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恩 第373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穿越重生

  谢青鹤把剪烂的旧衣裳收了起来,重新挑了一件合适的衣裳,麻利地下手裁剪。

  林姑震惊地看着他:“小……你会裁衣裳?”

  “手熟而已。”

  谢青鹤上辈子常见二姐姐、三姐姐裁衣裳做针线,他自己也学过刺绣,以他想来,这事不难。

  眼前有布料针线,脑海中有小师弟的模样尺寸,谢青鹤直接动手,心中自然就会涌起无数个“这里减两寸小师弟穿着刚好”“这里短三分小师弟穿着舒适”……的念头。

  刷刷刷几剪子裁短了布料,谢青鹤熟练地穿针引线,将布料一一拼缝。

  等伏传拎着还滴水的篮子进门时,衣裳已经改好了一件,谢青鹤正在改第二件。

  “哎?哎?!”伏传放下篮子就往谢青鹤身边扑,“大师兄,你给我缝衣裳?这么快就缝好了?真的是大师兄给我缝的啊?”

  “就用线把两片布缝起来,能有多难?”谢青鹤把改好的衣裳给他,“试试合身么?”

  伏传乐呵呵地扒了衣裳,马上就把那件改好的小袍子穿了起来,拉拉肩膀,扯扯腋下,两只手贴着腰线轻抚一圈,很满意地点头:“比素姑做得还好。”

  谢青鹤微微一笑。

  素姑只能用软尺量体,其实也不知道伏传的活动习惯。谢青鹤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小师弟身上哪处是软肉,哪处是硬肉,起居坐卧时姿态如何,喜欢怎么动作。他给伏传裁剪的衣裳,自然是最合体也最符合伏传心意的。亲密爱人彼此相知的默契,针线上人怎么能比?

  伏传也回过味了。见谢青鹤还在缝第二件衣裳,他跑过来对谢青鹤说甜话:“难怪丈夫娶妻之后,都要穿妻子亲手缝的衣裳。”

  谢青鹤并不介意被小师弟称为妻子,只是林姑就在一边,他也不好回得太露骨。

  伏传先把李子给林姑分了一堆,拎着李子回到桌边,先给谢青鹤喂了一个,自己含了一个,乖乖地坐在一边看谢青鹤缝线。谢青鹤挺意外。小师弟亲自买的李子,亲自洗了送他嘴里,居然没有问甜不甜,好不好吃?

  “你怎么了?”谢青鹤轻声问。

  伏传伸出一只手,去接谢青鹤嘴里的李核。

  谢青鹤很习惯地吐在他手心,伏传也很习惯地处理掉李核,又给谢青鹤嘴里摁了一颗。

  谢青鹤满头雾水。

  这一颗李子吃完之后,谢青鹤将果核含在嘴里,问道:“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我已经学会了。”伏传宣布。

  谢青鹤:“?”

  伏传这时候才抬头,发现谢青鹤嘴里的李子又吃完了,连忙伸手去接:“我已经会缝针了。以后我也给大师兄做衣服。”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好。”

  就算谢青鹤并不需要伏传给他做衣裳,小师弟真心实意的殷勤也得高兴地接着。

  林姑将李子包在嘴里默默地啃着,李子很脆,她也不敢很用力地咬碎,只怕发出啵啵的声音,惊动了那边两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就算那边是两个小孩,林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暧昧。

  关系再好的兄弟,也不会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当做“妻子”,要给“丈夫”做衣裳吧?

  林姑在楚家做了一辈子下人,最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我啥也不知道”。

  ※

  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孤女,一直住在客栈里,这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林姑只说家里不方便,带着女儿外出暂住两天,到第三天上就收拾好行李,“娘仨”一起回家去了。远远地走了好几条街,重新找了一间客栈,又是同样的说辞,一间房暂住两日。

  住店期间,谢青鹤和伏传会把附近的地图都画下来。

  趁人不备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谢青鹤,会学着王都少年的打扮,易容之后混入市井,去打听各方面的消息。伏传则留在客栈里,陪着林姑,维持住三人的身份。

  谢青鹤花费这么多力气去打探消息,这事原本该由陈家奸细来做。

  就因为姜夫人突然之间丢了陈家给的马甲,自己冒充了崔氏去韩丞相府,打断了一切计划。

  韩丞相府不大容易接近,谢青鹤也没妄想直接去见姜夫人,他找机会去附近晃荡了好几趟,连常朝都没撞见。这时候王都却有大事传得沸沸扬扬——

  燕城王妘黍在朝堂上掌掴郎中令王琥。

  郎中令为秦廷九卿之一,掌管的差事比较复杂,因其执掌禁军,兵权在握,就比较嚣张。

  如今秦廷势弱,全部的兵力都龟缩在王都附近,外边已经没有实际掌握的兵马了。能在这个时候当上郎中令、执掌王都大权的,必然是秦帝的心腹臂膀。得罪他,不啻于得罪皇帝。

  然而,燕城王妘黍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哐哐地打了他几个巴掌。

  “就是为了楚家那事。”谢青鹤回来给伏传转述。

  伏传的小尾巴都要摇起来了,笑道:“挖个坑他们就乖乖往里跳。”

  当日与楚家上下分别时,楚家好几个年长的家人都不愿让他们离开,伏传就给他们出主意,叫他们去找王都的贵人们哭诉求救。当时伏传提到的是东宫太子妘使,皇四子荆王妘濮,以及皇姑素长公主妘宝器。

