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蟠桃生铁饼
于理于法,今日碰到晏兮,南钟意都决计不会放过他。
霞光一转,浮筠剑劈斩而下,浩大刚毅的剑气袭至,晏兮手持短匕左遮右挡,火星四射中,几招没架住,胳膊与双腿已经被剑气划伤。
晏兮吃痛,手一松,食盒掉在了地上。
冰面上凉,食盒掉在这里,没一会就该冷透了,晏兮伸手想去捡,一道剑意追踪又至,准确地劈在他的手腕上。
义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半寸深的划痕,没空理会食盒了,晏兮闪身躲过,卸下损坏的义骸,重新装附上一条新的胳膊,没了食盒,晏兮双匕入手,“铿铿”挡过南钟意两道剑意。
“奇技淫巧!”南钟意哼了一声,他的剑法快似流星,勇猛飒爽,连连出招,压制地晏兮只有躲地份,没有拼地份。
晏兮心里凉成一片,自己本就打不过令君,和他齐名的南钟意照样打不过。
若是析骸在手,恐怕还有一搏之力,可是析骸早已......
晏兮逮着空隙,跳远了一些,明明是戾气满身,脸上还能笑出来,“你不是想知道,杜梨和我是什么关系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他和我是亲密地不得了的关系,他已经爱上了我,我劝你,如果真的是为了他好,就不要来打扰我们。”
南钟意目燃赤火:“休要辱他!殉玉光明磊落,怎么会对你有了私情!”
晏兮跳着闪过,偏着头嬉皮笑脸道:“他当初知道我的身份,也是想杀我来着,说是为了椒阳仙君南钟意报仇。你看看我的傻令君,别人都不要他了,他还想着人家,要是我,早就管他个九曲十八弯了。
可惜啊,我后来受了几次伤,又帮了他几次,我们令君最是良善不过,他忍不住心软了。你看,他被我压在身下做了那种事情,还是舍不得杀我,即便他想杀我......”
晏兮轻轻地抚摸着胸口,那里曾经被殉玉剑贯穿。
晏兮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他颇有些得意地说:“即便他动了剑,也舍不得下重手。我牙疼,他会哄我;天冷了,他会给我添衣加被;我馋了,他会给我买橘子饼,你看,他是不是爱我爱地不得了,你和他这么久没见,又拿什么和我比!”
南钟意青筋暴起,气涌如山,手下连连狠招,“魔头,你竟辱他至此!”
晏兮左躲又闪,颇为狼狈,但是嘴上仍然是不肯放过,“可不光我的事,这就要怪你了,伟大的椒阳仙君。我这个傻令君,从前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多少人想与他结交,他唯独把你放在心上,可是你问问自己,对他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那样的话,逼得他灰心,逼得他丧气,你以为他走堕仙台是因为九天不容?
晏兮见南钟意如此气急败坏,没来由生出了几分畅意,他桀桀冷笑,呲牙质问:“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那句‘椒阳殿再不提露陌’,只有他走了,离开九天,你们才是真正分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可怜我的傻令君,一身的才华,这些年面都不敢露,背井离乡,隐姓埋名,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困在一个小小的清河,做一个守城的冥官,出入连个跟随的尉官都没有,孤孤单单,无人供奉,神像破碎都没人记得给他补一补,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呀,都是因为你这个伟大的椒阳仙君!
你也不能怪我乘虚而入,这些年我们令君的苦,令君的寂寞谁能看得见,他盲了眼睛,那些低级的仙官,个个笑话他是个最低等的鬼仙,椒阳仙君,我记得,你的灵魄得以补全,是费了我们令君半身仙骨吧。
这个时候我出现了,就使了一点好,说了一点花言巧语,就让令君离不开我了,我看啊,他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就想和我过过安生的日子,偏偏你又要来搅局,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他好,就应该祝福我们,乖乖地回你的九天去,何苦来当这个搅屎棍,惹人嫌。”
晏兮句句带刀,字字诛心,南钟意愤慨而痛心,如同骨鳗在喉,他悲鸣一声,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浮筠剑劈开云层,挽着霞光澎湃斩来。
晏兮一瞥眼,那个早餐的食盒就在旁边,方才闪躲的时候没能护住,食盒的盖子松了,酒酿汤圆洒在了盒子里,冒着幽幽的热气,这样的天,暴露在空气中,一会儿就该冻结成冰了。
令君还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回去。
总觉得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和令君慢悠悠地热一壶酒,围在一堆通红的柴火旁边,即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那就是最好的时光。
清河就在前方不远处,马上就要到了,怎么能折在这里!
