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24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赵彗之眼底有星星点点的笑意,笑意稍纵即逝,“嗯。臣领旨谢恩,再拜稽首,感激涕零,甚是……惶恐。”末两字在齿间停顿几息。

傅润夺过火把,觉得眼前的火像一颗炽烈的太阳,问:“那夜是你治好了孤的眼疾?”

何必问。

他又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他分明不希望和赵氏子孙“重蹈覆辙”成就一段“君臣佳话”;他啊,对这样的事怕极了。

赵家权势滔天,连傅璨的余党策划行刺都要谎称是赵坼的主意,说什么“赵将军忍了三年”。

天下数十余行省,百姓或不通晓新帝名讳,却家家户户供奉赵起俞的画像驱邪避灾。

“王与马共天下”难道是好事?再不夺权就太迟了。

傅润长舒一口气,雾蒙蒙的眼睛徒添两分冷淡矜傲。他是最高贵的帝王,此生绝不入红尘。

而赵彗之大抵是专心探路,没有打算答复,只抱得更紧一些。

湿冷的风在山洞里来回流窜,傅润受不得半点湿气,山谷中雷声渐止时已疼得几欲昏过去。

“陛下?”赵彗之勉强点着了火堆,按井字形架堆枯木,解开外衣外裤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傅润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睁开眼看见黑影靠近,下意识抱住对方,爬进少年半湿的怀里。

赵彗之喉结滑动,把“陛下躺着小睡一会儿可好”等话咽回腹中,四肢僵硬,慢吞吞原地坐下。

“……陛下说什么?”他听得清石壁上汨汨流淌的雨水里气泡破裂的动静,却听不见咫尺呢喃。

“疼。”怀中的美人也配合他,说得更小声了。

“……哦。”心慌意乱。

傅润以为他听见了,起初垂着手安安静静地让他把脉,大概是手腕腕骨太疼,转过身仰面命令他时泪眼朦胧、两颊生情,见他沉默不答,又愤愤地扑上去咬他的下巴,发怒道:

“赵彗之!”

赵彗之依旧听不见,拽住美人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旁若无闻,专心致志为其施针。

傅润自从即位,恶脾气见长,哪里能忍受如此“冒犯”,奈何手腕被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捏住了,骨节传来的刺痛稍减,忍了半晌觉得还算舒服,待赵彗之放开他自去添柴,不声不响脱鞋袜解衣裳。

快熄灭的火新添了树枝藤蔓,摇摇晃晃蹭地上蹿,火苗如草木疯长,烈烈燃烧,驱散无边寒雾。

赵彗之拍拍沾灰的手,回头一望,情绪险些失控。

少年黑眸如炬,灼灼地打量美人还在解发绳的手指,视线一寸寸往下,在某种念头占据脑海之后猛然别过脸,嗓音沙哑得不像话,“陛下做什么!”

傅润懒洋洋地歪坐在朱红色的骑装上,衣衫褪尽,只穿一件单薄得勾勒出腰腹弧度的月白色里衣,右手手指被金边发绳和青丝缠住暂且挣脱不得,左手则捏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

“疼。”美人眉头微蹙,犹豫片刻,把玉佩递与他,仍有些舍不得,嘀咕道:“孤赏你的。”

赵彗之摇头,“陛下不能受凉,快把衣裳穿好……”他蹲下来,看清那枚玉佩的模样,瞳孔一颤。

美人以为他像往常一般接受了“赏赐”,遂将从不离身的玉佩扔在腿旁,仰面朝他笑,“彗之。疼。”

“……哪里疼?”赵彗之身量高大,神色晦暗,屈膝上前将人彻底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手疼。你抱抱我,暖和了就不疼了。”美人伸出并拢的双手,好似格外信任对方。

赵彗之理智尚存,沉声拒绝,“傅润,你的病是陈年旧伤,按医书是绝无可能焐热便——!”

