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蟠桃生铁饼
☆、琵琶
晏兮正温存着,被人打断,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心态已经接近失控的边缘。
眼前这些人即便和妖怪没有关系,也是他们治下不严,纵得妖物作乱,说什么也得担上三分责任。
铁蛛网上的铃球被他禁住了,并不会爆炸,他没想要这些人的命,只是想叫他们吃些苦头。
杜梨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到来时感知铺天盖地的金石之势,知道晏兮动了手。
城隍的走鬼樊花灯相互呼应,这些人不是妖物,杜梨心中暗责晏兮莽撞,连忙出手阻止。
待对上了手,他发现这张网后势未成,知道这小子留了手,稍稍安慰。
杜梨径直从晏兮身边走过去,没有理他。
他拱手道:“吾乃清河县鉴察司民城隍杜梨,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为首那人举止合仪,年少焕然,他见杜梨虽未穿着狩岳袍,但同样手执走鬼樊花灯,城隍的标志骗不了人。
“东边蝴蝶西边飞,白骑阴君今日归。”那人看出这两人是一起的,此时并未因为晏兮的刁难而迁怒杜梨。
他躬身回礼,施然有度:“有劳杜令君垂询,在下敷春城隍尉官鹿世鲤。杜令君远道而来,可是为参加隍朝会?”
“正是。”杜梨重新行了一个郑重的揖礼:“鹿尉君,在下的朋友举止冒犯,多有得罪,在下替他向列位赔个不是,还望海涵。”
“令君。”晏兮拉拉杜梨的衣袖,是他惹的事,他可不想杜梨向别人赔礼道歉。
杜梨朝他这个方向微微侧目,他分明感受到了那对青灰色眸子里沉甸甸的不快,他的心咯噔一下。
“无妨,杜令君不必客气,多谢杜令君出手相救。”鹿世鲤识大体地对杜梨笑了笑,他又朝晏兮拱了拱手,表示并未把他的冒犯放在心上。
敷春城遍邀各地城隍,身为地主,断没有与客人置气的道理,况且方才杜梨出手相救,鹿世鲤见杜梨出手利落,已是佩服不已,又见他有礼有节,举止合度,同样是城隍,比自己家任性的府君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鹿世鲤虽然这样想,但并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
他身边一位名叫童祭花的雪白童子上前一步:“鹿尉,怎么能算了,妖怪跑了,我们又遭人暗算,回去不得被郁府君骂个狗血淋头。”
想到庙里的府君郁嗅,鹿世鲤不由得面露难色。
“啧,这么多人都能让妖怪跑了,绣花的枕头,活该被骂!”晏兮还要撩火。
对方听他语出冒犯,同是城隍尉官,此时脸上都不太好看,除鹿世鲤之外的十一人都面露怒色,手上已是兵刃出鞘,铿锵摩擦。
“好哇,要打架吗!我奉陪。”
晏兮看这架势,弹身几步跃上前来,缦胡缨在双手上各转了一个花,暴起黑炎重重。
“三郎,退下!”杜梨颇为头疼,着恼这人好一阵歹一阵,冲动鲁莽,难以管教。
“......”
“令君,”缦胡缨黑炎消失,晏兮感觉被一个又大又甜的饼砸中了头,他神色一动,喜不自胜地问:“你唤我什么?”
杜梨把他掩到身后,面色紧绷,行动间却是悍然相护。
晏兮闭了嘴,心潮澎湃地退到一边,消化着杜梨方才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三郎。
是在唤我的吧?
肯定是,只有我排行第三。
哇,好听好听好听好听好听好听......
......
“在下一路追踪邪气而来,不巧在路上捡到这个。”杜梨递过去一物。
鹿世鲤接过看了看,神色有些吃惊。
此物长约八寸,两头略宽,中间收腰。
“这是?”鹿世鲤一时不知此物有何说法。
“数弦已品龙香拨,半面犹遮凤尾槽。”杜梨徐徐道:“琵琶演奏大都要求手法精妙,运用诸如绞弦、滚拂、拼三弦等技法,坊间皆以素手琵琶为妙,然旧弹琵琶,皆用木拨弹之。”
鹿世鲤当即反应过来,只见这把琵琶拨子以桑木制成,饰以螺钿,周身浮雕镂空,精致非常,并非一般的乐姬伶人可用,其上邪气萦绕,经久不散。
传言那引魂食魄的妖物善弹琵琶为魅,惑人神志,此物多半为妖物所有。
敷春城一向太平盛世,那妖物却在最近一月之内频频作案,可见是刚到此地不久,作案之地皆是街道附近的深巷,可知妖物并非远离人群,怕是伪装身份混迹人群之中。
敷春城百花盛开,万灵滋发,生灵地流动亦是频繁,由此可见,合该探查近数月到达敷春城的乐姬伶人,寻找其中身份可疑者......
鹿世鲤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双方都没有什么损失,身为城隍尉官,做好分内的事情义不容辞,妖物已经有了线索,接下来要如何做,才是首要考虑的事情。
无谓因为斗气伤了冥官间的和气,搅了隍朝会的喜气,坏了敷春城大气的名声。
他收下琵琶拨子,由衷向杜梨道谢:“此物对我们大有用处,杜令君远道而来是客,引魂除妖这种劳碌事哪有劳动杜令君的道理,是我们的疏忽不力。”
杜梨:“那在下的朋友......”
