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江一树l
这天,门铃响的时候,杭稚正在切胡萝卜,切得相当漂亮,薄厚均匀,被江惟英表扬过,杭稚一阵脸红,江惟英吃了片胡萝卜,打开门的时候有一瞬愣怔。
“是谁”杭稚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走了过来,笑容和脸红都僵在半空,北半球的寒意抵达了这间门内,杭稚不禁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开口,江惟英满眼温柔地转过头来询问“你们认识?你朋友吗?”
第70章
林预大概率不能明白什么是心痛,即使心脏确确实实痛,他也形容不了,毕竟只是痛,又不会死。
再次见到他,面对面的,竟然也没有波澜壮阔的心情,恍然间像是幻觉似的,会让林预忘了他是怎么突然就到达了这里,他甚至把想好的要说的话全都忘光了,只是单纯地看着这张皱起眉的脸,手心捏起的拳渐渐松开,心里很静。至于江惟英在说什么,江惟英忘了什么,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他活着就挺好的,至于其他的,好像只是自己的事了。
林预见他询问杭稚,沉默了短短一阵,稍后他便自觉往后站了些,没有要闯入的意思。
他轻声开口“打扰了,我们不认识。”
“哦?”江惟英瞧着林预的脸,实在冲击脑波的一张脸,他穿着单薄的衬衫,简单的黑色长裤,衬得皮肤过于苍白,又因寒冷微微发红,他眼中失措难掩,闪烁着的光很快就暗淡了,只剩具空壳子被风吹得不稳似的,江惟英问道“你看上去很冷,你要进来吗。”
杭稚的惊诧的目光来回穿行,不知如何是好,心底一片冰凉,他们明明还有很多天的。
“你要进来吗。”江惟英语气略沉,林预走神的眼睛轻微地弯了一弯,他已经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友好了,友好得退了一步,他说“不了,再见。”
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
林预转身走下台阶,又回到那个不远处的小公园坐了下来。
他来很久了,好多天,不知道第几天。
他们总是牵手回来,杭稚开开心心地像只小鸟,年轻明亮,江惟英温柔得不像江惟英,林预见过他各种表情,唯独没有这一份温柔的眼神,他也不嫉妒,只是很羡慕。
姜辞要他来看一看,他就来了,看到了,真好。
也许见完他就该回程了,可如果再等久一点,应该还能再看见他,又多看一次,也好。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里,记不记得于林预而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惟英选择不记得了,又或者他还记得,但是选了会让他过得开心点的人,而不是一颗天生毒瘤。
姜辞真是好毒的一张嘴,江惟英是真的不要他了,林预轻喘了口气,眼神跟着身边簌簌起飞的鸽子缓缓上抬,天是灰的,照在他这张脸上,向来比白纸还缺乏内容的表情渐渐松动了,那是个很想洒脱一笑的嘴角,却惨淡得很落魄,要是再把头低下去,就很像是绝望了。
“你...你不用出去看一看吗。”温馨的气氛就这么骤然变冷,杭稚的胡萝卜切完就该切土豆块了,接着要切一些洋葱,然后倒进锅里炒一炒,加上些热水,煮开后放咖喱块,本该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人会坐在餐桌上就着热腾腾的咖喱吃上一顿很可口的晚餐,毕竟这是杭稚很拿手的菜,也许吃完晚餐或许还会一起看个电影,这就会是一段很完美的一段时光。
但是上帝开个玩笑会比杭稚的咖喱更拿手,杭稚习惯后都不怎么意外了。
“你的手指切破了”江惟英在原地转了个身,语气疲惫“胡萝卜不是切得很好吗”
杭稚抿抿唇,他低头看着手指,撇了下嘴角“不好。”
“手疼吗。”
不大的口子,流血并不很多,按紧一些很快就能止血,杭稚偏不,他蜷着指腹揉搓,失神地问道“我以为一个月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你真的不用出去看一看吗。”
江惟英接替了杭稚的炉灶,伸手点火“一个月就是一个月,至少现在没有改变,我也并没有想出去。”
杭稚苦笑一番,语气艰涩“你要是失忆了就好了。”
“失忆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江惟英把土豆块倒进锅里,在加进去热水后被热气蒸腾得略一皱眉,他的背脊很坚实宽阔,侧脸相当优越,无论从哪个角度这个人都很接近完美,他不教条也不会盛气凌人,没有捏着年上者的优越,在对待自己的时候更多的是一份漫不经心的优雅,相对的,这份优雅在相处中生出的距离感也被控制在某个规范标准里,在偏差范围内的近处,总能恍惚感觉到梦跟现实的距离,明明摸得到碰得到,明明什么都像真的,但都不是。
杭稚倚靠在餐桌的边沿,看着江惟英在给他做饭,心软又心酸“失忆了会忘记一些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吧。”
“都说是特别了,怎么会忘。”
“我其实很想问“那我呢,我算特别吗。”但问了大概率会难过,还是算了。毕竟人总会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希望会被在意的人特殊对待,你也会理解这种感觉吗”
“会”江惟英肯定道“你当然也是特别的人,我遇到过很多特别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杭稚摇头,颓然道“不是那种特别。”
“我喜欢好看的人和物件,那是个人审美,我或许在经历一些事情后会忘记一些东西,但审美已经是定式习惯,习惯不会变。”
“好看的人是什么定式?”