晏兮提起神来,连消带挡,斩破这一剑之势,同时他的身体也重重飞跌在冰面上,冰面破碎,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冰窟窿,晏兮扒着冰沿闪在一边,口中同时呕出大蓬的鲜血,身上脸上也被剑气切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寒冬腊月,伤口还未来得及结痂,北风一吹,就已经冻上了,撕心裂肺得疼。
好在南钟意方寸大乱,虽然招招致命,关键时刻,却都刺偏了,晏兮也抓住空隙,得以喘口气。
怎会这样?!难道殉玉真的是因为空虚,甘愿被小人蒙蔽?
不会的,自己与他相识多年,互相引为知己,殉玉空明见性,仁心佛性,但决计是意志坚定,不是那等轻浮之人。
但眼前这魔头又说得煞有介事,不像全是扯谎,自己跟着他们也有了几日,眼见二人同进同出......
南钟意狐疑不已,晏三白口中所言,到底几分真,几分是假?
他心神摇曳,面前腾起一股黑烟,接着是一股甜蜜的气味,那个晏三白转身就跑。
“魔头休走!”浮筠一挥,晏兮栽倒在地,两边脚腕处各在冰面上拖出了一条血线,已经是叫南钟意伤了脚筋。
“你对我做了什么?!”南钟意阴沉着脸,眼睛却是赤红。
浮筠刺入冰层,南钟意抓着剑柄大喘了几口气,他发现自己双手已经动不得了,皮肤下一条黑线,顺着臂间往脖颈上爬,黑线开枝散叶,一根羽毛悄然绽放在枝头。
晏兮在冰面上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脚腕处说不上有多疼,伤口处突突乱窜。
他把短匕扎入冰面撑着身子,喘了几下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去捡食盒。
“魔头,你做了什么?!”南钟意怒不可遏。
晏兮提着食盒,一瘸一拐地走到南钟意面前,他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别生气呀,肝火越盛,毒发地越快,这是罪孔雀,屠神之毒,椒阳仙君呀,你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好好享受吧,一会儿你就会腐成一团烂泥了,我呢这就要回去吃早饭了,和露陌仙君哦,嘻。”
晏兮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这就是仙君口中说的奇技淫巧,可惜你就要死在这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之下,再见......”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南钟意紧咬牙关,夔龙纹现额,神力激荡下,硬生生将屠神之毒扼制在了脖颈之下。
长剑汲取天地万丈光芒,霞光啸成一剑......
晏兮瞳孔猛地收缩,炙热光芒在一瞬间夺取了他的视力,光晕闪烁间是一抹白色的衣角。
“铿”地一声,一柄身如冰棱的长剑与霞光碰撞在了一起,殉玉剑挑开霞光,下一招凌冽灵力覆盖剑刃,干净利落就要取敌人的首级。
作者有话要说: 晏兮,你这些年,光修炼的嘴吗?
☆、难钟意
此时南钟意一招即出,新力未生,眼见殉玉剑如行墨般削来,他罪孔雀压身,半个身体已经麻痹,如何能躲得开。
“令君不要!”晏兮猛地扑将过去,死死抱住杜梨的手臂,无比骇然地喊道:“你不能杀他!”
他踉跄着腿,见杜梨朝南钟意出剑,一瞬间毛孔倒竖,脊梁发寒。
南钟意死就死了,唯独不能死在杜梨剑下。
要是令君知道自己杀的人是谁,以令君的性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杜梨停了招,扶起扑倒在怀里的晏兮,感受到他手上冰冷黏糊的液体,面露慌张之色:“你受伤了?这是怎么了?”
他杜梨见晏兮迟迟未归,远处又传来一声沉雷般的悲鸣,如此的内力......难道晏兮遇到了什么强敌,心念一动,杜梨再也等不得了,拿上一件大氅立刻提剑来寻。
晏兮说不出话来,一阵急促的喘息,脚筋几乎被砍断,他再也站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杜梨身上。
杜梨扶着他在不远处的岸边坐下,大氅小心地裹在他身上,又帮他把风帽戴上,动作间,指尖碰到了晏兮的脸颊。
晏兮脸上全是细小的伤口,江面上北风轰轰,几乎轰麻了半边脸,现在一暖和,脸上火辣辣疼了起来,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杜梨顿了手,心疼不已,他握了握晏兮冰凉的指尖:“你在这里稍坐片刻。”
杜梨提着剑站起来,走了几步,面朝南钟意,问道:“阁下剑气斐然,在下佩服,只是不知我的朋友哪里得罪了阁下,让阁下下此重手?”
