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
冯二笔进屋替楼喻收拾明日出行的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嘀咕道:“现在都十月了,天气这么冷,等到了北境,岂不是会更冷?”
“那就多带一些厚衣服。”
楼喻之前让人做了几套棉袄背心,穿在里面既暖和又看不出来,非常实用。
他顿了顿,突发奇想道:“把装着注射器的匣子也带上。”
“殿下带这个做什么?”
楼喻笑了笑:“不做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他只是忽然蹦出了这个念头。
反正体积小,随便塞哪儿都成。
“殿下,霍统领求见。”门外杂役禀报。
冯二笔盖上箱笼,笑道:“霍统领又来给殿下按矫了。”
“二笔,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交待霍统领。”
冯二笔听话地出了屋子,在院中迎面碰上霍延。
“冯大人。”霍延主动开口。
他身着戎装,月色下萧萧肃肃,看不清神情。
冯二笔停下脚步。
“此行路远,你随侍殿下左右,照顾好他。”
“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
冯二笔微微皱眉,照料殿下本就是他的职责啊,霍延说的不是废话吗?
“多谢。”
霍延郑重躬身一拜。
冯二笔:“……”
哪里不太对?
没等他想明白,霍延便已入了内室。
楼喻端坐书案后,抬首看了霍延一眼,“坐。”
桌案上放着一份地图,是一张简略的大盛边境和北境草原的地图。
上面除了北境势力版图、河流主干道以及几座小山,便没有其它。
“而今乌帖木退回东部草原,骨突王战力有损,王储支持议和,二王子蠢蠢欲动,北境势力错综复杂,咱们需要从中寻到破局之法,你怎么看?”
霍延垂眸:“若是乌帖木从外袭击,二王子从内生乱,王庭必危。”
灯光下,少年统领眉锋若剑,眸似渊海,声线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楼喻抬眸看他一眼,继续道:“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王庭局势到底如何,还需我亲自走一趟。”
“嗯。”
长久的沉寂后,楼喻喟然一叹。
“霍延,与乌帖木合作一事,就交由你去办,能做到吗?”
霍延抬首,定定望着他。
“我能。”
他曾发过誓,要为眼前之人披肝沥胆,效死勿去。
他不会食言。
楼喻吩咐他的事,他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做。
但——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他嚯地起身,转而背对着楼喻,沉声道:“惟望殿下珍重。属下告退。”
“霍二郎。”
楼喻叫住他。
霍延顿住脚步,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有东西给你。”
楼喻拿出一个布包,转到霍延面前,嘱咐道:“这里面是我让纺织厂给你做的棉马甲,北境风寒,你北上后记得穿上。”
霍延问:“那你呢?”
楼喻笑:“我自然也有。”
他将布包塞到霍延手上,“我可是世子,谁能有我过得好?我还有阿煊送我的袖弩,你别太担心了。”
霍延本不是扭捏的性情,此时此刻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双手接过布包,凝视着貌华神秀的世子殿下。
“属下即刻领兵北上,殿下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需得连夜率部往北,从吉州边境深入东部草原,找乌帖木谈判。
吉州边军一直和庆州保持着良好合作,一定不会多加为难。
越早与乌帖木敲定合作,他就能够越快赶去王庭,就近保护楼喻。
楼喻垂眸敛目:“一切小心。”
少年统领转身迈出屋子,袍角拂过门扉,溶于暗暗夜色中。
楼喻忽生冲动:“霍延!”
霍延于廊下立足,却未转身。
身后传来世子清亮朗润的声音。
“我在王庭等你。”
霍延嗓音暗哑:“好。”
十月初四,辰时初,东曦既驾,辉景流光。
楼喻率随行护卫,从庆州出发,一路骑快马,迅速赶往京城。
依据冯三墨的消息网,他们走的都是流匪少的路段,并未遇上多少危险。
路上即便有三五成群的强盗,也被一行“骑兵”震慑,根本不敢上前。
一路疾驰,终于在十月初九抵达京城。
京城好似变萧条了。
楼喻奉命入宫听旨,领使团旌节,与礼部官员队伍于宫外集合。
礼部侍郎严辉三十来岁,相貌周正,身姿伟岸,虽为文官,却颇有气势。
他朝楼喻躬身一拜:“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其余官员皆行礼以表尊敬。
楼喻面无表情吩咐:“为赶时间,本世子骑快马来京,不过此去北境,行路遥远,还请严侍郎为本世子备一辆车。”
众人观他神情,心中颇能理解。
任谁突然被派去出使北境,都不会高兴。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与庆王世子无关,圣上此举,不过是拿他挡灾。
世子殿下心有愤懑实属正常。
严辉拱手道:“请殿下放心,下官定会安排好车驾。”
十月初十,使团于京城出发,向北而去。
李树等人护在楼喻马车旁,冯二笔和宋砚皆坐在前室候命。
前头杜芝身着铠甲,领三百兵开路,其余兵力或护在礼部官员的车驾旁,或缀在队伍后头。
行路大半日,队伍进入肃州地界。
楼喻掀开车帘,吩咐李树:“叫人跟杜芝说一声,停下歇息片刻。”
李树派人去了。
片刻后,府兵满脸气愤地回来,身后跟着骑马的杜芝。
杜芝相貌堂堂,英武帅气,一眼看上去挺唬人的,奈何长了一张嘴。
“世子殿下,我们这是要出使北境,不是去游玩,您别在这耽搁工夫了。”
冯二笔怒目:“怎么说话呢!”
“杜统领,我累了,要歇息。”楼喻半点面子不给,“你要是急的话,可以先行一步。”
杜芝眉头紧锁,神色轻慢:“世子殿下,您一直在马车上从未下来过,还能比咱们更累?”
楼喻面色阴郁:“圣上封我为正使,你若不听令,不如先回京城自请当这个正使,谁爱当谁当。”
双方陷入僵局。
严辉连忙来当和事佬。
他先对楼喻说:“世子殿下请息怒,杜副统领心忧澹州,想早日收回失地,难免心急了些,您见谅则个。”
又对杜芝说:“杜副统领,世子殿下乃此行正使,咱们皆听他号令,既然殿下累了,便就地休息片刻罢。”
“哼!”
杜芝调转马头,抿唇离开。
这是妥协了。
一行人就地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