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他安抚完妻子,又有两个妾哭哭啼啼地倚着正院的门望过来,此时就很不耐烦了,统统轰走。
身上黏腻,衣襟沾了脂粉、泪和汗,李轩昂怀抱干净衣裳快步走向右厢房。
坐在特制的秋千上玩耍的长女年纪小,经奶妈提醒才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奶声奶气地问:
“爹爹,灿儿呢?他说去接爹爹,要替我买好玩的东东回来,怎么不见了?”
李轩昂脚步一顿,回想轿子里的滋味,舔了舔唇,掩下烦躁和惆怅哑声答道:
“他脚软,走不得路,爹爹明日替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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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公开的情报⑧】李相在家排行第四,伯仲叔季少,他的两个嫡亲兄长早夭,老三是叔父家的儿子,所以李少臣习惯称他四哥,但前文提到李相时也说过他是李家的嫡三子。
【可以公开的情报⑨】李轩昂,有妻有妾,儿女双全,但实际上……我在评论里回复过一次,此人是人渣中的人渣,活不到结局的那种。如果有读者看过我另一篇文《害他者》,李轩昂大概比梅瑜安渣二十八倍(数据严谨可信)。
【题外话】福建是好地方,我对我国任何地方都没有偏见,文中角色的观点不代表我的观点哦。
第七十八章 辗转
雨后初晴,湿雾弥漫,三两只黑背黄嘴的鸟立于树梢,不远处干栏式两层竹屋间或可见。
这里是广西与云南行省接壤的一处古森林的边缘,除了卖货郎,很少看见汉人。
白鞑在此广植波斯枣椰树,他们的孩子很擅长攀爬,手拿一根竹竿能打下数不清的枣椰子。
傅瑛握捏受伤的左手沿溪流疾步往上游跑,气喘吁吁,两眼发黑,闷哼一声扑通倒地。
“啊、啊啊,呼,天要亡我!你们这帮猴子!可知孤乃当朝皇太子——嘶。”
昨夜一场暴雨冲散了傅瑛一行人。
傅瑛兜兜转转暂住在一个半瞎的老婆子家里,今早被巡逻的村民押去见当地的土司。
拿了他五两金子一口答应护送他去西南大营的白鞑果然反悔了,叫两个壮汉来,不怀好意。
这支白鞑部落远在隋唐以前已从北方迁居至西南,与骑马游牧的鞑靼不同,男女皆捕鱼为生。
高鼻深目、双耳戴有金环的中年土司一脚踩着傅瑛的背上,用土语和族人商量:
“这个家伙身上的金银都归我,但他是大汉人,留在我们手中,也许会招来汉人军队的报复。”
族人摩挲下巴,愁眉不展,突然眼睛一亮,“雨季一结束,我们卖他去伊利汗国,怎么样?那里缺农奴,也许能卖一个好价钱。汉人很会种地,还懂许多改变天气和土壤的秘方。”
土司点点头,朝莫名感到惊恐的傅瑛大笑,咧嘴露出八颗泛黄发黑的牙齿。
傅瑛面色惨白,喝道:“吾乃太子!谁敢杀我!速速送我去西南大营见赵将军!饶尔等不死!”
土司不熟悉汉人官话,但最近这个仿佛从地狱传来的音节简直如雷贯耳,令人胆寒。
在汉人皇帝的土地上讨生活,必须遵守汉人的法律——以一敌百的赵的属官是这么说的。
听说当今皇帝最厌恶买卖人口。
伊利汗国地僻人稀,素丹(国王)隐隐向汉朝称臣,万一事发,肯定会给全村招来灾祸啊。
他甩去头发上的雨珠,金耳环随之叮当作响,改变主意拍了板,说:“这样吧,我让我弟弟辛苦一趟,多走些路程,把这个麻烦卖去正在伊利汗国边境买羊的狗国女王。希望她没有走远。”
*
京都烈日当空。
明天六月十五,福建泉府司前都统领李少臣杂犯死罪,拟斩立决,从犯若干,拟流徙沙门岛。
行刑在即,傅润还未调查清楚傅瑛的生父是谁。
真是李家人?犯了癔症的李少臣?所谓“银松果”会不会是素娥嬷嬷记错了?
事情过去将近二十五年,除了太后徐氏,第一手的人证物证全都不见踪影。
念在与文宗之间不能再薄的一点父子情,以及维护皇室尊严,真相或许永远不会公之于众。
傅润看着阶下无功而返的高文鸢,“起来吧。今后不必再查。此事只许你一人知道。”
他心里空落落的,毫无与亲近的人分摊了秘密的畅快感。
因为文鸢是外祖为他培养的暗卫,主仆一体,说得残酷些便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太子党一网打尽,剩下几只小鱼小虾,想必亦不敢出头。
傅瑛是板上钉钉的逆贼,斩断其与江南世家的联系,是死是活——翻不了身了。
可他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不甘?
