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 第286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穿越重生

  舒景一开始就对蒋幼娘敬而远之,保持着想当的距离。蒋幼娘的眼中没有界限,她也不觉得奴籍有什么问题——她自己也在奴籍,现在身份文书也在赵小姐手里,奴籍又怎么了?

  有谢青鹤这样不好糊弄的主子在,舒景哪里敢招惹家里的女主人?为了拒绝蒋幼娘的“好意”,舒景甚至会故意显得与蒋二娘亲近些。蒋二娘知道分寸,二人的关系暧昧却点到即止,是安全的。

  哪晓得此举越发刺激了蒋幼娘,姐妹俩吵架时,他就被拎了出来当靶子。

  现在他更是因此被主人当作姊妹离心的祸首。

  舒景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艰难。那两个吵起来的是主人的姐姐,他不过是个奴婢,孰重孰轻一目了然。而且,他主动勾引了蒋二娘,在主人的眼里,两位姐姐关系失和,只怕他就谈不上无辜了。

  他很想替自己辩白。

  可是,怎么辩呢?说他一直躲着蒋幼娘,从来没有勾引过蒋幼娘?

  那不是自己撞枪口上找死么?

  舒景只能低头不语,等着主人处置。

  “二姐姐的女红铺子若是开起来了,住在街上也方便应门打理生意。明日我去人市给她挑几个打下手的使女,她带着做学徒也好,做奴婢也好,铺子那边也住得开。”谢青鹤是临时做了决定,说话跟着思绪走,语速比较缓慢,“你,去给二姐姐守门。”

  蒋二娘与蒋幼娘都对舒景有了好感,谢青鹤觉得这件事不妥当。

  一来舒景身份成谜,他的过去显然非常复杂,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可能将姐姐托付终生。

  二来舒景态度成谜。他勾引的是束缚着自我的蒋二娘,对热情奔放的蒋幼娘不假辞色。究其原因就是他不想跟蒋家姐妹扯上任何关系,才会选择绝不可能的蒋二娘去讨好。

  有了这两条,谢青鹤就绝不会让舒景碰两个姐姐一下。

  舒景万万没想到谢青鹤的解决思路如此清奇,正常情况下,不是该除掉他这个祸水么?

  ※

  谢青鹤下了决定之后,做事雷厉风行。

  次日本是庄彤与贺静上课的日子,谢青鹤给他俩布置了功课,就带着舒景去了人市。

  庄彤与贺静都是面面相觑。怎么突然决定去买奴婢?前儿来的时候也没听说这事啊。看见蒋二娘因哭过肿起的双眼,两人就明白了。好嘛,姑姑们又吵架了。

  下午,谢青鹤就带了三个女孩子回来,小的只有六岁,大的也才十二岁。

  他说人都是给蒋二娘买的,资质好就当个绣娘,资质不好就做些洒扫做饭的家务活,实在不行还能帮着站站铺子,招待招待客人。反正女红铺子多半都是女客。

  蒋二娘压根儿也没有弟弟想把自己支走的意识,一下子来了三个小女孩,家里住不开,她很自然就把人安排去了街上铺面,又觉得几个孩子住着不安全,想要去陪着。

  谢青鹤还记得她当初要拿绳子把舒景拴住的往事,明显就是怕这几个买来的丫头跑了啊。

  “叫小严去给姐姐守门。”谢青鹤说。

  自从昨天被蒋幼娘搅闹曝光之后,蒋二娘一直战战兢兢,怕弟弟为此苛责舒景,或是责怪她行为不检。如今谢青鹤主动安排舒景给她守门,在她看来,就是默许了此事,把舒景送给她了。

  蒋二娘自然不会真的对舒景有什么想法,但是,这事过了明路,以后把舒景当猫儿狗儿逗弄一番,也不必担心弟弟发怒或是妹妹说闲话,蒋二娘心里舒坦了许多。

  尤其是,弟弟表态之后,她就不必担心妹妹来抢人了!

