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嘿,还娇气起来了。”世仆嘻嘻哈哈,因并不清楚傅瑛是谁,只是按宋家的规矩看门子。
老汉出了四条巷子,转眼跑至最冷清的一家卖卤肉的小摊上,边问价边比了个手势。
摊主会意,低声道:“难为你了。好几年不用你,你倒还忠心。走罢,不要再回来。”
老汉重重地点头,拿过纸包好的卤肉,“殿下生辰将至,小人恭祝主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摊主一怔,轻笑,“嗳,知道啦,你快去罢。你这老头儿。”
……
海宁安国寺的八角木塔最高层。
一双戴着猫儿睛玉戒指的手调试望远镜,看清远处人物的面孔时手腕不由一颤。
“殿下,李轩昂的人昨夜打听到有一拨人也在查叶氏,有俺们‘指点迷津’,此时该往废太子藏身之处去了。”高文鸢附耳道,再冷冷地瞥视方丈,“金蝉脱壳——人人能使,你就当是梦罢。”
傅润一言不发。
他好像看见了赵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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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头疼。现招募翰林一名,写书,名字就叫《皇宫婚姻危机:二十三岁生日之前突然发现“死”掉的老婆在我大哥的家里骗吃骗喝》。
第五十八章 知道
西洋人打磨的玻璃太厚,镜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越看得清晰越不敢妄自确认。
一院子麻黄色手抄佛经随风呼呼翻折,那个站在傅瑛身边的少年举止如常,神态冷傲。
傅润攥握望远镜,看了又看,无意与少年如炬的黑眸隔空对视,不禁颦眉。
真是赵彗之。
混账,不如淹死了好,省得每夜入梦,害得他彻夜难寐,心乱如麻,常常走神——咳。
可是……
赵彗之为何和傅瑛混在一处。
难道——
“殿下,李轩昂的人要来了!”高文鸢低声提醒。
傅润嗯了一声,平复杂乱的心绪,转动望远镜将视线从赵彗之移至打算从后门离开的傅瑛。
赵彗之的事再说罢。按理是他们两人的家务事。
怎么能让大哥就这样逃了。
为满足傅瑛秘密离京赴江南起事的心愿,他和包大振正月里睁一眼闭一眼装了多少糊涂。
眼见李轩昂带的官差将要扑空,傅润放下望远镜,“阿晋。”
坐在栏杆上的晋毅翻身跳进来,正色道:“殿下吩咐着。”
“你们动手罢。”
晋毅便拿出一只拳头大的石哨,鼓腮吹气,同时纵身跃下木塔,几步翻越山墙出了安国寺。
埋伏在附近扮作百姓的禁宫侍卫们闻声而动,皆麻利地在腰间绑上嘉兴府的铁牌。
高文鸢:“殿下不看着了么?”
傅润淡淡地瞥一眼留有自己指纹的望远镜,手指微动,心下千回百转。
他说不准他此刻是更想杀赵彗之还是傅瑛,抑或是想抢在赵彗之背叛他之前杀了傅瑛,做一点可笑的、必将自食恶果的扑救——是,天下人终负他,可他是皇帝,他不许赵彗之负他。
“下去瞧瞧。”傅润起身,朝吓呆了的方丈笑道:“你一个出家人怕什么。尘世扰扰,与尔何干?”
方丈小心打量青年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摇摇头,坐在原地拨动佛珠,虔诚地念诵经文。
皇帝是神,不是俗人。
人主贵为天子,既参悟大道,又何苦自沾红尘。
*
推门声、拉扯叫嚷声、噼里啪啦摔东西找人的声音不绝于耳。
“殿下这边走!”庄稼汉打扮的护卫形色紧张。
傅瑛连连颔首,依旧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为何突然有嘉兴府的官差来海宁搜检,谨慎起见,还是先走为妙。
“小贼哪里走!”一把银霜色缠红布条的长刀将护卫的胸膛刺了个对穿,再直截挥向傅瑛。
傅瑛慌张躲避,惊魂未定,右臂的袖子已被长刀撕去半截,掉出一只髹朱漆的妆奁圆盒。
圆盒是禁中御物,昂贵但不禁摔,哗啦撒了半盒杏色的苏合香。
苏合香素有壮阳的功效,又甜又腻,正常男子闻多了下腹立刻发热生燥。
那持刀的官差是个圆脸蛋的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见状更笃定此人是贼,目露精光。
傅瑛被圈禁在锡城多年,奈何身体较常人孱弱三分,几下翻滚躲避已气喘吁吁,面色通红。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装饰用的短剑,声音嘶哑,“你、你可知孤是——”
“呔!爷爷管你是谁!”官差把写有“嘉兴”等字的虎头牌在傅瑛眼前一晃,“奉命拿人,不得跑!”
傅瑛只恨方才把手下们都派出去了,咬牙要同官差拼命,但瞥见赵彗之就在前方——
“欃枪!”