“误会一场。”鹿世鲤对其他人摆摆手,示意他们收起兵器:“三月蝴蝶来,敷春城春景如画,岂能因为小小误会耽误了赏春观景的好兴致,我等回去复命,杜令君自便就是。”
鹿世鲤走了几步,回身嘱咐:“隍朝会第一日祭祀朝拜的礼服不日便会送到杜令君住处,还望杜令君届时不要忘了收下。”
回去的路上,杜梨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晏兮刚才发过疯,不敢再闹腾了,讪着脸色,僻静处连令君的手都不敢牵了,熊包包地跟在后面。
杜梨回了住处,开门进去,晏兮趁杜梨还没关门,赶紧跟进去,杜梨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晏兮掩上门,觑着杜梨的神色,一步不敢挪三寸,蹭到杜梨身边。
他打着笑脸问:“令君,你方才唤我什么?”
杜梨不理。
他又问:“令君,琵琶妖物的事我们不管了吗?”
杜梨答他:“这是敷春城,自有当地城隍尉官,轮不到我们管不管。”
......
一阵沉默。
晏兮暗暗懊恼,才答应了令君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现在不管不顾又动手,难怪令君生气,若是令君嫌了我......
“晏兮,”杜梨说:“我想了想,你我如今这般光景,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的。”
听杜梨突然严肃起来,晏兮不由地挺直了背,忐忑道:“令君你说。”
“你我已是......”杜梨沉吟片刻,才低声继续说:“违背世间伦常,现下不日就要参加隍朝会,各路仙家聚集于此,不知会发生什么,不知之事先不去想,你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晏兮刚被“违背伦常”四个字当头打了一棒子,头脑嗡嗡的。又听杜梨问他那日的话。
他想也不想:“记得,令君,我都记得,令君要我不能拿他人性命开玩笑,遇事同你商量一二,不得冲动鲁莽。”
杜梨见他答得倒快,遇事却是丝毫不改,扶额颇为无奈。
他思忖半饷,抬头向着晏兮,肃声问他:“不日就要参加隍朝会,你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我今日同你约法三章,你可同意?”
晏兮看杜梨严肃起来,暗道一声完蛋,令君怕是要嫌他了,又听令君说“一起去”,心里又高兴起来,现在杜梨要和他约法三章,他愣了一会儿,才道:“令君要同我约定什么?”
“第一”杜梨掷地有声:“隍朝会上不得意气用事,不得与人起争执,若非为了自保,尤忌出手伤人。”
晏兮想了想,应了一个:“嗯。”
杜梨继续立规矩:“第二,隍朝会龙蛇混杂,你不可冲动行事,遇事须先知会我,不可瞒着我擅自行动。”
晏兮点点头,重重应下。
“敷春城笙歌太平,妖物作祟魂魄失踪,数十年间闻所未闻,你可记得孽镜岭魂魄失踪之事么?”
这一下拐地太快,晏兮正陷在杜梨与他约法三章的情景里,他愣了愣,赶紧抽离出来,跟上令君的步伐:“令君什么意思,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三年前杜梨因为魂魄失踪前往孽镜岭,他跟在杜梨身后前往的时候,遇见捉拿他的阎贺,后来身份暴露与杜梨争执不休,直至刀剑相向。
想到孽镜岭,晏兮一个激灵,全身毛孔冷汗沁沁,胸口被殉玉剑贯穿的部位隐隐作痛。
“尚未有确凿证据,我亦不敢断言,今日那弦乐琵琶声,你可熟悉?”杜梨手中握着一只茶杯,他把杯子置于桌上,发出一声低沉的碰撞。
有什么画面闪过晏兮的脑海,茫茫乌素羁、鸣沙山月牙湖,刍灵之祸,以及那曲邪气四溢的索命梵音......
他惊地朝杜梨看去,那双青灰色的眸子恰恰也在回望他。
“也许只是巧合,是我多心了。”
不,可能不是巧合,弦乐琵琶?
不是乌素羁,或是更早一些,更早一些,在哪里听到过?仿佛又什么快要破土而出,却被坚硬的地皮无情地阻挡回去。
晏兮有时会着意地去忘记一些东西,一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东西都会被他打包起来,塞进脑海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但记忆是不能单独抽离的,一些与之相关联的记忆也因为他的粗暴被一股脑儿揉成一团,一起推进讳莫如深的深渊。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头筋突突疼地厉害。杜梨一把握着他的手,有些用力,晏兮回过神来。
“短匕给我。”杜梨冷声。
晏兮不知道令君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把缦胡缨放在杜梨手上。杜梨解开缠在握柄上的白布,露出天锻兵番的家纹来,他摸了摸其上烙印的漩涡火焰,脸色略变了变,覆上白布,紧紧扎住,重新掩盖好。
“凶王三白沦于幽冥,永生不复,”杜梨停了一下,沉下声音继续道,“......天锻兵番如今只是你了。”
他缓了缓脸色,把短匕还给晏兮,语气仍然是不容置疑:“第三,我要你护好自己,不许暴露了天锻后人的身份,除非涉及生死,否则断断不可使用你的另一柄析骸长剑,以免徒增是非唇舌。”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线串起来啦,铺垫铺得我腰都酸了。
忘记了前面的小伙伴,我来捋一捋。
刍灵第一次是出现在清河城楼,然后是乌素羁中被一堆刍灵追,再然后呢?令君没说到,就是遇到食金鬼,食金鬼说:有人告诉我,你身上有好吃的配剑。
当时晏兮拿的是杜梨的剑,他以为食金鬼要吃的是殉玉,实际上不是的,食金鬼真正要的是析骸。
所以这里,杜梨敏锐地察觉到不安,要晏兮藏好身份。
然后就是孽镜岭魂魄消失,和这次魂魄消失,是一串的。就先不剧透了。
啊,我越解释越乱,可能读者大大自己看还比较看明白,好,当我瞎逼逼。
评论发电,各位小天使赏个评论,我看着乐呵乐呵,好安排他们备好嫁妆彩礼,探索生命的下一步进程啦``~
☆、金吾放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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