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45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叶星辞自愧不如,恨自己临战怯懦。

“不敢杀人,没什么好羞耻的,相反这是好事。”罗雨朝刀上哈气,淡淡说道,“我杀再多,一场仗也就杀他百八十个。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除王爷外最聪明的人,我相信你有能力指挥千军万马。”

很快,孙总旗攀上山。先是称赞他们干得漂亮,随即伏在一块石头,向南俯瞰。

叶星辞避开周围的血迹,也极目远眺。

只见龙吟川北岸火光连绵,营帐如海,这便是喀留军的主力!

营区并不规则,像几片丢在岸边的石头。这是一种扎营策略,能让夜袭的敌人因不熟悉路径而吃亏。

营区外围有两排木栅,高在外,低在内。两排木栅之间架设木板,外围长木高出的部分作为护墙。哨兵就在木板上巡逻,下层则存放兵器箭矢及供轮值者休息。

开拔时,这些木栅也会运走,必要时还能组装成攻城器械。

“看不清啊……”叶星辞使劲眨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勉强看得见营区之间的大排水渠,连营帐间的小渠都看不见。那些巡逻的喀留兵,活像小蚂蚁。

太远了。此处虽能俯瞰敌营,但也只是给眼睛留个纪念,因为足足隔了三四里地。

他抻长脖子竭力往前凑,手上一滑,满目粘稠的腥红,还有肉屑。他胃里一翻腾,面上若无其事,用披风蹭了蹭手。

“孙将军,不能再靠近了吗?”叶星辞问。

“这是最佳位置,方圆五里的制高点,只能在这观察。再往前,哨兵密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孙将军坚毅的面孔有些凝重,“就算冒险刺探,也只是徒损兵马。”

“可是太远了,看不清细节。”

叶星辞双目微眯,继续观察。

敌营以东,有一道口袋状河湾,用兵之法显而易见:“若我军发动进攻,可用兵力压制,从东西两侧夹击。将敌军逼进河湾,关门打狗。这是杨老将军的想法,没错吧?”

孙总旗点头。

“难道,楚献忠就想不到?”叶星辞眺望敌营的火光,“他们为何在此驻军,将自己置于险地?真的疏忽了?或者,这是个圈套。”

世事无常,如猪大肠环环相扣,全是圈套。离乡以来,他中过太多陷阱,施粥被投毒、卖棺材被骗钱,早就学会了换位思考。

“喀留人很粗蛮,也不擅行兵布阵。”孙将军语带鄙夷。

“可是,他们的几百骑兵,冲散了安泊县的几千驻军。”叶星辞持不同意见,“上回我随九爷与楚献忠交涉,连莽汉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这代表,他们一直在学习中原文化。”

有句话他没明说:他认为杨老将军轻敌了。

孙总旗皱眉沉吟,忽然问:“翻越雪山奇袭沙雅城,佯攻诱敌,就是你提出来的?”

叶星辞笑笑:“有点异想天开,是吗?”

“当我们认为一件事不可能,敌人也会认为不可能。而取胜关窍,或藏在其中。”孙总旗赞赏地打量他,“我十八岁时,若有你一半机灵,我能美上天。”

叶星辞信心大振,继续凝目远望。

此刻,河湾东侧的空地也有大量兵马在巡视,绵延数里,是提防夜袭。他一瞬不瞬,久久注视,敏锐的洞察力提醒他,有什么地方怪异。

哪不对……

是路线!所有骑兵的巡逻路线都透出僵硬。他单盯住一人,见对方走着走着忽而猛勒缰绳,迫使坐骑拐弯。面前分明只有一片草,而那人却像怕踩到什么。

有陷马坑?铁蒺藜?可是,哪有在自己的巡逻路线上设陷的。

“孙将军,你看。”叶星辞遥指河湾东侧,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孙总旗,“比起巡逻,你不觉得,他们更像在守护什么吗?”