江惟英答非所问“这是个很漫长的问题,不会有答案的,在时间这条线上,只会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很好看,但总有先来后到,所以时间点上只有一个人,在好看这条线上呢,又要看这其中的时间最长,两者都占全了,就是定式。”
“这不是好看的定式,这是喜欢的定式。”杭稚说完笑着否定“不,这是爱一个人的定式”
江惟英犹豫着看着手中的咖喱块,最终还是放进了锅中“听说现在流行用抽象和具象形容人的感情。”
杭稚迷茫地表示不理解,江惟英没有回答,俩人同时靠在桌沿,杭稚见他拿水来喝,杯子举到唇边,唇动了,眼神却像游了很远。
“你会爱一个具象的人还是抽象的人呢?”
江惟英回过神来,修长五指握着杯壁,一时间指尖都要比杯子更苍白“我不爱任何人。”
“这个字空得很,配不上我的。”
杭稚看着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缓慢而失落地靠近了他,肩膀碰到了他,又将头轻轻搁在他臂膀之外,很薄弱的一丝存在感,算不得依靠,江惟英感觉到了,低头看着杭稚颤动的长睫,杭稚轻声道“可是我很爱你,很具体的爱你,或许你不信,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的特别就是我特别爱你。”
江惟英听完无声一笑而过,杭稚觉得他最自己最深的感情,大约就是没有在他靠上去那一刻将他撇开。
他对江惟英的感情就是这么卑微,卑微到没有在林预来临时立刻丢下他,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满足。
林预在椅子上一坐就是深夜,冯泉跟他约定过最迟后天上午要出席一个重要的洽谈商会,航班还有七个小时候就要起飞。这种需要见面的场景是冯泉无法用他那炉火纯青的模仿功力替代的。林预也本该在那之后再过来,但他不太想等,他甚至不用江惟英在他身边,只是这么个视线可达的距离中,他的情绪都能平稳许多,好比天天遇鬼的人住在佛堂里,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
“林医生。”
林预抬起头微微眯眼,借着路灯看清了视线里的人,他是无法对杭稚生出好感的,无论从哪个方面。
杭稚拿了件衣服,手上的崭新的餐盒质地精良,大约里头的食物还是热的,透明的盒盖上已经有了些水汽“林医生,打扰了。”
“你来是要跟我聊天?”
杭稚摇头“你不想跟我说话也可以的,但是今天天气很冷,也许你还没有来得及吃晚饭。”
林预看着那只饭盒,视线又回到杭稚年轻的脸上,他坐着,杭稚站着,投上去的眼神却分外冰凉,不似敌意,但这种目光总会让人感到轻视,杭稚挺了挺背脊,继续说道“我不是坏的人,我没有别的意思。”
林预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杭稚的时候,他闯进江惟英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江惟英对江惟英说的话。他说“我想见你,我非常想见你。”
他说“每栋楼的门我都敲过了,我一点都不难过”
他说“我很想见到你,我真的,非常想,见到你。”
这一秒,林预连那时候杭稚的表情、眼神都记得一清二楚,非但如此,他连每个字都记得清,那样诚恳深情,热烈明朗,林预目不转睛地盯着杭稚的脸,最后垂下眼睛,后背也靠在了公园的背椅上,他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哑了,自嘲般将唇角翘了翘“你们刚刚一起做的晚饭吗”
“对...”
“你们晚饭做了什么。”
“我们...”
“你们每天都是这样生活着吗”
“....”
林预毫不在意杭稚说了什么,他想象着他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画面时,就不由得觉得喉咙发紧,吸进去的每一口气体都像沿着气管血管结冰,扎得他又疼又痒。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呢。”
“你...你跟他一起来的吗”
“他生病的时候,是你在他身边吗,一直吗。”
林预平淡地问着所有的问题,语气像在问诊一个病人,却又不想听到任何答案,他仰起脖子,喉结滚动,深深吐了口气,昏暗的夜空深得像倒扣的海,林预摇摇头“他要是想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林医生,其实不是你想的这样。”
林预扶着座椅的栏杆站了起来“你走吧,我不会打扰你们,如果他也知道我在这里的话请转告他,我下次再来看他。”
“林医生!”
