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13章

作者:君子在野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古代架空

说完解了衣襟,将那大红喜袍随手一掷,只见衿带飞扬,衣袂飘摆,掩落一地尘埃。

陋室昏沉,四下阒然,正是春色阑珊。

两人半醉半醒,缠绵欢好,互相挟持,恢复神智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酣梦一场,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垫在身下的衣袍淋淋漓漓,如从水中捞出一般,全身遍布种种怪异痕迹,狭窄的一方石室,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膻气息。

隐约记得是亲了抱了、摸了睡了,混混沌沌之间,一举一动皆发自天真。

是了,林故渊半裸上身,露出石刻般的一身白皙肌肉,后背贴着冰冷石壁,将手肘搭在膝头休憩,努力回忆其中情状,仿佛在那之后突然起了从未有过的欲念,直勾勾地盯着他左臂的妖异蟒蚺,半是恨,半是怒,着了魔似的,谢离望着他后颈,忽然疯狂,沉沉浮浮,不由自主……根本做不了主。

他以为要痛彻入骨髓,可被蛊虫操纵的身体食髓知味,仿佛沉沦三千欲海遇上一叶小舟,在万劫不复时抓到一根稻草,被他带领着去到看不见的彼岸。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名字……”迷离之际,他听见谢离在他耳畔低声絮语,“故渊,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他不发一言,谢离就不再强求。

醒来许久,心口仍是悸动,一颗心快跳出胸腔,体内秘不可宣的欢悦感仍在,细风吹过水津津的皮肤,些许的凉。

两人收拾衣衫,穿戴整齐,林故渊系上衿带,抬头对上谢离的眼,他突然发现谢离面容粗陋,那双眼睛却极好,是汪在冷水中的黑石子,看尽世间炎凉,风轻云淡,宠辱不惊。

谢离也在看他,笑道:“小兄弟,活儿不错,没看出来。”

林故渊一扬唇角:“谢了,你亦不错。”

说来奇怪,方才的欲念来得汹涌,褪去时却也干脆利落,就连被封的内力也一并回来,身心像被濯洗过一般澄明透彻,他随即起身,在石室内仔细探查,回头对谢离道:“发什么愣,这蛊甚是邪门,不知何时又要再来。”

谢离一跃而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一次就够,这事不能老和男人举一反三。”

话虽如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枯等五六个时辰,那毒蛊第二次发作,有了先前的快慰,比第一次更加汹涌激烈,甚至连运气调息都不能,便被巨浪滔天般的情欲吞噬其中,回过神时忽然空荡沮丧,两人背对着背闭口不言,心中都不由忧虑,若是死了便罢,若是还有一线生机……这东西还能作恶多久?真要纠缠至最后一刻?

只听“咔”的一声,屋顶的气窗被人挪开了,地上投射出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谢离朝上嚷道:“喂,给口吃的行不?你们二庄主好生小气,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饭?饿死了老子,一辈子别想摸着歃血书的边儿!”

那人不说话,背光看不清脸,依稀是黑衣人之一。

谢离又道:“跟你们二庄主说,我帮他找《歃血书》,让他把我们放了,再拿解药来!”

林故渊知道这人一天不说上二三十句谎话就不舒服,因此眼皮也不抬一下,由得他上蹿下跳骂骂咧咧,气窗边的人仍不作答,缓缓放下一只木托盘,谢离奔过去看,见里面放着的还是一小坛酒,这回连他都没了兴致,嘟囔道老子再好酒也不能醉死在这,一低头突然看见大红纸签和酒坛的缝隙夹着一只卷得极细的纸条。

拆开纸条,只见里面写着三个蝇头小字:跟我走。

谢离将纸条朝林故渊一弹,笑道:“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子待要再摇唇鼓舌一番,没想到被人抢在前面,林少侠,腿还软着么?穿上衣裳,咱们走了!”

一阵熟悉的隆隆声响过后,头顶突然泄下万丈光芒,那石门再度开启,贴墙放下一道软梯,他俩一起抬头,双眼太久不见强光,一时看不真切,隐约是有一个模糊的黑影立在石门边,林故渊顿时生疑:“什么人来救我们?”

