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外公,茶是好茶,不好的是我。”
即便他有此态度,却也说明不了什么,姜晟不屑于任何语言上的驳辩,他不叫坐,江惟英便只有站着的余地,浅尝了几口茶,姜晟重新落下沉沉目光“你在你江家做的这些混账事,都还有来日方长,无论是哪个野种占了不该占的东西,总归有的是时间打发,只要你还活着。”
“外公..”
姜晟淡淡一瞥,语气更轻“或者我还没死。”
纵使江惟英站立着,腰背绷得笔直,也无法在这种威压中游刃有余地地反驳出声,只听姜晟施舍般发布宣告“也别多想,你江家这堆铜臭我不占分毫,但你们母子的东西我决不允许有人觊觎。”
“我有母亲?”
姜晟抬眼笑了笑“所以你做的混账事,我才会看在你没有的份上原谅你一次。”
“还有下一次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原谅我的理由了?”
“有的。”姜晟敛眉收起笑容,眼神近似遗憾“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不怪你,是江伯年这些年还没来得及教会你”
“我亲自教你。”
他起身走到江惟英身边,按在他肩上的力道极大,一只手生生将他按坐在椅子上,他俯身在江惟英耳侧轻声道“让那野种消失不就好了?他一消失,你还有什么可让我责怪的?”
“他不可能消失。”江惟英抵御过一波搅碎脑仁的疼痛攻击,肩膀险些撑不动那紧扣下来的力道,全靠咬碎牙齿的那点坚持,尚能维持眼前零星的清明。
“暂时不会。”汗湿的发往下落水,沿着发尾坠到衣领浸湿一片,姜晟摸到那点湿意,撤掉了力道,转过头不再去注意江惟英急促地呼吸声,缓声道“最多三天,葬礼后,你会跟我走,先治你有病的脑子。”
江惟英深深闭上眼“外公。”
“外公只是你的外公,你不过是我一个外孙,我却还是别人的父亲,难不成你指望着我能同意我女儿的后代去死?”姜晟似乎觉得可笑,他摸了摸江惟英湿漉漉的头发,少有的和蔼分不清真假“江惟英,是你你能吗。”
“每个人都会死,死于疾病那是无能为力,死于身老是不可抗力,死于感情是什么?是坚定不移的忠贞情怀还是至死不渝的感人执念?”
姜晟摇头“不是蠢,不是不忠不孝,甚至不可笑。”
“是不值得”
“但凡值得你江惟英宁愿死也不能挖掉脑子里那块记忆的人.....”
“他为什么会离开你?”
“是男是女不重要,背德乱伦无所谓,我老姜家不用你一个外姓人继承家业,你也乱不到我家的以后,我更不要你志愿伟大,胸怀家国”
“为一个不值得的人牺牲一辈子不会被歌功颂德,只是容易被看不起,国歌教你起来,不要做奴隶,外公不过是希望你坐着,不要跪着。”
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深红血痕,江惟英独自斜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摸了摸掌心的痕迹,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难堪。
第57章
手机响了一夜,在清晨时分彻底没了动静,时间是很短暂的东西,林预在身边太久,大多数时间是睡觉,当他在身边,江惟英都让手机静音,有时候是觉得手机响起来的声音很吵,有时候是觉得那么短的时间,任何电话都是打扰。
那俗得要死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江惟英平淡极了,孤零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听。这一晚姜辞打了七十一通电话,他一个没接。
听着听着他也跟着哼唱起来。
“看你的眼睛,好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狗屁,其实全都是负担和秘密,既不干净也不透明。
“怎么在这里睡了,小东家?醒醒,醒醒,天亮了。”
江惟英哪能睡着,枕着手臂躺在木头沙发上躺了一夜,身上所有关节都硬着,想动弹都费劲,眼睛都不想睁,天亮了,新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东家?林预回医院里了。让我跟您说一声呢。”毛毯掉在了地上,老胡捡了起来,小心抖了抖盖在江惟英身上。
“知道了。”
老胡吓了一跳“没睡着啊,秋天凉着呢,要不去房间睡?”
江惟英用毯子盖住头“老胡,不睁眼是不是天就不会亮?”
“已经亮了。”老胡抬表看了下时间“快八点了呢,姜老不愿意在这住,昨晚安排住了酒店,不知怎的,说是吊唁那天也不必请..这..”
蒙在毯子里,就能闻见肥皂的味道,卧室那么远,也不知道这毯子是老胡从哪里拿来的,说来挺好笑的,找他的时候哪里都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哪里都是。
“黄色的布丁是什么口味的。”
老胡被问得措手不及,愣了愣“是吃的有什么问题吗?”
“是芒果味道的?”
“这要问问厨房,要不我去问问?”
江惟英在柔软的毛毯里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后折叠成了个方块,放在手边后又忍不住用手拍了拍,留恋似的。“不重要。”
昨夜漆黑的窗子上能倒映数种表情,到了白天全都见不了光,江惟英觉得那光亮得刺目,皱眉挡了挡“以后只要记得林预姓江,照看他就行。”
“江?”