赵彗之本趁乱要走,拿回自己的剑和匕首后见满院子是嘉兴的兵,心生疑惑,脚步慢了些。
年轻官差揣度双方武力差距,稍有迟疑,环顾四周屋舍,终究振奋精神举刀一步步逼近。
赵彗之想傅润既然屡次放过太子,或许留着傅瑛还有大用,遂用刀背劈晕了官差。
傅瑛急于逃命,也不曾顾及赵彗之并未对官差下死手的细节,一时感叹道:“你到底想通了!”
赵彗之面不改色:“……唔,嗯。”
“我们快走!”傅瑛累得扶墙,趔趔趄趄走了几十步,终于和察觉不对劲折返的手下们汇合。
主仆来不及说话,正要撤退,迎面撞见另一拨腰间挂嘉兴府铁牌的官差。
傅瑛大恸,抚掌恨道:“天要亡我!瑛乃太祖皇帝四世孙,岂可葬身于江浙南蛮子刀下也!”
官差们不为所动,似乎早知其身份,纷纷拔刀,杀意愈烈。
后头又有一、二十个官差追来,口口声声嚷着“叶氏”“幼儿”,傅瑛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彗之视力好,转身望见人群末端五官扭曲、双目充血的李轩昂,为之一怔。
他隐约听说傅瑛在找一个女人,看来李轩昂也在找她。
新任嘉兴令是李轩昂从前的副手,李轩昂如今任宣徽院副使,凭官场人情“借调”二十个官差去嘉兴下辖的海宁县搜查大概不算是“以官谋私”,真要按律治罪,也有地方周旋开脱。
废太子、李相的长子、两拨明显听命于不同人的嘉兴官差……
电光石火间,赵彗之想起一个人,默默清点傅瑛周围的护卫人数——当真少了两个不出挑的。
“哈哈,哈哈哈……孤中计了!”傅瑛咬牙厉喝道:“放肆!孤乃先帝亲命之皇太子,谁敢杀吾!”
“谁敢杀太子!”
“谁敢杀太子!”
“吾主乃天命所归!谁敢杀!”
真正的嘉兴官差们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难免被眼前青年周身散发的戾气震慑住,暂不敢出手。
满脑子是叶氏被抓走了、阿璨恐怕要绝后的李轩昂弯腰一阵咳嗽,嗓子哑得冒烟。
傅瑛的护卫当即掘出一条早先铺设的暗道,有断后的,有杀敌的,齐心拼命保傅瑛安全。
“欃枪,你同孤来!”
傅瑛平生最憾之事是被二弟栽赃陷害失了太子位,第二憾是缺少乱世之英雄。
若他有欃枪这样的将才,早就在父皇驾崩后联合江南世家招兵买马,不出三月进攻京都杀了空有传位遗诏的傅润,一举夺回属于他的皇位!
何须一拖再拖,以至于傅润大改税制,三年来把世家大族拆解得七零八落、潦倒颓败!
“欃枪!”傅瑛再唤道,眉宇间尽是信任,毫无提防和猜疑,寻常人见之如何不感动。
赵彗之自有主意,垂眸将傅润的精钢匕首反手握在掌心,冷声应了。
暗道扭曲复杂,只有傅瑛认得各岔口的隐藏记号,是以由他在前奔跑,赵彗之紧随其后。
忽而有光亮,风声大作。
傅瑛侧身停住,以此示意赵彗之。
赵彗之暗叹太子画虎不成反类犬——先祖赵起俞是江浙豪族子弟,为人放浪不羁,前朝末年拥兵自立割据一方,太祖皇帝从临淄起家、进而占北海,君臣二人初见如故便敢背对迎敌——可见信任这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何况他只想替傅润杀了太子以换取傅润的信任。
“大殿下稍等。”赵彗之摸索头顶的石块,双臂用力将之搬开两寸,一股湿润的风吹进来。
傅瑛顾不上形象,用衣袖揩拭额头汗水,喘息道:
“是、是护城河。再往西,就出了海宁了。”
赵彗之眸色沉沉,屏息听外头动静,半晌方搬开石头跳出去。
一柄利剑等候多时,不打招呼要砍下他的头!
赵彗之早有预料,翻滚着躲过,右手抽出剑沿对方的剑刃往前逆推——
手上动作旋进如风,晋毅下意识后退,见识此人功夫眼熟,刚养好的伤又隐隐作痛,“是你!”
“……”赵彗之还未说话,晋毅和两个跟来的侍卫一同挥剑。
十来个回合,晋毅眼看落了下乘,大叫不好,一个卧倒猛地探头望向石板内——傅瑛不见了。
“你这厮!”晋毅想到坏了主子的大计,腋下冷汗直流,对着赵彗之的小腿就是一脚。
赵彗之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声不吭。
他急于追傅瑛,不愿和傅润的人纠缠,脑海里飞速回忆拼凑密道的结构,转身往西南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