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明明自己独自睡了十几年,如今才和谢庭玄同床共枕多久,竟然就离不开了。
他纠结得困了,便将枕头当做替代,抱在怀里当做替代品了。半梦半醒间,还不忘迷迷糊糊地骂了句:“都是他引诱的……才不是我的错。”
不想梦里也潮湿无比,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打落了几朵海棠花。
风雨声交杂,电闪雷鸣。
但他却窝在谢庭玄怀中,眼睛直勾勾地落在男人身上,握着他的手,放软了声音引诱道:“大人,要不要亲亲啊。”
他闭上眼,作势凑近要亲那双淡色薄唇。但还没落下,便忽然错开。
一只手捂着嘴唇,另一只手抓着谢庭玄的衣带,故意说:“想亲的话,你就要求求我。记得吗,要叫我春澹大人。”
“小混蛋。”男人声音低哑,抓住他的手移开,俯身倾压而下。
两人视线纠缠,林春澹没忍住心里翻涌的爱意。睫毛微抖,阖眼便迎了上去。
但意料之中的亲吻却没有落下来。
他奇怪地睁开眼,却见男人神色冷漠又阴沉。
没有吻下来,而是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冷若冰霜:“亲?谁要亲你。林春澹,你委实下贱,你骗我欺我,你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
林春澹神色瞬间变得慌乱。他眼神躲闪,却还是撒谎道:“我没有,我没有。”
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他眼尾通红,拉住谢庭玄的手臂,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去。
往日,谢庭玄见到他的眼泪,总是妥协,总是纵容地替他拭去泪珠。
可这次,他的心冷硬如铁。只是垂目厌烦看着,话语锋利刺骨:“你总是哭,你有什么资格哭。”
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冷光漫过眉骨,视线幽深又极具穿透力。
淡色薄唇中吐出的质问,让他身体一寸寸地绷紧。
“那我问问你,彼时你暗害于我,到底是爱我,还是利用?”
“你究竟说过多少谎话。你一边说着爱我,喜欢我,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男人,还要逃到边关去。”
“林春澹,你到底还要多下贱才肯罢休。”
那双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他,好像要将他的胸膛刨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心一样。
看得林春澹头皮发麻,猛然从梦中惊醒。
已然冷汗满身。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琥珀色的瞳仁骤然缩着,泪光点点,呜咽声几乎要溢出喉咙来。
只是个梦。
少年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他抓着锦被的手却禁不住地用力,骨骼凸起,就连指尖都泛着白。
他阖上眼,脑中依然环绕着梦中那些绝情的话语。
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心脏都在颤抖,反复地重复着:那只是个梦而已。
不是真的。
却也禁不住地去想,如果谢庭玄真的发现事实,他会不会真的这样……
林春澹及时停下思考,强制将那些不安都压在心底。起身披上外衣,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冰冷的茶水顷刻间入喉,这才让他微微清醒过来。心里很闷很慌,但他还是克制地不去想那些并未发生的坏事。
并决定出去逛逛,平复一下情绪。
他推开房门时,雨已经停了。只是未到早晨,天还是蒙蒙亮的,未散开的湿意交织成一层薄雾,衬得四下朦胧。
蝉声阵阵,到处静悄悄的。林春澹出了中庭后,忽见院外两道身影急急掠过,一道掌着灯,另一道似乎端着什么东西。
面容仓惶焦急,奔往的方向正是东宫的主院落,太子夫妻二人居住之处。
少年微微蹙眉,心想颜桢怀着身孕,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吧?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晨间的东宫静得吓人,四下朦胧,蓝调一样的天空折射出冷白的光芒。等到林春澹赶到时,院落里已聚集许多下人,有人掌灯,有人搬运,不断来回进出着。
颜桢站在众人中间,眉眼被晃动的宫灯衬得温柔。只是她神情凝重,正低声同旁人说些什么,语速很快。
但林春澹躲在暗处听得清楚——
“快进宫再去请几位太医,还有库房里的人参灵芝虫草,全都送去谢府,立刻马上,都给我快些。”
侍女委婉询问,那要不要告诉厢房的那位客人。
颜桢揉着眉头,叹息道:“此事万万要瞒着他。”
如今谢庭玄忽然病重,谢府估计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春澹若是知道了,定然要去看的。若是撞见了谢父,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执。
谢泊曾是她表姨夫,她知道这人的可怖之处,就连曾为皇子的圣上都敢斥责,何论一个小小的春澹。
陈嶷去了汴州,她便要担起护着少年的责任。
殊不知,一墙之隔的暗处,林春澹已听得真真切切。他靠在墙上,死死地咬住下唇,心里是惊涛骇浪。
他指尖都在发麻。
虽然颜桢并未点明,但他却已猜到了七八分:谢庭玄病重,东宫这个点混乱至极,是因为在奔走送药。
而谢庭玄,好像会死。
这几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地盘旋着,巨大的冲击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闷得仿佛堵着块石头一样。
他紧攥着衣角,脑袋里一团乱麻:怎么会这样呢,谢庭玄怎么会死呢……张太医不是说没有大碍,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便能醒来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庭玄现在如何?