孙总旗注目片刻,疑惑道:“难道,那就是地下粮仓?上回还真没留意。”

“不。”叶星辞断然否定,“刚刚,我看见一个人在解手。若有粮仓,他绝不会这么随意。”

孙总旗深以为然,赞他细心。然而,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孙将军,在下想乔装一番,靠近敌营,更仔细地探查。一是探探粮仓在哪,二是看看河湾东侧究竟藏了什么。”叶星辞果敢道。和方才不同,不用直接杀人,他就不怕。

孙总旗立即否决:“你不知口令,不会说喀留话,长得也和他们不一样。”

“我不当人,我乔装成一丛野草。”

叶星辞当即跑下山,来到雪球儿身边,从行囊翻出针线包。他解下披风,席地而坐,随手薅一簇野草,在根部打个结,将之缝在披风。

众人好奇围观。

叶星辞会刺绣,缝制一件粗糙的“草披”如探囊取物。一炷香的工夫,披风就长满了草。他匍匐在地,往身上一蒙,与原野浑然一体。

“好手艺,离近也看不出破绽哎!”众人拍手叫绝。

叶星辞冒出头,精致英气的脸庞灰扑扑,却不减神采,眸光熠熠:“人多易暴露,我一人去。”

王妃要孤身犯险,罗雨吓得脸发白,却没劝阻。他知道,闯荡行伍,是王妃的志向。他坚持跟随,如法炮制一件草色伪装。

“好,就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孙将军欣赏少年的胆识,大手一挥,“你只做一样,去敌营四周探粮仓的位置。我组织人手,去探河湾东侧。无论是否有结果,天亮前务必返回此处。”

他顿了顿,嗓音一沉,“若不幸被俘,就自我了断,以免受苦。”

“断个头啊,你可知他是谁——”于章远他们蓦然急了,不许叶星辞去。宋卓小声说,万一出了事,太子会活活踹死自己。

“我后退,也会死,被庸碌的生活踹死!”叶星辞坚定地推开四个属下,目光毅然,看向迟疑的孙总旗,“我是王爷的传令兵,可既然来了,就和大家没分别。探查地下粮仓,是此行的任务,必须竭力完成。孙将军要领兵,不能犯险。而余下的人里,我认为,我最有能力胜任。”

他的自信和无畏如此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孙总旗重重点头,叮嘱小心。

“咱们走。卸甲而行,这样更轻便。”叶星辞拍拍罗雨的肩,又对属下们道,“你们别跟着,人多显眼。”

夜色中,两丛野草随风舞动。每当哨骑路过,便陡然长出脚,朝喀留军的营寨移动,相当诡异。若草木有灵,定会交头接耳:“快看,它们成精了!”

叶星辞尽量猫腰弓背,腿也伸不直,很快便一头汗。呼吸时嗓子发粘,胸腔着火。累死了,初次被楚翊攻破城门时也没累成这样。唉,真想念那个臭男人。

如此潜行三里,敌营火光近在咫尺。

第248章 夜探敌营

二人匍匐休息,积攒体力。叶星辞将汗津津的脸探出草披风,呼吸新鲜空气,同时观察。此处是东寨的东北角,木栅墙上每隔五丈有一哨兵,神态轻闲。

他思忖片刻,已有对策。

“我们不能进营寨。”叶星辞低声开口,“看见两团草挪进辕门,傻子也会上来扎两刀。待会儿,我们围着营墙慢慢移动。”

“咻咻。”另一丛草发出刮风似的响动。

“罗兄弟?”

“听见了。”罗雨回应,“我是草,不该说话。”

叶星辞忍俊不禁。又歇了半晌,他嗓音一沉,凛然发令:“全体听我指挥,前面哨兵更密,一点点往前蹭。”

“王妃,咱俩就是全体。”罗雨笑了。

二人蜗牛般爬行,以夜幕和四周摇曳的野草为掩护,缓缓逼近。若不长久凝视,很难注意到,这里的草忽而茂密,那里的草忽而稀疏。

就这么一路爬到墙根。守夜哨兵的注意力均集中在远处,此刻反倒最安全,这就叫灯下黑。

“呼……”叶星辞露出脸,用袖口揩汗。他疲惫地虚着眼,悄声开口,“来,和我一起数茅坑。”

罗雨探头,也双目半闭:“一个茅坑,两个茅坑,三个……我快睡着了。”

“是数他们的茅坑!”