  蒋二娘欢天喜地地带着人搬家,高兴得晚饭都没在家里吃。

  蒋幼娘则差点气死。

  她是真的很喜欢舒景,也很想跟舒景有点什么!

  这下可好,舒景彻底跑了!

  解决了蒋二娘的问题之后,谢青鹤安抚蒋幼娘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

  蒋二娘与舒景搬到街上铺子里之后,谢青鹤托庄彤帮忙,从乡下雇了一家四口。丈夫老黄负责守门兼做粗活,妻子郑嫂负责厨下,两个女儿就给蒋幼娘当丫鬟,听她差遣。

  蒋幼娘从家务中解脱出来,每天就跟着谢青鹤读读书,写写字,如今也是有丫鬟的小姐了。

  她不如蒋二娘那么勤俭自持,既然有好日子过,为什么不过好日子?

  蒋幼娘用上了丫鬟,捧上了手炉,还跟着糜氏学品香调香。往日只觉得这人身上好闻,那个屋子有药味儿,渐渐地懂得多了,才知道这是什么香,什么季节适用……

  糜氏跟她聊天,笑道:“先生用香从不出错,我以为姑姑们都懂呢。”

  谢青鹤曾有梦境知晓未来之说,蒋幼娘原本将信将疑。如今读书认字增加了许多见识,又有服侍赵小姐、与糜氏这样的官家贵妇交往的经历,懂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觉得弟弟来历玄奇。

  糜氏的疑问不好解释,蒋幼娘还得帮着遮掩:“让你见笑了。我们贫家小户能供得出一个就阿弥陀佛了,一块肉还得紧着阿弟吃呢。许多事情确实他懂,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如今条件稍好了些,我又有幸与阿糜相识,白得了这么多见识。”

  糜氏的丫鬟烟儿嘴角微撇,将心底的不屑压了下去。

  贺静对谢青鹤执弟子礼,尊称呼蒋家姐妹“姑姑”,糜氏也跟着这么称呼。事实上,谢青鹤对贺静态度比较随意,提起糜氏则多半是尊夫人,夫人,并没有真的把贺静和糜氏当晚辈。

  蒋幼娘对糜氏一口一个“阿糜”,她是觉得很亲昵,糜氏的丫鬟嬷嬷都很不悦。

  这个称呼是隐含了上下尊卑的,如糜氏这样的高门贵妇,只有她的婆家长辈、大姑子,才能连着姓氏称呼她“阿糜”。蒋幼娘这么称呼糜氏,就是自认糜氏的长辈,将糜氏视为卑幼。

  若谢青鹤是名满天下的宿老前辈,如庄老先生那样的文宗,他的姐姐这么称呼糜氏也说得过去。

  偏偏谢青鹤自己就是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蒋家又是贫门小户出身,蒋幼娘无论出身见识才华乃至于夫家前程,没有任何一点能与糜氏比肩,她这么大咧咧地叫“阿糜”,糜氏的丫鬟自然不爽。

  糜氏自己倒是毫无所觉,教蒋幼娘捏好香丸,闲聊到别处:“我听贺郎吩咐,今年就在羊亭除夕,族内大祭也不去了。说来这倒是我第一回 独自操持年节大事,就说早些安排采买年货吧,又不知道这天气会不会放坏了……唉,这要是在京城,早就冻上了。”

  “都说江南暖和,其实,元旦前后也是冷的,菜肉不在炭火屋子里放着,也能存上三五日。”蒋幼娘解释了一句,又忍不住问,“你们不回家过年,家里长辈也准许的么?”