谢离飞身爬上软梯:“管他是谁,还能吃了咱们不成!”说罢回头看一眼林故渊:“吃也是先吃你,我们魔教中人平生作恶多端,肉酸臭得很,不像林少侠一身浩然正气,吃了于内功修为大有裨益。”

林故渊恨得咬牙,跟在他身后攀爬到顶,翻出石棺,只见地宫空空荡荡,史可追和一干护卫都不见踪影,外面只立着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男子黑布蒙面,藏刀于后,看身形并不熟悉,那人比划了个走的手势,转身就要带路,谢离笑嘻嘻说了句不忙,紧赶两步,突然出招,一把猛抓向那人面上黑布,那人没有防备,黑布飘然落下,露出脸来。

看见那人容颜,林故渊更感奇怪,左思右想也不记得见过这号人物,那人却被谢离激怒了,右臂横架在身前摆出防御姿势,同时扫腿攻他下盘,动作大开大合十分利落,谢离举臂格挡,一个转身将那人擒在肘弯,扼住喉咙用力一掐,低头道:“说,谁派你来的?”

男子连连干呕,谢离手上力气再加一分,迫得他不由自主张圆了嘴,只见他口如黑洞,舌头被人齐根割断了。

林故渊愈奇:“你是史可追护卫?”

男子全身僵硬,努力点头,又用口型无声说出两个字:“昂哼。”

“昂哼?”林故渊一时回忆不起,手指触及腰间令牌,突然想起先前被他们放走的护院兄妹,惊道:“你是说方恒?”

那人点头,憋得脸膛紫涨,用口型比划出两个字:“救你。”

“竟然是他!他还没走!”林故渊顿时了然,心头一热:“没想到他虽为风雨山庄护院,却与史不谏、史可追二人没有半分相似,倒是条有情有义的真汉子,由此可见主子犯错,奴才也不应格杀勿论。”这么一想,对面前这哑奴恭敬了起来,谢离也松开了手,嗨嗨一笑,道了句失礼。

一行三人冲出地宫,只见树影当空,月华满地,徐徐夜风扑面而来,这才知道在密室待了近一天一夜,此时又是半夜时分。

正是一轮空明皓月当空,山庄各处檐角飞扬,四下如死一般寂静,黑衣人带领两人飞檐走壁一阵,突然停下脚步,只见前方一栋三层高楼的檐头有一人背倚明月轻身而立,被溶溶月光映成剪影,见三人赶到,无声无息翻下墙头,摘去覆面黑布,却是个方脸汉子,对两人深深作揖,道:“方恒来晚了,委屈二位恩公。”

第24章 获救

林故渊连忙道:“方大哥少礼,云妹子可好?”

方恒道:“好,我已将她安置妥当,此番特意回来搭救恩公,二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方恒和哑奴,一路转拣僻静无人小径穿行,此地距离山庄外墙已近在咫尺,走了约一刻钟功夫,来到山庄西北角门,角门护卫早已被方恒买通,问也不问,悄悄将朱红大门打开一线,外面早有人备好马匹,四人片刻也不敢耽误,一路猎风过耳,纵马疾驰,一口气跑出五六十里路,跑得马嘴满白沫才下马稍事休息,一行人喝了些水,用了几口方恒带的干粮,又再次上马,黎明时分赶到一片幽密的枣树林,见再无追兵,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林故渊翻身下马,朝方恒行了一揖:“大恩不言谢。”

方恒跳下马,取下背囊递给林故渊,林故渊一看,竟是自己落在风雨山庄的行礼包袱,装着层层包裹的朔风剑和门派袍甲,顿时更添感激。

方恒道:“另有一些零碎物品,仓促间来不及收拾,恩公请多包涵。”林故渊道:“这已在意料之外,不想昨日举手之劳,方大哥舍命相救,实在惭愧。”

方恒道:“恩公救我亲生妹子,对我有再造之恩,方某万死不能报万一,何况风雨山庄我本就熟悉,带出一两人并非难事,恩公说惭愧,真是折煞我了。”

他虽是这么说,林故渊见他满眼血丝、形容憔悴,知道此番营救已让方恒用尽毕生力气,他不善言辞,便再行一揖致谢。

方恒连道不敢,又道:“只可惜白日山庄戒备森严,不敢擅自行动,让二位白受了一天的罪,不知那史可追可否为难二位恩公?”