美人视力稍有恢复,朦胧中见他还抿着唇,垂下眼又亲上去,伸出舌尖舔舐少年冷冰冰的唇,一下又一下,“疼。彗之,彗之……哥哥手疼。彗之……你喜欢哥哥……唔。”

井字形的火堆在风声的催促下烧得格外旺盛。

黑色的影子手心滚烫,反复摩挲美人白皙如玉的手腕,有时哑声喝止他、不许他乱蹭乱动。

美人被抱坐在腿间,长而柔顺的青丝铺散在赤裸的肩背上,盈盈水眸偶或显露嗔怒羞恼的意思,脖颈、胸膛、腰侧的桃花胎记乃至敏/感的脚踝……落满浅淡的吻痕和深浅不一的指印。

一开始是美人心甘情愿奉献手腕和膝盖,后来美人困倦了,只是热,热得不知自己被剥光了。

“陛下还疼么?嗯?”

傅润摇头又点头,“彗之,你、你——我不疼了。”

他的确不知道。

他不知道赵彗之精于医术、尤擅目疾,不知道留在手背的两根银针是为了阻止他恢复视力。

他更不知道本来不疼的地方为什么渐渐受不了一点刺激,连最柔软的里衣也不大能穿。

火堆从下午一直烧到深夜。

风停雨歇,红日东升,傅润醒来时手心攥着二三十根缠在一起打了死结的头发。

有的是他的,有的是……

赵彗之抱着一捆枯枝走进来,面色如常,“陛下的病如何了?”

傅润颔首,瞥见身侧血红色的玉佩,叹道:

“这件东西实在不能赏你。除了这个,你可有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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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帝王州

除了这个。

赵彗之侧身立定,耀眼的阳光旋即透过石壁缝隙照进来。

他无端想起傅润之前一次次命宫娥送至长乐宫的玉佩、那挂满一面墙的玉佩,“不必了。”

傅润笑笑,将血红色玉佩系在里衣斜侧的玉环钩上,“孤记得三年前你入宫觐见,也是眼巴巴地盯着这枚血玉瞧。你在乡下长大,大概不清楚玉石优劣品级,这是最劣等的石料,浦凡兄弟的《玉谱》并不收录。禁宫的玉匠把它泡在羊奶里用羊羔皮打磨三个月,也只莹润些。”

“……陛下记起来了?”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质地的石料。

六年前他亲手送出去,一人一半。

傅润莫名其妙,“记起什么?”

赵彗之半垂着眼错开话题,问傅润要不要出去洗漱透气。

“嗯,你扶我起来。”

昨夜他们从山洞的一头走到了这一头,道路曲折,山风颇烈,越往高处越多蛛网灰尘……再往后,傅润只觉得做了一个梦,太阳一般的火光在眼前摇曳,随压抑的雨声坠入他的眼睛。

他的膝盖还有些不自在,倚着赵彗之的手臂走出洞穴,不由眯起眼角泛红的凤眸俯瞰平原。

这里是长天河的上游,深蓝色的天空不见一丝云絮,圆日从波光粼粼的湖泊里的水草间一跃而出,由胭脂色的飞鸢托举着飞向高处。右面则是三三两两俯首吃草的牛羊,偶尔传来几声吆喝,黄褐斑点的猎犬在石滩边奔跑停留,闻声抵达主人掌下摇尾叫吠。

这是他傅氏的天下,他的国,亦是他的家。

傅润心情很好,坐在微凉的溪水畔洗脸时被跃出水面的鱼儿溅湿靴面,不恼怒,反而玩心大起,连掷数颗石子一路打到溪水下游的野鸭子,见鸭子敢怒不敢言扑通下潜,不由大笑,面若桃花。

“昨天的事……陛下也不记得了?”

傅润瞥一眼赵彗之,“不就是让你揉一揉孤的手腕脚腕么,你倒委屈扭捏了——唉,孤知道,这是太监宫婢的活,不过孤是头一回命人如此,不算太折辱你的身份罢?你要什么,不急,慢慢想,只要是孤的私库里有的,孤都赏你——对了,赵彗之,且站住,为何私自出宫?”