“跟着我姓,我是他新爹。”老胡脸上肌肉抽搐,不知该作何表情,江惟英笑道“照看好我儿子,我死不死都不会亏待你。”
“东家乱开玩笑,年纪轻轻的。”
“老狐狸,你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好在也是有儿子的,是个短处,你知道我的,将心比心,照顾不好,我是没法放过你的”
老胡敢怒不敢言,末了直叹气,转身就往门外走,江惟英在背后轻声笑,笑了笑便仰起头靠在了沙发上,复又摸起手边的毛毯“你又是什么时候来过的呢。”
57-2
姜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从家里的电话中知道爷爷赶回了国内,他当机立断买机票请假打车去机场,半分不敢耽搁,直到坐上了最近的航班被空乘强制关机,他一路也没停止过给江惟英打电话,这笔果然是一个没接,真够绝的。
他看了江惟英的脑片,实在是到了不能再耽搁的程度,也请教了这方面经验更丰厚的专家,江惟英闹钟颞叶左侧深部脑瘤正好卡在海马区穹隆深处的位置,周围蛛网密布,虽是个良性肿瘤却也架不住一年又一年的拖着,一级到二级,二级到三级临界。这么多年,江惟英那种疯子硬是把它养大了,原本的占位已经增加了数倍,风险倍增,谁也不能确保完全不影响他的功能性恢复,尤其是在这个区域。江惟英有心放任,目前症状已经到了药物难以控制必须立马手术介入的境地,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了个时机告诉了家里。
爷爷听完沉默着挂了电话,姜辞本以为他多少会把自己揍一顿,家都不敢回,没想到这老爷子放了电话转身回了国,料想着这顿胖揍落在江惟英身上不会比他轻多少,本还想着幸灾乐祸一番,但没想到江惟英还真生气了,又听家里来电,说了江伯年病逝的事情,姜辞多少就有点亏心。
数年不回国,是因为没有太多牵挂,可飞机落地踏出舱门的瞬间,久违的熟悉载着空气中各种信息素铺面而来,姜辞不由得鼻尖发酸,他孤身站在繁华的机场,借着活动脖子的动作揉了揉鼻腔,光洁的镜面上是此刻三十多岁中年男人成熟而陌生的脸,离开还是少年,归来已经是另一段人生,十几年,会改变一个人的样貌,性情乃至于生命的轨迹,恍然间姜辞突然就明白了江惟英画地为牢的坚持,他是个那么讨厌变故和变化的人,不接受突发,不接受脱轨,不接受一切不在预料范围不受控制的事务,他会怎么选择简直是理所当然,他只会站在原地等时间变老,就算在这变老时间里让自己死掉,也绝不会跨过时间的地牢去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或许最终他能做的,就是不想忘记。
手术的模拟实验不成功,功能区不能恢复,逆行遗忘,一次,两次,他就放弃了。
林预离开了他那么久,一年,两年,十五还是十六年?一次,两次,还有多少次,他还是在等。
江惟英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觉得林预可怜,怎么看怎么可怜。姜辞早该就要警惕的,可惜他太迟钝了。
如果他能早些遇到合适的女孩子,谈一段感情,或许就会阻止江惟英把他这辈子那稀薄的怜悯全堆在林预身上。
如果他能早点明白可怜一个人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心疼。
如果..
57-3
“lin?”费恩本就凌乱的头发被自己揉得更像鸟窝了,再干净的白褂穿在他身上,看上去也始终是皱巴巴的,看见林预坐在化验室外的休息区,他加快脚步,脸上愁云密布
“lin,你的PLT不正常,太低了”他上下看着林预,摇头“我该给你做体检的,PLT快要追平小细胞癌症IV期的病人了。”
他说完便拉直了林预按压血管的小臂,果然,十几分钟了,抽血的针孔还没有凝血,费恩替他压住血点“lin?频率太高质量会下降,骨髓巨细胞来不及造血,继续下去会引起障碍,会急性ITP........”
林预嘴唇干涸,没有特别的情绪,恍然道“我已经启动不了基因锁了吗。”
费恩沉默了一阵,干巴巴说道“需要时间,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你的身体。”
“我来不及了。”
手腕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里面的血液流淌得很快,带走了一些温度,使得林预总觉得很冷。白玲说小希一直没有清醒,即便是睁眼了也只有很短的时间,术后感染常有发生,可发生在小希这种病人身上是致命的,他的情况紧急而严重,却没有任何同事或医生来告知自己。早晨他进去看过一次,消毒的时候护士隐晦地告诉他,手术方案可能是有问题的,医院调查组正在审核,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她们的眼神里林预能读得懂同情,同情什么?