林预迷茫地眯眼看着他,视线并不清晰,杭稚将饭盒塞在他手上后立即退了两步“小希的事情,我真的非常懊悔和抱歉,对不起。”
林预没有动,对不起确实是很没用的东西,说出口的瞬间就占领了道德的高地,竖起一道撇清一切的盾牌,把什么后果都挡在了礼貌之外。
像是深怕林预再拒绝,杭稚低头诚恳道“是他做的饭,你尝一尝。”
其实还有一些话想说,但林预并不是会有耐心听他说话或是能友好沟通的人,早前吃够了这样的苦,杭稚忍了忍,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调头就走。
林预手上的温度比饭盒还要高,这一盒咖喱熨帖不了林预的任何地方,江惟英总是对他有各种不满,最讨厌他这副破烂的躯体,这副身体有数不清的病,晦涩消沉,敏感变态,细细排查起来,他的病例能在每个科室通用,但江惟英根本不知道,即便留给他一个医院也治不好。
治不好就是治不好,掌控这具身体的意识的,有时候甚至不是林预本人,所以他又有什么立场来用自己这样稀烂的躯壳,挤到别的怀里,大言不惭地说“我也很想见你,我非常想见你。”有时候即使把世界上所有的门都敲一遍,也开不到你想见的人站在门后面,又或者他真的站在那里,你已经进不去了,
林预坐在机场吃一碗冷掉的咖喱饭,没有味道,米饭偏硬,土豆也没有炖熟,没有什么卖相。
可总有一天江惟英会把土豆炖熟的,在给杭稚做很多很多次咖喱之后。
登机口一次又一次用广播叫着林预的名字,林预只是机械而呆滞地嚼着米饭,依旧慢吞吞地吃着。他想着赶不上就赶不上吧,赶不上也会有赶不上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没有吃完饭。
他低着头认真地吃着每一口饭,每一次因为一些原因掉进饭盒的米饭他都会重新聚集起来,再放进嘴里吃掉,他的眼睛依旧模糊着,嘴巴里的饭没有嚼完已经进去了下一勺,来不及吞咽,塞满了嘴巴。
“林预。”
他的名字又在耳边响起,林预充耳不闻,但面前赫然站定了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林预没有抬头,他痛苦又努力滚动着喉结,无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把眼睛。
那双皮鞋仍然停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林预。”
第71章
见到林预,姜辞四肢每个尾端的神经末梢都轻微发麻,他放下自己那装了一摞资料的包,腾出手来抽走了林预的饭盒。林预仰起头看他,痴痴傻傻,姜辞第一次没有那么嫌弃他,抬手擦掉了他嘴边乱七八糟的黄色汤汁。
“我们该回去了。”
见林预伸长脖子看着饭盒,姜辞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他是真觉得林预可怜,可怜到他不得不像对待个弱势群体般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重复“该走了。”
林预的眼睛有些肿,脸色奇差无比,他站起来的时候捂着胃是下意识的举动,姜辞却紧张“谁让你吃这个了,你发烧了知道吗。”
“你是脑子不好啊,穿这么点衣服,我不是告诉你这里天气跟国内差不多吗,你有没有在听”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你这破毛病是一点都改不了。”
林预看着他皱着眉责怪不停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要告诉自己很多遍“这是姜辞”他才能保持理智,当姜辞把拎出机场,坐上出租车,躺在酒店的床上时,林预全程没有任何反抗,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后天怎么办,只是所有目光都跟着姜辞在转,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江惟英不在的时候,姜辞短暂地接管了他。
姜辞的电话响个不停,房间的人也是来来回回,有医生有服务生,送饭的送药的,来打针的各种人,林预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中忽然就睡着了。
睡得无声无息。
姜辞不得不放低了所有声音,烧退不下,一波高过一波,免疫力在他的身体里偃旗息鼓,林预烧得像只虾,高温的抽搐很伤脑,姜辞不得不加重了药来压制他反扑的温度,但药物一重,肠胃反应就来了,吐了一房间的咖喱,把姜辞着实折磨够了,担心他呛住窒息,外国的医生可没有国内的慈祥,手段十分粗鲁,抠完他的喉咙翻过来就是一顿拍,折腾得不轻,姜辞看得心慌,把电脑跟资料全搬到了床边,不时伸手按在他脖子上测他的脉搏,但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林预又把眼睛睁开了,他沉迷地看着姜辞,眼神荒诞到让姜辞窘迫的地步,完全不是清醒的样子,他甚至昏沉之际坐起身靠在姜辞的背上,不等姜辞出口,林预就笑了一声,震荡传到心上,姜辞听他喃喃低语
“你知不知道,我也想见他,我非常,非常想见他,想见江惟英。”
“姜辞。”
“我真的,非常想见他。”
他闭上眼,水汽凝成了水线,无声地摔落,不会笑的人是不会哭的,某一天学会了笑,往往就要伴随着眼泪,这是情绪的衍生物,感情的附赠品,正常人在生长过程中都会得到的东西,林预比别人都晚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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