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79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周总管从侧殿跑进来,站在门槛处朝傅润微不可见地点头。

傅润啧了一声,命太监上茶,自己走到后殿歇息,淡淡地问:“怎么了?”

周总管:“李大人在勤文殿候着陛下,谁想太后娘娘带徐家的女孩儿来送吃的,两边碰着了。”

傅润看向老神在在站在殿内吃茶用点心的李季臣,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怀疑当年宫宴撞见出恭的徐氏的外臣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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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这是正文的最后一卷。

第七十七章 踟蹰

皇贵妃一次次有孕、又一次次流产,乃至最终生下死胎血崩而亡,是文宗的错。

这不是秘密。但凡在禁宫时日待得多些,谁不知皇帝皆是多情、无情、绝情之人。

是,文宗多多少少“喜欢”姚妃,数十位妃嫔,唯独赏她最华贵的服饰,许她最长久的君恩。

但宠幸归宠幸——为太子瑛将来能够平稳即位考虑,文宗不愿与“爱妃”再有一个孩子。

无论男女。

恐怕文宗自己未尝发觉:他愈是待姚妃好,愈是想冷待苛责次子润,如此方能实现“平衡”。

而得到文宗默许出手,结果有朝一日“失手”害死姚妃的徐皇后也不是什么温驯慈悲的女人。

对十二岁骤然失恃的傅润而言,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姚妃待他再冷淡,也是他的母亲,没有姚妃,山海关的外祖和舅舅们也就不再是他的家人。

文宗已经死了,不知不觉病入膏肓,无力回天,比太医院的预期提前了五年不止。

剩下一个以为瞒天过海所以心安理得住在寿康宫指桑骂槐发牢骚的徐氏。

难道与徐氏私通的不是李季臣?

建兴年间李少臣已经够资格参加正月宫宴了?还是……

傅润草草结束宝庆殿的政议,答应暂时搁置处理傅瑛两个儿子的事,不更衣,直接去勤文殿。

他大步迈过门槛,摆手命两旁太监噤声,冷眼看向惊慌失措后退三步的李少臣和徐太后。

李少臣面带不忿之色,欲言又止,叩首伏拜,随意低呼万岁。

徐太后则迅速收起泪光,恢复端庄的仪态,抬手扶云鬓,施施然转了一圈入座。

她朝站在身后的妙龄少女招手,侧过脸含笑介绍道:

“陛下来得正好。老身家中的侄女妙仙进宫看望老身,特为陛下做了一份清香软糯的点心。”

傅润轻笑,略过徐妙仙,盯着李少臣肥得流油的脸看,促狭地问:

“太后与李家有旧?孤怎么从来不知道?”

徐太后脸上一阵青白,见殿内宫女太监默然,好不羞臊,蛾眉上挑佯怒道:

“陛下!老身未入宫前曾在李家学堂念读《女则》,如此……而已。”

徐、李两家交好,她和李相有同学旧谊,此事如今鲜为人知,当时却在文宗面前过了明路的。

她是太……是九皇子的生母,是上了宗牒的文宗的继皇后,岂容小辈胡诌编排!

李少臣也反应过来,咳嗽两声,“太后娘娘所言不假。同席读书一事先帝也晓得。”

傅润悠悠叹气,意味深长地说:“原来如此。孤庶务缠身,多忧多虑,最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后既说明实情,孤也就放心了。毕竟——来人,将李少臣这逆贼拿下。”

徐太后如惊弓之鸟,起身忙问:“陛下这是何意?!”

傅润笑,一双凤眸如冬日清泉、看似澄澈实则凛冽,“前朝政事,太后还是回避的好。”

“……哦。那、那是点心,老身带妙仙回寿康宫了。”

徐太后想到什么,蹙眉瞥了一眼跪在脚旁的李少臣,轻轻拍了拍侄女的手背,示意跟上。

她前脚刚走,由元霄济指挥,殿内外的带刀侍卫闻声而动,不多时便将李少臣捆得结结实实。

傅润半俯身,用力踢了一脚李少臣滚圆的肚子,懒洋洋地问他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李少臣刚刚得知一个惊人的秘密,神魂游离天外,愣愣地摇头,忽然直视傅润的脸,大笑。

傅润:“霄济,你念与他听,买卖官职、滥收商税、抢夺番船、奸杀良民……李少臣啊李少臣,若不是地方百姓写了这封血书,孤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福建的皇帝竟然姓李。”

李少臣正处在狂喜之中,哪里听得清眼前的青年说什么,不禁咧嘴傻笑,口角流涎。

他当年在宫宴上多喝了二两黄汤,出来透气,昏头昏脑强了一个宫女,泄了一回后清醒过来,见是徐妃,吓得魂不附体,远不如理发钗的对方镇定,灰溜溜跑回去想找四哥商量拿主意。

谁想四哥见他酒气冲天、衣衫不整,非但骂他,还骂他的生母出身下贱、心比天高云云。

陛下当他在福建那个全年潮湿刮台风的鬼地方作威作福很痛快么!

哈哈哈,哈哈,他的儿子是太子!徐氏瞒得他好苦哇!

文宗和陛下还不知道罢!哈哈哈!

苦尽甘来啦!苦尽甘来!

