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图
分开的时候跟谢明玉闹得有点难看,但谢暄不想因此陷入两败俱伤的冷战中,回芜和的路上,他给谢明玉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有人接,于是谢暄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晚上回公寓,他有方小说西给他。
然后谢暄先去了公司,处理了一些要紧的文件,一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才回公寓。
打开门,房间里一片黑暗,猫从他手里跳下去,一忽儿就敏捷地窜进了房间里。谢暄开了灯,驱走了令人不安的黑暗,猫威风凛凛地站在窗台,被灯光惊到,又瞬间跳到地面,窜进了厨房。谢暄并不去管它,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遍,才放下钥匙,关上门。他在楼下站了片刻,走上楼去,打开主卧的房间,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他开了灯,谢明玉并不在那里。
他回到楼下,打电话给谢明玉,电话依旧没人接,他留了言,然后扯掉了领带,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到沙发上,看着阳台上的夜色——
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他又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猫对陌生环境似乎适应良好,已经跳到他身边的沙发上,舒服地蜷着身子睡觉,谢暄的手无意识地梳理着它光滑的皮毛,它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泻出琥珀一样的流光,懒懒地睨了谢暄一眼,又闭上了眼。
谢暄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月亮已经淡得看不清影子了,天际还是混沌的——他居然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茶几上的手机躺了一夜,没有任何动静,猫还在睡着,侧着身子,伸着四肢,露出柔软的肚皮。
谢暄走到阳台,迎面而来的清鲜凛冽的空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噤,晓风掠过楼前的小树林,鲜嫩的树叶朔朔抖动,谢暄就这么看着,看着混沌的天际一点一点地澄明起来,看着熹微的晨光慢慢破开云层四射开来,看着这个城市慢慢苏醒,才感觉到身子的疲累。
他走回室内,猫已经醒了,撑着四肢在打哈欠,露出细细尖尖的牙齿。
谢暄给它倒了猫食和牛奶——这些都是何林准备的——自己上楼进行简单的梳洗后,就去了公司。
他是第一个到公司的,楼下的保安看见他吃了一惊,“谢先生,这么早啊!”
谢暄朝他点点头,进了电梯。
处理完昨天剩下的文件,谢氏员工才陆陆续续来上班。谢暄揉了揉眉心,点了支烟,站在落地窗前看远处已经退去火红颜色变得炽烈的阳光,照在金碧辉煌的大厦顶端,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从对面移开,落到放在写字桌角的黑色的手机——
王芸进来给他送文件,顺便送进来一杯咖啡。
“谢谢。”谢暄微点了下头,并没有离开窗户。
王芸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小心地看了看谢暄,“会长,你还好吧?”
谢暄不解的目光扫过来,王芸嘻嘻一笑,指指自己的脸,“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要注意休息啊——”
“我知道了,谢谢。”
王芸也就关心一句,并不多话,“那我出去了。”
王芸出去后,谢暄又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拿过手机拨了谢明玉的电话,这一回电话直接关机了,他蹙起眉,对着语音信箱说道:“你在哪里?听到留言给我电话,我们谈一谈……”他还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电话挂了——
但谢暄一直等到下班,也没有收到谢明玉的任何回音,他决定回谢公馆看看——
谢公馆如今有点冷清,前几日欧阳老太太还跟谢暄商量陪老爷子去卡斯里养病,那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气候宜人,又清静,没那么多杂事——老爷子的身子比刚开始好一点儿,但只能勉强坐起,说话也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无法说完整的句子——如果两老离开,谢公馆就真的空寂下来了。
谢暄停好车,往屋里走,谢亚难得也在,还有叶跳跳小朋友,老远看见谢暄就叫“舅舅”,谢暄摸摸他的头,走进屋内,就听见谢亚说:“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吧。”
欧阳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忧心,“我现在是管不住他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暄走过去与欧阳老太太和谢亚说了几句家常,便装作不在意地问起,“明玉呢?”
谢亚惊讶地看着他,“他陪三婶去法国了,今天早上的飞机啊——”
谢暄仿佛被人当面抽了一鞭子,他没说话,但大概脸色不大好,谢亚仔细地看了看他,说:“明玉说已经告诉过你了,怎么你不知道?”