他真的好想见谢庭玄啊。
林春澹想得情绪崩溃,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垂目躲在暗处,静静地等着。
颜桢却并未再说什么了。她想等着消息传回,却被婢女劝着回屋休息,毕竟她肚中还有孩子,不能过分劳累。
“好,记得有消息了立刻通知我。” 颜桢后半夜刚过不久便被唤醒,此刻也确实有些疲倦了。
没再强撑,揉着太阳穴进屋休息了。
她一走,林春澹立刻从角落中现身。他望着下人们进出东宫的角门,连忙匆匆赶去,连一刻的犹疑都没有。
他从陈嶷口中,知道谢庭玄父亲的恐怖之处,也理解颜桢为什么不想让他知晓此事。
他什么都懂,明白他们是为他好。可他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有任何额外的考量,只是他想去见谢庭玄。
他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如果不去,也许他这辈子都见不到谢庭玄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
少年擦擦眼泪,很难过地想:老天爷为何对他这么残忍呢。
从东宫到谢府中路途不算遥远,但如若徒步走过去,还是要废一番功夫的。林春澹不会骑马,也没有马能骑。只能一路小跑着前往谢府,跑得双膝发麻也没有停下半秒。
京城宵禁的缘故,路上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原本娇气,从前走上两里路便会累得不想动弹。但此刻却没有一秒是想要放弃的。
纵然双腿打软,纵然嗓子疼得快要裂开,他还是坚定地跑着。
直至眼前一片昏花,差点栽倒在地时,才舍得停下休息。
林春澹眼前直冒金星,气喘吁吁地呼吸时。
忽然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还有马的呼吸嘶鸣声,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清晨显得格外明晰。
视线虽低,却能在所及之处看见一匹枣红色骏马的四蹄,稳稳停在他的面前。
略带惊奇的声音传来:“林春澹,是你吗?”
他缓缓抬起眼。
只见,许久未曾出现的薛世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朝他看来。
又是他,怎么阴魂不散的。少年垮起脸来,耳朵竖着,神色警惕。
而薛曙却高兴得不行。
自从上次国子监撞见谢庭玄之后,他便被荣王禁足家中,一连好多日都没能出府。
昨日才解了他的禁足,允他出去游玩。他宿醉刚归,却不想运气如此好,远远瞧见少年的身影。
觉得相像,便跟了上来。
没曾想,还真是林春澹。
薛曙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他自上而下地,目光贪婪打量着少年,看他发丝凌乱,略带潮红的脸颊,看见他那双秋水盈盈的浅色眼瞳。
看见他微乱的衣襟里露出的瓷白锁骨。
喉结上下地滚动着,身体一下子烧得滚烫。
明明林春澹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撇唇厌烦地看着他。可他却那么下贱、那么急色,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将心都刨出来送给他。
到底为什么呢?
薛曙声音略带哑意,他罕见地放低姿态,关切询问:“这才四更天,你为何会出现在街上。宵禁未解,很危险的。”
握着缰绳的手指松松紧紧,透着些僵硬。
心却是怦怦跳的。
是不是春澹终于识破了谢庭玄那厮的伪装,终于准备逃离了?
想着,薛世子禁不住地兴奋起来。
他的机会终于要来了吗?
第42章
薛曙见到林春澹喜不自胜, 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捞上马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