  谢青鹤不是爱嚼舌根的人,蒋幼娘也没有别的消息渠道,她不知道贺静临走时去迁西侯府套了原时祯麻袋,也不知道前段时间京城传来消息,说卧床数月的原时祯重伤不治,已经死了。

  糜氏也不能把丈夫打死人的事四处宣扬,苦恼地说:“京城出来一趟也不容易,顺风顺水也得整十日。算起来我们才来羊亭也才几个月,恰恰安好家,孩子刚刚安定下来,还是怕孩子年纪小,折腾生病。家里老人都极慈善和蔼,不叫回去呢。”

  蒋幼娘知道贺静在羊亭玩了好几年,贺静家里也没怎么管他,她以为世家教养就是这么宽放。

  提及贺颛,蒋幼娘又有些奇怪:“好久没见到颛儿了。你怎么不带他来玩儿了?”

  糜氏无奈地说:“他爹说,天天抱出来玩,性子都玩野了。这不是被他爹拘在家里读书么?小小的人儿,卯时就起床去读书,下午才能从书房出来。日程排得比我这个做娘的都紧凑呢!”

  蒋幼娘面露同情之色:“也太小了些。”

  糜氏的丫鬟烟儿就更不屑了。大凡世家子都是五岁开蒙认字,这是公认的入学年龄。

  糜氏讨喜的地方就在于她不爱反驳别人,顺着蒋幼娘的话点头附和:“正是呢。天不亮就得起来,孩子发困就搂着嬷嬷脖子不放,撒娇说,嬷嬷,好嬷嬷,不起床。你猜他那嬷嬷怎么说?”

  蒋幼娘很好奇:“给他讲道理么?”

  糜氏没好气地说:“他那嬷嬷就说,哎哟,小祖宗,再不起来,太太来看你啦!”

  几个丫鬟都笑得前仰后合。

  蒋幼娘没找到笑点,只好陪着笑了一下,糜氏又说:“那日被我听见,气了个倒仰。分明就是他爹强要他去上课,与我有什么关系?倒要我来做这个恶人。我把他那嬷嬷叫来,教她改了个词儿,以后就说,再不起床,老爷来看你了!你猜那嬷嬷怎么说?”

  “怎么说?”蒋幼娘真有些好奇了。

  “他那嬷嬷说,太太,说过的,不顶用!少爷说,不慌,叫老爷来一起睡!”糜氏一脸快气死的表情,身边的丫鬟又捂嘴笑了起来。

  蒋幼娘终于找到了笑点,跟着哈哈哈笑了起来。

  糜氏此来没打成牌,蒋二娘的铺子已经准备开张了,压根儿就没空回来。陪蒋幼娘捏了半天香丸,说说话,她似乎也很开心,贺静下学的时候,她就跟着贺静一起回去了。

  这回她没有与贺静同乘,坐上自己的马车之后,糜氏脱了手上的戒指,狠狠一掌拍在烟儿脸上。

  烟儿惊慌失措:“小姐?”

  “我带你出门交际,你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的什么鬼脸?我尚且要好生赔笑讨好她,你倒是不得了,翻起白眼嘲讽她,你又是个什么下贱东西?当丫鬟的倒踩到了主母脸上!”

  糜氏吩咐在身边的嬷嬷:“以后都不许她跟着出来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第179章 溺杀(25)

  随着年关将近,蒋家姐妹再次提及了回家探望父母的事情。

  团年祭祖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之一。蒋二娘提问此事理直气壮,蒋幼娘也不敢与她争吵犟嘴,态度非常暧昧。都知道蒋幼娘不想回家,可是,过年不回家拜见爹娘,说出来就要被骂不孝之人,蒋幼娘承担不起这罪名。

  谢青鹤就觉得,自己离家走得还是不够远。若是远在千里之外,打发人送份节礼也就是了。

  他不想再与蒋占文夫妇联系,他也可以不与他们联系。

  只是蒋二娘、蒋幼娘尚且要在世俗中生活,承受不起世俗的指点,也过不了离群索居的生活。

  “我回去一趟,看看情况。”谢青鹤说。

  蒋二娘和蒋幼娘都很错愕,这是不打算带她们回去?