林预根本不在意,他即感觉不到压力,也不难过,他就是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他想当个医生,但并不热爱职业,他出生是带着任务的,任务需要他走这条路罢了,如今传达任务的人死了,他却还有别用处,能有这些用处,林预就觉得是对亏欠的抹平。
人类世界上的运行法则很单一,只要不强行用感情拉扯的事情,所有的因果关系都可以用科学解释,比如能量守恒。它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能从一个物体传给另一个物体,循环往复。你给了我多少,我要还给你多少,总是有定数的,如果还给你的少了,就会用别的地方补给你,如果你不在了,也得还给别人,当然,不还也可以,不还的话,自然会有其他人从你这些拿走另一些东西,主动和被动之间,一定是主动更安全,毕竟被动的大多数时候,你不知道会突然失去什么。
感情这个东西,最不能欠了,不得到也是会失去的,哪怕是自己这样在器皿中培养出来的怪物,明明出厂机制里没有配备感情,被投放在人世间里也一样要为其所束缚。
林预亏欠了,偿还是应该的。
是他在空白的十八年里真真切切对那黝黑少年产生过年复一年的期待。连那些馍馍馒头都没有再给他尝味道的机会。
二哥就很能让他明白,人是不能产生感情的,会难过的。
第58章
“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至少三个月可以出第一批临床试验品”
“其实,不一定要三个月,可以直接利用...”
“lin。”费恩打断了他“我固然非常希望实验有结果,但无论是我本人还是遵从院长的意愿,都不可能违背道德再启用一期的方案”
林预皱眉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个人的诉求,按照前院长的治疗方案,他成功了不是吗?”
“如果他成功了,怎么会二期星桥?Lin,即便抽取你的所有骨髓和血清,也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延续一个人的生命。你的生命能为他延续多久的健康呢,难道你活着没有自己的意义吗。”
林预的肩膀松了下来,费恩按了十几分钟的血孔已经出现了深重的紫斑,他摇摇头“院长很在意你,所以他不同意你,偶尔我会觉得他之所以买下我们的项目,只是想封锁我们,在他的领地和能力范围内杀死我们,他只关心我们什么时候到达这里,从不关心我们开发到哪里,你明白吗lin?他恨我们。”
“我们才是上当的人。”
林预看上去有点难过,费恩不能明白林预的难过,他只为了突然被限制的进度而感到无比焦躁,尤其是当下连林预的身体和造血情况都出现问题,他觉得自己才是快要疯了,他们从事科研的人总是严格按剂量为标准做事的,临床理论相当扎实且先进于大部分同类医学研究,比起优渥的运转经费和设备,进度和时间同样重要,但现下的状况大大低于预期,这让费恩很难接受,他连给lin注射的抗凝药物计量很低,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会影响他本身,但偏偏就是有问题,他找不到问题。
“lin。请对我诚实,否则我们的合作没有意义,都无法使彼此成功达到目的”
其实就算费恩不问,林预也是准备要告诉费恩的,毕竟他确实到极限了,而费恩的实验仓用药程序要比院内科室简便得多。
林预点头,平淡得若无其事“我止不了血。”
“哪里?”费恩敏锐地目光盯着他,林预喉结滚动,坦然道“胃,胃底静脉,很多年了,结节状比较重,容易扩张出血,这次时间太长了。”
“lin!!”费恩双手抱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脏话自动消音成咬牙切齿的口型,林预置而不闻,似诊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本来应该在用药后逐渐好转,但这次异常,应该是抗凝的原因,弯腰或者进食后会呕吐..一些血,也会血便,今天早晨有些心悸,我想应该血量超过1000了,血已经是新鲜的了。”
他疲惫地看着抓狂得费恩,说出来轻松了些“手术效果不好,胃镜是我自己看的,具体情况你一会儿下胃镜就知道了,先帮我止血吧,费恩。”
“....lin,你是不知道疼吗?”
林预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对了,propofol和芬太尼我都用不了,前者我不耐受,后者我.......”林预脑中突然划过一道清晰光线,线头穿针引线迅速绕开了一团乱麻组成了条新的线索,他心脏跳得飞快,连带着整个人都发烫起来,顾不得费恩的咆哮,林预转身便走,走得太慢他便跑了起来。
“让一下..”
“让开..”
“让...”
儿科大楼熙攘依旧,林预在人群中格外瞩目,一脸寒霜,甚至带着愤怒,顾星移摘了口罩环顾四周,在林预即将捉住杭稚的时,一把拽住“你干什么?”
“滚开。”林预顺手推了顾星移一把,顾星移不妨,倒退两部后腰撞在医用推车,车轮借不住力道,向前一滚带翻了整个车柜,药品撒了一地,顾星移龇牙咧嘴坐在地上
“你他妈吃火药了”四周全是儿童,顾星移忍着掌心破皮的痛,连忙站起来安慰起四周的不满的家长“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对不起吓到各位了”他反手施加了力气拽着林预往办公室拖,后者一双发红的眼睛倔强冷漠,他丝毫没注意周围满是幼童的环境,指着不远处早已吓傻的杭稚,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沉沉下压了几个字“你给我进来。”
上一篇:我的山东alpha又癫又好哄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