林故渊想到毒蛊一事,脸颊一阵发烧,掩饰道:“未曾。”

“当真?”方恒素知史可追手段,见他欲言又止,道:“若是有暗器毒药未解,我可以托山庄兄弟代为寻找解药……”

林故渊不知如何推诿,面色更红,谢离抢先道:“行了行了,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真当自己有穿墙遁地之术吗?史可追发现我们逃走,必然全庄戒严,追兵即刻就到,你一踏进山庄地界,立马要被千刀万剐,还逞什么英雄!”

方恒低头不语,脸上五指手印还未消退,林故渊想起在地宫他曾被谢离扇了一巴掌,回头瞪了谢离一眼:“你少造些口业罢!”又对方恒道:“他说得有理,此番动静太大,史可追定然恼羞成怒,那山庄你们也是绝不能回去了,我们也还要赶路,不如绿水长流,就此别过罢。”

方恒急道:“恩公去往何处?”

林故渊和谢离对视一眼,没有作答,方恒又道:“可是去往少林?”

林故渊道:“你怎知道?”

方恒大惊失色,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林故渊攥紧手中缰绳:“你可是知道什么隐情?”他想起史不谏派范千休蛰伏百乐镇,抢劫门派拜帖一事,心头疑窦大起。

这一次路上时间本不宽裕,在风雨山庄又耽搁了时日,他生怕误了少林聚义的时限,算算日子,师尊此时怕已经带着怀瑾一行人动身了,他怕魔教和风雨山庄在少林寺暗设埋伏危害侠义道,眉宇间更添急切。

方恒道:“大庄主近日一连派出数批人手赶往嵩山,宣称说要助少林清缴魔教,匡扶武林正义,大伙儿无不敬服,但是……”

他吞吞吐吐,林故渊追问:“如何?”

方恒指了指身边哑奴,道:“他是我的过命兄弟,做二庄主贴身护卫多年,偶尔能从二庄主那里听到些消息,这些事关山庄声誉,我若是吐露一个字,再别想活命,但恩公要以身试险,我也顾不得了。”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两年风雨山庄与魔教过从甚密……我怀疑、怀疑少林寺清缴魔教一事另有隐情,恩公万万提防,千万别贸然前往中了埋伏!”

林故渊心头疑虑得以证实,顿时嘴唇发白,摸了摸胸口那封史不谏写给红莲的书信,一蹬脚蹬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告辞!”

方恒和哑奴窜至马前,双双跪倒,头磕到地:“恩公!”

林故渊道:“这又是为何?”

方恒凄然道:“眼下山庄是再回不去了,我们无处可去,愿任由恩公驱使,二位恩公若看得上我们的功夫,留我们做个护卫,若嫌弃我们拳脚粗陋,做个奴役端茶倒水也使得!”

林故渊道:“我奉师命下山,自是有公务在身,哪用得着什么仆役。”

方恒又道:“恩公不应允,我们就不起来!”

林故渊左右绕不开他,心里更添急躁,谢离骑在马上,在一旁听了半天,早不耐烦,用力一勒缰绳,那马高抬前蹄,昂首长嘶,他冷哼一声,道:“不起来,就跪着,跪到追兵来,跪到死。”

方恒呆望向他。

谢离道:“我平生最恨什么愿为人驱使的话,再多说一句,我先杀你们祭路!”他自觉话说得太重,叹道:“朋友相交全凭本心,缘来则合,缘尽则去,谁又比谁低贱?你们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奴役,还不够么?痛痛快快走吧,若有缘相见,山庄之事能为我们做个见证,足矣。”

方恒道:“别说是做见证,只要恩公一句话,便是粉身碎骨,方某也万死不辞。”

谢离神情冷峻,回头招呼林故渊,两人跨马扬鞭,疾驰而去。

方恒和哑奴跪在地上,抬头四望,只闻树林空寂、枝头鸟喧,东方隐现曙光,哪还有两人的影子?只好苦笑着起身拍拍膝上尘土,上马朝别处走了。

却说谢离和林故渊纵马驰骋半宿,终于彻底离了山庄地界,林故渊惦记师门安危,心中万分焦急,恨不得一日千里赶赴嵩山脚下,然而□□的畜生却不中用,跑了大半宿,已是精疲力竭,累得嘶叫连连,口边直泛血沫子,却连一处换马的驿站也看不见,迫不得已,只好轻挽缰绳,缓步徐行。

此时已是日出清宵,两侧青山隐隐,清涧鸣响,正是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山小路,蜿蜒曲折极是幽静,前方路旁挑出一个破旧的酒招子,正在卸除木板准备迎客,谢离腹内响如擂鼓,笑道:“小兄弟,此番劫后余生,是不是该一起喝三大碗去?”