  “我就回去几日。家里有事差遣舒景去办。我已叮嘱过庄彤和贺静,你们有解决不好的事情,去找他们。庄彤初一要下乡祭祖,初二就会回来。贺静在羊亭没什么事,尽管去找。”在谢青鹤的心目中,庄彤比贺静靠谱一些,又是本地人,背后还有庄老先生坐镇,有事找庄彤才是首选。

  蒋幼娘非常满意他的安排,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蒋二娘思来想去,也觉得弟弟的安排很周到。她这样和离归家的妇人,以本地风俗来说,在家过年会给娘家触霉头添晦气,就算住在家里,年前几日也要挪到别的地方避几天,过完年才能回去。

  真要说起来,蒋幼娘卖给赵家当陪媵,也算是“嫁”出去的闺女了,同样算不得在室女。

  “我给爹娘做了衣裳,做了鞋,还有些冬笋雪菜,你记得带回家去。”蒋二娘说。

  谢青鹤瞥了她收拾出来的大包袱一眼,微微点头。

  “家里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那安家会不会欺负人。弟,你回去时带着小严,他人高马大又能打架,真出了事还能护一护你。家里你不要担心,这不是还有老黄一家在么?街坊邻里关系也好,至不济还能去小贺那里找人来帮忙。”蒋二娘关切地说。

  谢青鹤摇头道:“小严要留下看守门户。我能独自上京,还不能独自回家了?”

  蒋二娘还真没见过谢青鹤在京城两次单挑迁西侯府的威风,道听途说之下,难免怀疑。只是谢青鹤坚持不肯带走舒景,蒋二娘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把塞在大包袱里的重物又拆了一些出来。

  蒋幼娘看着都忍不住好笑:“二姐是怕弟扛不动么?”

  蒋二娘叹气:“他是个读书人。哪里能让他做这些粗活儿?”

  舒景听闻此事,悄悄给蒋二娘出主意:“这也简单。奴可随行送主人回临江镇,将年货提进门之后再回来。反正庄家的船也是要回羊亭的。乘乌蓬小船来回不过一日间,误不了事。”

  蒋二娘忍不住捧住他的脸,笑道:“你说得对,正是这个道理。我去跟弟说。”

  谢青鹤压根儿就不想给蒋占文和张氏捎带年礼,否则,他要孝敬爹娘,庄彤怎么也得借出人手,帮他装箱装船体体面面地抬回临江镇去。

  但是,蒋二娘准备好了要舒景跟着带回去,他也不好拒绝,点头准许舒景跟随。

  庄彤和贺静都知道他要回临江镇过年,提前来小院拜年问候,热热闹闹地吃喝了一天。庄彤是照着入室弟子的礼数来磕头,送了极贵重的年礼,谢青鹤给了他一个红包,里面只放了一枚铜钱。

  “此钱压祟。携在身边,旦夕莫弃。”谢青鹤叮嘱说。

  庄彤炼气已经大半年了,他自己天资甚好,又有谢青鹤这样的名师指点,进境神速。他拿着这枚铜钱就有一种很隐约的感知,一钱入手,心平气和,灵台无比清澈。

  贺静也是递过师帖的,也要跟着磕头拜年,糜氏抱着儿子贺颛过来,笑道:“先生,颛儿给先生磕头,也求一个小红包。”所谓小红包,显然也是要庄彤那样的“特殊”铜钱,一枚即可。

  “都有,都有。”谢青鹤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贺静、贺颛,连带着糜氏都有份。

  贺静与糜氏皆是一枚铜钱,贺颛则是一把银质的长命锁。

  糜氏拿着属于自己的小红包略有些惊讶。

  跟着谢青鹤学艺的是贺静,常年在谢青鹤跟前侍奉应承的也是贺静,贺颛作为贺静的儿子,是贺静血脉的延续,是谢青鹤的小徒孙,得一份赏赐不奇怪。她居然也有一份?而且,与贺静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