是他。
熟悉的容颜,熟悉的身姿,寥寥几笔,风节贯骨。
当第一缕清风吹拂过肌肤,灵魄饱满,生命力旺盛,南钟意知道自己得救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听闻那位名动天下的露陌仙君独自离开了九天,以走堕仙台这种残酷到决绝的方式。
他毫无停留,毫不留恋,舍了半身仙骨,又被煞气灼伤眼睛。
而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永以此绝,椒阳殿再不提露陌!
后来,自己多次到露陌峰去,那儿荒草满庭,鸦雀稀闻,拈来棋局无人共享良辰。
天地间便再无他的消息。
真真无处提起。
鹿野台一别,如今已逾百年。
年少的他们,也曾意气狂狷,山梨南风各占一半,千里长路或是万丈山川,一朝携手即刻踏遍。
后来得授夔龙,遍邀仙尊,揭启天榜抬头看去,各自望他姓名列于魁首。
多年之后的重逢,他却是盲了眼睛,对面不识地自己......
漫长的愧疚,无尽的歉意,日复一日的思念,乍然相见的欣喜,目睹他对仇人的温和举动。
这些情绪堵成了一团酸涩的棉,牢牢地梗在南钟意的喉头,他艰难启齿唤道:“殉玉......”
杜梨呆了呆,不可置信的样子。
殉玉剑的流苏在风中飘动,杜梨低头回想方才自己与那人对招的感觉,面上渐渐露了几份喜色,急问道:“钟意?是钟意吗?是你吗?”
“是我......”南钟意眉目揪然,心痛难忍。
杜梨心神一震:“钟意,真是钟意,多年不见,你可好吗?”
“我很好,听闻你在敷春受了伤,现下身体可大好了?”几步之隔,南钟意的声音有些颤抖。
敷春城之战,铰牙璃龙大破攻城军阵,其上书“风火山林”,第一时间,南钟意就反应到是他。
终于有了他的消息,南钟意急忙来寻,又徘徊踌躇不忍相见,自己当初犯下大错,如今有何颜面再见他......
“多谢你挂记,我如今已经好了。”故人许久未见,今朝相逢,杜梨亦是十分动容。
“咳咳咳......”见到杜梨,几度心绪沉浮,再也控制不住罪孔雀,南钟意咳了起来。
空气中隐隐一股甜蜜的味道,方才和钟意对上了招,发力之下,发现他身体有些不足......联想到晏兮能从他手上逃出来......
是用毒了。
杜梨上前一步,封住他几个大穴,阻止毒药扩散,然后回身,蹲下身问晏兮:“解药呢?”
晏兮眼见二人相认,他有些着慌,赶忙死死抓住杜梨的手,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令君你......你别误会,我不想杀他,他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我,我只想活......”
杜梨抽回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声音温和又不容置疑,“给我解药。”
晏兮狐疑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南钟意,取出一个小瓶,放在了杜梨手上。
南钟意服下解药,大雪天里,他头冒蒸蒸热气,那股黑线随着蒸汽渐渐挥发开去。
罪孔雀褪下,南钟意重新凝聚了涣散的眸光,扶着浮筠一阵喘息,眼见杜梨有条有理地控制毒伤,又神志清楚地向魔头讨要解药,再从容地替自己解毒。
南钟意确定了,纵使多年未见,他还是那个上善若水,光明磊落的露陌仙君,千山万水走来,他并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南钟意却是不想相信了,他心血沸腾如同万千蚁噬,又怒又惊又痛,殉玉他是清醒的,他并没有被蒙蔽......
此时即便他再不愿意相信晏兮说的话,心中却也是疑了起来。
南钟意指着晏兮,咬牙问道:“殉玉,你可知他的身份?”
“我......”杜梨顿住,他朝晏兮的方向转了转。
晏兮死攥着手,眼睛不敢眨,盯着令君。
杜梨转过头,面向南钟意,面色平静:“是,我知道,他叫晏兮,小字三白,生于槐阳天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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