扎营首先要挖茅厕,远离营帐、水源、粮仓。据叶星辞推测,敌军的茅厕大多靠近营墙,气味也印证了这一猜想——与他们一墙之隔处就有。透过木栅缝隙,果见一座低矮棚屋。

“三万大军,至少一二百茅厕。”叶星辞讲明对策,“南边不会有,因为那里靠近龙吟川。余下的方位,哪没茅厕,哪就有地下粮仓!”

“机智。”罗雨夸道。

二人小心翼翼贴墙移动,追寻茅厕的踪迹。遇到夜巡的,便就地一趴,伪装成草。根据敌营的更声来判断,足足探查了两个时辰。

果然,靠近水源的南边干干净净,空气清新。

而西寨的西北角,亦一处茅厕也没有。或者说,有类似的棚屋,但根本无人使用。叶星辞由此断定,这是一种障眼法。

用假茅厕,掩盖此处的秘密!地下粮仓就在这!

“你怎知是假的?”罗雨不解,“没闻到味,可能是刚刚撒了土,或者很少人用。”

“很简单啊,四周杂草几乎没踩踏痕迹。里面要么空着,要么贮藏了些不常用的东西。”

罗雨又贴近木栅缝隙,眯眼细看,点了点头。

“入口就在某几个营帐里。”叶星辞笃定。

罗雨问,怎么进去放火。

“入口一定重兵把手。我们不一定要走他们的入口,可以自己挖一个。”叶星辞拍拍地面,压下兴奋和就地刨坑的念头,沉着以对,“今天进不去了,好好谋划一下,明晚再来。多带几个人,还有工具。”

他振奋地挑起嘴角,正要撤离,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划破夜空,针似的刺在耳中。

是女人的声音。

夹杂着男人们的淫笑。

她哀求几人放过她,她的孩子还很小。他们却哈哈大笑,说忘了家里那个吧,她很快又会有新的孩子。

她是被“马匪”掳走的安泊县民女之一。

叶星辞浑身发抖,被灭顶的愤怒笼罩,像有一锅热油兜头淋下。他十指紧抠地面,下唇咬出血痕,不知不觉满脸泪水。

他和楚翊立志,视天下人为血脉,那便是他的姐妹啊!

被泪模糊的视线中,女人衣不蔽体冲出营帐,又被薅着头发拖回。纤弱的身影消失了,嘶哑的尖叫却久久不散。

罗雨将拳头咬出了血,悲愤地呜咽低吼,显然想起死在军营里的母亲和姐姐。他猛然拔刀,想砍开木栅,叶星辞一把按住:“进不去!先撤,明晚设法救人!”

罗雨挣了一下,颓然垂下双臂。

狼狈退回那座用于瞭望的小山时,天已微明。一路潜行,比耕了一天地的牛都累。叶星辞的衣衫被汗浸透,经风一吹,冷得直抖。

他仍被彻骨的难过和愤恨笼罩,收拾心情,尽量平静地将所见所想报给孙总旗:

“除了观察茅厕,还有一点,让我更确信地下粮仓在西北角。那几个侮辱民女的畜牲,都会说江北官话,这表明他们军阶不低。他们的营帐本不该靠边,除非,是为了监守粮仓入口。明晚,我要挖穿地道,付之一炬!”

孙总旗握拳叹息,接着与他分享河湾东侧的情况。

他的部下并未探清虚实,中途遭遇敌军哨骑,折损了两个同袍。这也让他更确信,那里藏着秘密,决定明日再探。这次遇挫,却也利于明晚火烧粮仓,因为敌人会将更多哨兵部署在河湾以东。

叶星辞凝重地垂眸,蓦然间,一句话闪电般划过脑海,是罗雨的声音:几个老家伙,还不至于伤到我。

他跑到山下,忍着心悸,挨个翻看那些被罗雨灭口的喀留兵尸首。的确都是花甲老卒,凝着血的须发花白。

他似乎懂了。

他跑回孙总旗身旁:“孙将军,我发现昨夜值守此处的,全是些老兵。上次你带队来探,也是老兵在放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