被谢亚那样的目光看着,谢暄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然而这种难堪狼狈比不上心里面的愤怒和失望,但他的面上决不泄露半分,他镇定地与欧阳老太太、谢亚交谈,与她们一同吃了晚饭,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谢明玉离开之后就没有任何音讯捎回来,谢暄一开始还只当他是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也以为他是赌气不想见谢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暄开始怀疑——
五月份的时候他亲自送老爷子和欧阳老太太去了卡利斯养病,回来之后就找了陆眠,问他谢明玉有没有跟他联系。
陆眠有些奇怪,“他不是陪他妈去法国了吗?”
谢暄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不在法国,三婶说他在巴黎陪她住了半个月就离开了,她还以为他回国了——”
陆眠一下子不知如何说是好,“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他在法国,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你也知道明玉一向随心所欲,接个电话也看心情——”
两人一直有些无语,谢暄揉了揉眉心,陆眠斟酌了一会儿,小心地问:“你们怎么了?”
谢暄忍不住要笑,有点冷,也有点苦,他也想问他们怎么了,但他马上意识到眼前的陆眠并不是他的朋友,何况,谢暄也不需要安慰同情——
“你知道他买的公寓在哪里吗?”
陆眠不知道,但孟古知道——谢明玉实在精,他平日里虽跟陆眠比较投契,但他更知道陆眠的心思细,心眼多,跟谢暄的关系虽然不冷不热,但难保不会向他透露。
孟古一看到谢暄就没有好脸色,更何况告诉他谢明玉的公寓地址,还是陆眠好说歹说才,把谢明玉无故失踪的事跟他说了,他才臭着脸不情不愿地报了一个地址。
谢暄原以为他能在公寓发现什么,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公寓没有经过任何装修,整套房子唯一奢侈的就是那张摆在客厅落地窗边的大床,上面的床单都揉成了一团,乱七八糟地堆在床脚,靠近窗边的画架倒在地上,画布上的颜料和地上的灰尘黏在一起,另外颜料、画笔、调色盘都凌乱地扔在地上,一个水晶烟灰缸缺了一角,烟灰和烟头撒了一地,房间里有一股空气凝滞的陈腐的味道——
谢暄走过去将画架扶起来,端详那画了一半的画,谢暄对绘画并不太懂,何况画面上只是大片的颜色渲染,房间里还有一些画,看起来像是一些随手涂鸦,带着一种拙朴的天真,像浓烈的色彩下,有一种谦和诗意像微风在流动,又有一种根本的抑郁。
谢暄说不上来,他坐在床上,看着那些画,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看着——
知道谢明玉真的走了。
这个认知,抽空了他的力气,他倒在床上,木然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醒来天已经黑了,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只是他像这个世界的看客。
第107章 伤逝
这是最好的时代,功成名就、物欲横流,最美的艺术,最靓丽的美人,最奢侈的一掷千金都在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间,人的欲望膨胀到近乎荒蛮,空气中都浸淫着六朝金粉般的缠绵奢华。这又是最坏的年代,道德败坏,人伦失常,一夜暴富,倾家荡产,每天都有罪恶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孳生。
李家的覆灭也只是这每日上演的戏剧的一出,一段时间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久了,便也被人忘记了,但人们还是记住了谢暄,记住了那个面容苍白,眼眸漆黑,眼神平静却又深不可测的青年。比起一干啤酒肚的“青年企业家”,谢暄太年轻,长得又太“好”——说来也蛮奇怪,谢暄小时长得漂亮,越长面容却趋向平凡,然而随着岁月的叠加,那曾经平淡无奇的面貌像被时光打磨的玉石,渐渐显出沉潜的韵致,脸上线条越发清晰,举手投足间恰到好处的克制与从冷淡,从容与优雅,再加上机智犀利的谈锋,他身上有一种光影回顾的魅力,像法国古典小说里的贵族。
那是一本商业杂志的专访,采访将近尾声,有经验的记者问:“谢先生,你看你家世优渥,仪表堂堂,这样年轻就取得这样大的成就,一般人追求的都已达到极致,人生趋向完满,是否还有什么可令你觉得遗憾?”
谢暄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悠远,然而还来不及等人探究里面的秘密,他已恢复冷静自若,“完满的人生是不存在的,生活的魅力就在于缺憾,他驱逐人不断地去自我完善,去把握当下。”
“那么谢先生现在的缺憾是不是还没有一位理想伴侣?”记者狡黠地问道。
谢暄扯了下嘴角,一个算不得笑的笑转瞬即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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