他要回福建帮太子起兵造反,然后当太上皇,让四哥四嫂、轩昂夫妇都来舔他的脚!

傅润见李少臣神态举止像个疯子,一怔,按捏眉心,吩咐道:“霄济,你亲自审他。”

元霄济心里冷哼一声,摩拳擦掌,恭敬地点头,“是。臣一定‘好好’审问李大人。”

*

李相忙于保长子李轩昂,放弃了庶弟不说,怕元霄济年轻面薄,甚至暗中派人助其审问。

傅润上朝时几次试探他,他总是愧疚以至于落泪,说自己家风不严、令圣人和百姓们失望了。

言下之意是拿李少臣的头换取李轩昂的平安。

傅润顺台阶而下,“嗯,既然李相大义灭亲,好吧,就定在六月十五,菜市口,拟斩立决。”

手持玉牌预备谏言一二的陶先怎么听怎么觉得“大义灭亲”四字暗藏讥讽,不免动目抬眸。

傅润捋起衣袖,面若桃李,却将冰盆踢远,“退朝。陶先,你留着,孤要问问驸马的事。”

提到自家风流成性不成器的次子,陶先很是头痛,当即忘记了同情李相,“是。臣遵旨。”

傅润有意羞辱陶先,趁百官未退,边擦手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朗声问:

“孤听说陶讷又在外头蓄妓了,怎么回事?他每月才几两俸禄,哪里找来的‘从良’妓?”

陶先年迈,耳朵好歹比赵坼好使,听见身后有人笑,只恨不能寻声报复,忍怒为儿子解释:

“这、这个么,老臣家去一定仔细教训他。陛下御极以来,京都之繁华前所未有,人心浮躁、浮躁……阿讷年轻天真,不识人心复杂,有时被贱婢骗了亦不能及时悔悟。望陛下明察。”

“你是驸马的父亲,教训他教训得狠了,恐怕驸马心生怨怼,有损你父子和睦。这样吧——”

“陛、陛下!”

傅润把帕子扔回水盆中,面无表情地下旨:“孤是天下人之父,子不教父之过,唤他入宫,孤亲自打他三十鞭子。陶相安心,孤心中有数,若打坏了,兰真尚在病中,岂不生孤的气?”

自从圣人收拾了以石斌为首的南行台,南方诸行省风声鹤唳,俨然听他调度,不敢生出二心。

中枢风向有变,今时不同往日,陶先哪里敢轻易抗旨,咬牙替儿子认了,还要作感激状谢恩。

傅润唔了一声,收起玩笑心思,冷冰冰地说:“下去吧。”

今日赵坼依旧告病在家。

不知彗之在赵府睡得好不好……

他是皇帝,他注定终生困在京都这座黄金笼里,但彗之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后宫。

同为男子,他自然懂得好男儿当建功立业,方不算虚度一生。

如果他让皇后赵氏就这么一“病”不起,以赵坼义子的身份调彗之去……

傅润翻开赵斐之的亲兵三千里加急递回京的军情密函,眉眼间笼罩着影影绰绰的水雾。

今年天寒,江南尚且要减产,何况鞑靼的草原荒漠。

彗之。

彗之。

他不敢拿他的皇位赌赵家父子的忠心。

他还总是犹豫,总是踟蹰,更不敢赌赵彗之的心。

哪怕他彻夜地做噩梦,梦见彗之坐在床边低头擦剑,朝他温柔地说了句什么,忽然消失不见。

*

“嗳,是公子,公子出来了!”书童眼尖,猛拍大腿,高兴地叫了两声。

李轩昂在狱中虽然不受打骂,吃穿如常,到底禁不住恶臭和逼仄,乍见朝日,痛苦地闭眼。

书童唇红齿白,伶俐地跑过去捏肩,“我家公子遭罪了。夫人烧了水,好酒好菜一切备好了。”

李轩昂苦笑,脑海中浮现一位面孔模糊的女子,呼出一口浊气,“父亲呢?”

“老爷……老爷在家有要紧事,嗐,都是五老爷不好,泉府司这样的好差,谁不收点孝敬,可五老爷也忒贪了!听说还奸污了好些个女孩儿。太后娘娘下懿旨责问李家;陛下纯孝,说本来不欲牵连,可太后她老人家坚持,勉强催令老爷清查各房开支,后日大朝就要递上去。”

如若平时没有做假账的习惯,这么一来,即便不是有意,哪里出了纰漏,等于伸脖子找死。

李轩昂耷拉着眼皮,以手抵额遮挡刺眼的晨光,“我还以为父亲生我的气,不肯来见我。”

书童扶李轩昂上轿,手往下移,“公子想岔了。老爷为公子的事,头发白了好些。公子~”

李轩昂冷声嗤笑道:“怎么?屁股痒了?”

书童眼圈发红,吓得缩在一角不敢动。

轿子颠簸,书童好容易扶住,眼前兀地出现一双青底靴,遂流露几分羞意,颤巍巍伸手去捧。

……

李轩昂回府,惊动了母亲李夫人,待他回自己的院子,已迫近午时。

“静桐,你歇着,我自己去沐浴就好。”发妻几月不见消瘦许多,李轩昂看了到底有些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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