林故渊瞥他一眼,眼神极冷,道:“闲话少叙,你当我们是郊游的么?”

谢离还要追问,林故渊双腿一挟马肚子,加快速度,径直越过那酒家,任凭谢离在后面连声吆喝,目不斜视,头也不回。

喂马匹吃了些豆饼,喝了些生水,又行进了一个时辰,进入一片平缓的山坳,道路两旁皆是高大茂密的柿子树林,此时正值隆冬,累累硕果挂在枝头,一眼望去如连片彤云,点点如玛瑙一般,谢离嚷道:“你不喝酒,柿子总吃的吧?我饿的紧了,再不管你。”

说完策马冲进林子,一个鹞子翻身跳下马来,捞起几粒石子握在手中,向柿子最茂密的枝头一一射去,只听沙沙声响作一片,柿子啪啪落地,谢离捡起一只,大笑道:“好久没吃过霜打的柿子,小兄弟你尝一个,蜜糖都不如它甜。”

他将柿子朝抛向林故渊,林故渊偏头躲闪,那通红的柿子跌在地上,摔得稀碎,谢离连连惋惜,道:“小兄弟,可看出是初入江湖了,紧张成这个样子,你听我一句劝,你亏待自己也罢,好生吃饭休息也罢,马都是走不动了,不能再把人熬垮了不是?”

林故渊看他丝毫不恤自己的焦虑之情,反而兴致颇高,竟是一副要游山玩水的架势,更添烦闷,一勒缰绳,冷冷道:“是了,你有甚可忧虑的?魔教要血洗少林,风雨山庄潜藏其中推波助澜,我师门上下也要受牵连,与你有什么相关?你正可待我侠义道与红莲一派两败俱伤,你跟你家魔尊主子渔翁得利。”

谢离啧了一声:“小兄弟,咱们好歹是患难之交,你这么说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吧。”接着促狭一笑,“不过你这番推论颇有几分道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畅快。”

他捡起一只柿子,抹去上面灰尘,一口咬掉大半,发出一声满足喟叹:“甜。”

林故渊不说话,等着他三口两口吞下那只大柿子,突然开口:“你我之间也到此为止吧。”

谢离正忙着把满手的汁水往衣上抹,没有细想:“什么到此为止?”

林故渊缓缓道:“在山庄地宫我已言明,出了山庄你我各走各路,你也应允,那时我尚不知你是魔教中人,现在你我已摆脱追兵,看在你虽乔装潜入我昆仑,却并未作恶的份上,我不会食言,也不会为难你,你也别再纠缠于我。”

谢离观察他神色,笑道:“真生气了?嫌我聒噪,我不吵你了便是,何必下逐客令呢。”说完又摘下一枚柿子,抛了两抛,“什么血洗少林,你当红莲此番上少林寺是光明正大与你们火并去吗?你还真是不懂我教行事风格。”

林故渊道:“何意?”

第25章 决斗

谢离道:“什么华山论剑、嵩山会盟,那是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所谓正派才干的蠢事,我们只求得手,不讲规矩,约定日子压上全部身家去拼个胜负高低,不是我派手段,这一点你还真是高看了红莲。”

林故渊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那他为何大张旗鼓向少林挑衅?”

“我若是知晓,还费这些周章作甚!”

谢离道,他见林故渊神色松动,复又展露笑颜:“我说吧,小兄弟,你涉世未深,于我天邪令的种种机窍更是不甚了解,一不小心就要着了我们这些妖人的道,不如我们结伴而行,我呢借你个幌子去探查一二,你呢托赖我这内应也能全身而退,岂不妙哉?我保证,绝不淌浑水,若到少林寺后我伺机偏帮圣教,你一剑杀了我便是。”

他将柿子吃完,拍了两下手,眼中更添狡诈:“何况我俩身中奇蛊,注定了要一路同行,互相……互相……”他眼珠一转,“一路少不得要互相慰藉一二,结伴而行,两全其美!”

林故渊触动心中隐痛,沉吟片刻:“我若不肯呢?”

谢离道:“为何不肯?”

林故渊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你我各为其主,正邪互不两立,搅在一起终究不是办法。”

谢离道:“你自己走,若毒蛊发作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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