赵彗之避而不答,闷声问:“陛下饿了么?”

傅润垂眸,目光在手腕暧/昧的指印上流连,想到什么轻笑道:“嗯。虽说未必有下回,你要记得孤的身体经不住你赵家祖传的千钧力气,下回切记切记。这是孤在长天河单发与你的口头圣旨,今后抗旨便杀你的头。”

赵彗之本来走在傅润身侧,闻言落后两步距离。

待傅润回身找他,便撞进一双幽邃清冷的黑眸。

瞳孔漆曜如打磨光滑的石镜,映着的是衣衫凌乱、神情慵懒不大设防的青年。

“……”傅润堪堪错开视线,险些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有什么吃的?孤不吃野果子。”

“只有野果子。”

傅润轻啧一声,“赵彗之!”

……

清晨露浓,草叶湿漉漉的,火好不容易才生起来。

赵彗之剥开烤得半焦的芋头,神色淡淡的,“陛下当真不吃?”

傅润想了想,伸出手,指甲刚碰到芋头皮,指尖便红了。他不会束发,玉簪、宝冠都丢在洞内,柔顺的青丝随风而乱,因实在麻烦,方才用发带随意挽起,此时手臂一动就又散开了。

青天白日,衣冠不整,哪里像杀人如麻的帝王。

昨日疼得神智不清的美人缩在他怀里想逃,乌发又长又软铺在腰背上,他只是一时昏了头,掌心在美人的腰侧摩挲几下,感慨触感实在好,美人却倏地发颤、脚背绷直了,呜咽着“诛尔九族”“发配充军”之类的东西,并忿忿地咬了他肩膀一口,又仰起上身舔吻他的眼睛……

短短六年,光风霁月的少年竟长歪成如今深谙情/色的模样。

偏偏他……偏偏他……

他不能再顺着傅润的意思错下去。

赵彗之暗叹一声,按下燥意,将饭白的热乎乎的芋头递到傅润嘴边,“陛下请用。”

傅润身居高位,五感相当敏锐,旁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当然察觉得出来。

野芋头很小,干净柔软的部分只中间指甲盖大小的一团。

傅润难得心软,在直截的视线里“屈尊”吃了两口,齿舌发涩,心思百转,忽又发觉手腕和腰侧的红痕在阳光中隐隐发烫,既恼且疑,千万种情绪堵在喉咙口,不由先胡乱暗骂一声兵鲁子。

“好苦,野果子果然不能吃。赵彗之,你是何居……居心。”

说到一半,他瞥见赵彗之喂他吃了芋头心后拿过去坦然地吃净剩余的芋头碎,三魂七魄霎时像触了天火,怒气随银河向东旋转消逝,胸口隐秘的酸胀在暖风中徐徐吹化作鱼鳞状的云。

他是二皇子的时候,只有蔑视他、欺侮他的。从没有人捧着他,哪怕心怀鬼胎。

后来,拣他吃剩的御膳的人是各司的大太监总管,人人尽谄媚之能事,跪谢天恩的姿势言语熟练得挑不出错。

抑或是下朝后在宝庆殿等候的大臣,宫宴献诗作赋的翰林学士……他高兴了便赏一盒御制点心,拍着他们的手说“爱卿当勉力为之”云云。

总之没有这样亲近的。

还是分吃一颗从地里拔出来的野芋头。

一文不值,丢在京都的道上,乞丐都不屑一顾的东西。

赵彗之以为傅润呛着了,说:“陛下再忍忍。溪水太凉,陛下有旧疾在身,少沾生冷为好。”

傅润愣怔点头,单手托腮别过脸,发丝垂在额前,走神时浅笑轻颦,显露几分憔悴风流。

他手握一截树枝无聊地戳火堆里的芋头,“我记得你还差八个月才满十八岁,即便和尚道士的话不足信,你也该忍一忍,这几次见面你同孤说了不少罢。将来早逝不要算在孤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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