毕竟他本该是嫡长,母妃本该是皇后,这样一来,少时的一切无妄之灾都不会再由他承受。
不,傅润想不是这样。
他的自尊不容他做过去的梦——哼,嘴边挂着“倘若”的人——好像人生可以重来似的。
他就是文宗与姚皇贵妃所生的皇次子。
他的皇位是他自己一步步凭本事抢来的,而不是文宗看在他的身份施舍的。
傅润喟叹一声,愈想不通自己为何情绪低落,横竖睡不着,夜里换了常服出宫找赵彗之。
这几天赵坼的病情稍有好转。
兵鲁子实在闲不住,竟日逮着儿子赵彗之传授行军布阵的经验,美名其曰“慈父教子”。
月上柳梢,庭院沙地坑坑洼洼,俱是赵家父子的脚印。
赵坼尚在病中,体力不支,本来说歇一会儿,结果累得靠在廊柱边呼呼大睡,鼾声震天。
傅润失笑,示意管家和众禁卒退下,放慢脚步靠近站在马厩旁擦拭剑刃的少年——
赵彗之早发现他了,垂眸掩饰情愫,转过身低声问:
“今日用药了么?陛下没有吃酒吧?”
傅润见赵彗之额头、脖颈汗津津的,如同挨着一团无限膨胀的热气,手指动了动,收在袖中。
“嗯。”他不是话多的人,却也懊恼说得太简单,当即不假思索补救道:“不信你尝尝。”
赵彗之呼吸一滞,定定地俯视傅润,沾沙的食指将要碰触他的嘴唇,又得体地停在半空。
刚陪父亲练了三套剑法和两套拳法,赵彗之浑身是汗,弯腰时气息喷在傅润敏感的肩颈处。
浅淡的干竹叶的味道。
苦涩,清冷,闻久了却……脸热腰软。
傅润想起一些耳鬓厮磨的画面,怕赵彗之反问“怎么尝”,手指蜷曲并拢着捂住他的眼睛。
赵彗之喉结一滚,耳根泛红,声线正经地提醒道:“……陛下。”
傅润低低地应了,视线随心跳忽上忽下、难以聚焦。
赵彗之凌厉的眉眼近在眼前。他说过、好罢,总之他以为赵彗之是他见过的最俊朗的男人,过去没动情的时候便常常动了“色心”,一时启齿忘言,索性破罐子破摔仰起脸亲他。
美人不得章法,亲得黏糊糊的,第三次伸舌尖的时候,赵彗之嗓子哑了,上身往后仰,“陛下找我有什么事?”
傅润不吭声,又亲他的喉结,见他浑身僵硬,心情大好,轻笑,“没什么。就是想见你。”
赵彗之眸色渐深。
他患得患失,很想问傅润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转念一想,眼下还是不说破为好,叹道:
“陛下是为李相的事、或是废太子的事睡不着么?还是边疆战事?”
傅润模棱两可:“唔、都是。也都不是。”
赵彗之看不见,怕伤着对方,遂将长剑入鞘扔在一旁,“那就是陛下想和我说什么。”
傅润:“嗯,孤想和你说……”
“什么?”
傅润沉默,倏地莞尔,“现在没有了。我若是告诉你,你一辈子不能再离开我,否则我——”
他踩在赵彗之的影子里,望着赵彗之被他吻得湿漉漉的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指尖发烫,收回手,盯着彼此的靴面含糊地问:“在这里睡得好么。”
“我在家睡得很好。”
“哦、哦。”傅润像是第一次知道赵将军府是赵彗之的家,不自在地扯了两下额前的碎发。
赵彗之耐心地等傅润整理措辞,甚至有许多闲工夫欣赏月色以及美人眼尾的红痕。
他在寺庙里住过相当一段时间,《心经》、《金刚经》念了不少,因此有无尽的耐心。
只要傅润除了他、不再招惹旁人。
赵坼的左眼皮被草蚊子咬肿了,痒得边挠胸膛边揉眼睛,鼾声骤然中止,“彗之啊,来。”
赵彗之说好,解开缰绳,轻松地抱住傅润把人抱到马上,拍了两下马腹,又跳下来。
傅润会意,笑着接过马鞭和缰绳,无声地定下约期:“明晚我再来找你。”
他的确不愿意和脑子一根筋还护短的赵坼解释“无故”来访的原因。
马嘶清厉,响彻庭院,哒哒地远去了。
赵坼睁开右眼,迷迷糊糊看见个浅青色的身影,转头发现自己的一匹爱马又没了,怒问是谁。
赵彗之证实他的猜测:“是陛下。”
赵坼两条粗眉毛从不解到愤怒到不舍再到释然,为挽回颜面,抓着小儿子的手真情控诉道:
“彗之,你看看!傅润这小子从小就打你老子的马的主意,他如今当皇帝,要什么好马没有啊,还来薅你爹的羊毛——可见他对我赵家有多少不满!你万别被他骗了,他绝不是好人啊!”
赵彗之:“嗯,我晓得。爹放心。”
赵坼摇头,查点其余爱马的缰绳,轻踹赵彗之小腿一脚,发愁道:“傻孩子,你晓得个屁。”
他是文宗的伴读,文宗看上去文绉绉好风雅,内里其实是个头一等自私自利的王八蛋!
当年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同意长子斐之投军,不必留在京都做质。
嗤,场面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