲这回没看字幕。他的发音很地道,明明知道高云歌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还是无比认真地唱:当你来到我身边……

高云歌哪会晓得美国人写的词是那么的奔放,浑然不知自己正像词里唱的那样,“不要害羞……靠近,尽情展示身体”。

高云歌的双手搭在宋洲的肩膀两侧。

那瓶随意拿起的啤酒又被喝了大半,他另一只手无处安放,揉了揉宋洲的头发,滑过他的脸颊。

宋少爷金枝玉叶,从未吃过生活的苦,脸蛋细致柔顺,而高云歌的掌心有常年劳作的磨损痕迹,两种肤质的触感对比鲜明。

他的指节是坚硬的,微微弓起减少接触面积,宋洲没拿话筒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往上,五指舒展穿过高云歌手指。

宋洲还歪了歪脑袋,让他的手掌能贴得更近。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挪动步伐,带动另一个人不规则地转起了圈,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过程中触碰到墙壁上的按键。包厢里灯光切换了模式,五颜六色的玻璃光泽如万花筒般照射落在他们身上,高云歌不会唱,就哼旋律,很快宋洲也不唱了,拿话筒的手也搭在高云歌肩上。

宋洲人生短短二十五载,从未有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放松,真心觉得酒是个好东西。

和在楼顶上一样,这次也是高云歌先亲上来的。

第9章 你是客户,你乖乖待在档口

宋洲开始期待每一个能和高云歌见面的夜晚。

每次都很短暂。还是那条小巷,熄了灯的帕拉梅拉里,两个人坐在后排,没有言语上的调情,每次都是很直接地亲吻,黑灯瞎火里胡乱的抚摸。

人真送到自己嘴边了,宋洲也不舍得拿高云歌怎么样。他每天要骑着小电瓶从出租房到工业区,晚班后再骑着车回去。宋洲自己都八百年没见过清早七点钟的太阳了,高云歌早上七点就要在车间就位。流水线如果有晚班到十点,等高云歌把晚班做下来的鞋子都打包完,没个十一点半根本忙不完。

他工作强度那么大,见面的时候难免没了精神气。真任由宋洲摆布了,宋洲又不忍心下手,好几次,高云歌蜷缩着身子,头枕在宋洲腿上,只躺了几分钟,就会突然发抖,整个身躯条件反射似得一震,然后缓慢地清醒,揉眼,疲惫地问宋洲几点了,自己是不是睡了很久。

高云歌不管多晚都要回去,不然住对面的黄毛游戏能打到通宵。

宋洲可以理解高云歌为什么爱喝酒了。人总要有些出口。但他又没多少时间好好的喝酒。那晚陪宋洲在乡村ktv里喝了几瓶后他就再抽不空了,倒不是因为路尔德太忙,而是他从路尔德辞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是高云歌自己被小老板骂了两句,他是能忍的。但熊安还在染黄毛的年纪,被裴俊祖抓典型,在开员工小会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育,小伙子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当场说不干了,结账。

裴俊祖也是血气方刚,就一打工的,还给你脸了,不干就不干,有的是人干!路尔德的管理是裴俊祖的一个远房亲戚,想当中间人打个圆场都搭不起台阶。

黄毛熊安吃过午饭就没影了。那天下午高云歌跟小黑毛如果也走掉,路尔德整个车间就瘫痪了。他们两个忙活到凌晨,总算是把那一天生产的鞋打包完,然后跟管理说,他们两个明天也不来了。

管理说普通话的时候平翘舌音不分,好言劝道:“没几天就可以过年了,你们在这里干了也有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熟悉了,现在从这里出去,明天还要找别的厂,又要适应,没必要。”

“谁说我要找别的厂,”黑毛急不可耐道,“老子都买好明天动车票直接回家咯,不稀罕这几天的工资。”

见黑毛说不通,管理把希望放在高云歌身上。高云歌知道他真正的顾虑:“这段时间提前回家的人很多,工厂年底要备货,手头多少都有订单,我明天不愁找不到别的厂里的活,但你还没找到明天来给你干打包的。”

管理拍了一下手,正是此意,他从下午开始就不停地给会打包的工人打电话,联系了不下十数个,不是已经回老家了,就是在别的厂正忙,出不来。

他夸高云歌是聪明的,讲道理的,能沟通的。高云歌说:“你明天让小老板自己来打包试试。”

管理:“?”

工钱是问大老板要的,高云歌不怕他不给,顶多拖上两天。但他手底下的小孩子在这儿上班实在是不开心,那他也不开心。

高云歌当天晚上和宋洲通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宋洲一开始很紧张,也担心高云歌的工钱会被克扣,高云歌笑,说不至于,这年头当老板的什么都可以扣,就是不敢扣工人工资。

麒麟湾工业区里有大小鞋企五百多家,二十六栋厂房的一楼全是档口,用于摆放样品和接待客户,二楼以上生产。这是山海市客流量最大的工业区,也是配套最成熟的,入驻的有天骐那种规上大企业,走高端品质路线,也有不少小规模在薄利多销。

总之,这里总有一款鞋子适合你。小小的麒麟湾工业区,每年生产销售的鞋子总量以亿计。

这么多鞋子订单是老板接的,产品要靠工人做出来。工人圈子也很小的,又都是老乡。老乡们喝酒吃饭的时候肯定会聊到哪个老板钱好拿,哪个老板爱拖欠,路尔德就是那种抠门抠出名气的,高云歌当时也是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才带着两个拖油瓶去了那里。‘

宋洲提议高云歌向小黑毛的松弛感学习,今年就这么结束吧,是时候搬到我这边来,全职跟我谈恋爱吧!高云歌挂电话前说的很果决,他已经找到明天要干的活。

于是宋洲也跟着每天早上七点就醒,高云歌骑着电瓶车去哪里上班,他就睡眼惺忪地开着帕拉梅拉停到那个厂的档口店面门口,昨天在凯斯勒,今天在迪士兰,明天在靓女一足……

高云歌见宋州的三分钟热度短时间内冷不下去,就跟宋洲强调过,非必要不来车间。

如果一定要来车间,一定要装作他们两个人不认识。宋洲就先在办公室里喝茶。

那么早,办公室里只有文员,等宋洲茶喝清醒了,鞋厂老板有时候都没来!

宋洲于是继续沉浸式在监控里找高云歌。

档口在楼下,车间在楼上。老板们不可能天天楼上楼下跑,就在办公室里安装大屏幕,二三十个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对着针车区、流水线和打包区,总有一个镜头刚好能拍到高云歌。

离过年也没几天了,高云歌主打有活就干,对岗位一点都不挑。宋洲见过他打包,也见过他刷底胶,刷面胶,刷处理剂,钳帮……

没几天,他就能理解高云歌为什么更喜欢干打包。

尽管其他工作的计件工资更高,但都需要坐在同一个位置,重复同一个动作,高云歌很熟练,动作又快,胶线处理得也干净,但只要手里没东西可以操作,他就会坐不住,站起来,想离开一会儿吧,流水线上又有东西下来了,只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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