  伏传说太子仁爱。可惜,太子妃是王琥的女儿。

  伏传说荆王公正。荆王生母王贵人就是王琥的姐姐。

  素长公主倒是和王琥没什么关系,也是真的很贪财。问题在于,她敢得罪王琥吗?她不敢。她敢吞吃楚家的财产吗?她当然敢。

  太子和荆王找了也没用,去找素长公主基本上等于送菜。

  搞明白事态之后,楚家没有辜负伏传的希望,把这三人都一一略过,直接找上燕城王诉苦求救。

  “燕城王在牢里关了十年,脾气还这么火爆?”伏传很关心事态发展,“他当朝掌掴郎中令,皇帝是什么反应?唉,可惜都是市井传闻,过了几手的消息,不知道真假。”

  市井之中各种消息都有,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皇帝雷霆大怒,怒斥郎中令处事荒唐,也有人说皇帝雷霆大怒,骂的是燕城王居功自傲、不知尊卑,还有消息说不对,皇帝根本就没说话,燕城王把郎中令打昏了过去,皇帝就灰溜溜地退朝了……

  “不必听细节。”谢青鹤点出了最重要的一点,“王琥还好端端地做着郎中令。”

  这就是关键所在。

  王琥是天子的心腹,代替天子掌握着兵权。

  不管燕城王是为了什么目的弹劾王琥,在天子心中,这都是想跟他夺权,要造他的反。

  “我就是想不明白。燕城王总不会是个愚人,他要解决楚家的麻烦很简单,根本不必上朝弹劾,私底下找郎中令说一句话,王琥难道不给他这点面子?非要去朝堂上大闹一场。天子原本就猜忌不信任他,他俩还有十年前的私仇……”伏传摇摇头,“我看不用我们挑拨,他自己就能作死。”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有些事情,纵然知道后果,也不得不去做。”

  “大师兄的意思是,他知道会得罪天子,故意去朝廷上打王琥?”伏传想不通,“图什么呢?”

  谢青鹤摇摇头,看向窗外沉寂的黑夜。

  他不能猜测燕城王的心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天命在陈。

  秦帝与燕城王的关系不用挑拨就很恶劣,君臣间能保持着勉强的和平,最大的功臣就是对秦廷虎视眈眈的陈家。这时候有楚家险些灭门的案子横插一杠子,暂时还看不出来秦帝与燕城王的底线在哪儿,双方未必会那么快撕破脸皮。

  “家里一直盘算着,让这边自毁长城。”谢青鹤觉得情况未必那么顺利。

  伏传也慢慢品砸出其中的味道:“大师兄是说,万一逼得急了,搞不好玉碎的是谁?”

  “你若处在燕城王的处境,会冲上朝廷掌掴手握重兵的大臣么?”谢青鹤反问。

  伏传所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燕城王这个暴脾气,真的说不好啊。万一没哄得秦帝降旨诛杀燕城王,反倒逼得燕城王先一步逼宫自立,那就……很糟糕了。

  谢青鹤放下床帐,把伏传塞进被窝里:“睡吧。明天我再去找找九阳。”

  “要不,明天我去走一趟?”伏传觉得大师兄没有修为实在不方便,“来王都有五天了,一直没和阿母联系上,我有些担心。时间久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谢青鹤总担心这边还有神神鬼鬼的事情,小师弟少了些见识会吃亏。

  “恰好明天要搬客栈了。明日收拾好找个丞相府附近的客栈落脚,你去那边找人,我在外边接应你。”谢青鹤下意识地搂着伏传,两人睡觉时靠在一起,“若有应付不了的事,记得喊文师妹。”

  伏传忍不住扑哧。

  谢青鹤把他捂在被窝里:“把林姑吵醒了。”

  伏传憋着笑,不住点头:“大师兄,我们这样打不过就喊文师妹,是不是很作弊?”

  “也不与人争,哪里就算作弊呢?”谢青鹤安慰。

  伏传偷着乐了一会儿,又说:“但是,这样感觉好爽。”

  谢青鹤想了想前不久一道雷轰死恩州石倦、迅速退敌的故事,跟着点了点头:“倒也是。”

第230章 大争(42)

  次日清晨早起,林姑就照着从前的计划,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挪窝。

  对客栈的说法,自然是已经解决了家中的麻烦,这就要回家去了。她一口地道的王都口音,客栈上下都没怀疑过她的身份,常来送食送水的伙计还来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搬东西。

  林姑花两个小钱打发了热心肠的伙计,端了早饭回屋,谢青鹤与伏传也已经起床了。

  “快吃饭吧。”林姑把饭菜摆开,两碗黄澄澄的小米粥,一碟素蒸山菌,还有一小块切开的肉。

  她把那碟肉放在伏传跟前。

  这年月普通人家很难得吃上一回肉,客栈食肆里供货也很有限。

  这几日相处下来,林姑发现“小女”对吃食上特别上心,特别爱吃肉,暗暗记在心里,总要想办法给他弄上一点。这一碟肉就是林姑笼络了客栈的小伙计,关照伙房特意弄来的。

  伏传拿筷子去戳裹着山菌的菜叶,噗地把菜叶戳烂,露出里边的山菌。

  “素的啊?”伏传没什么兴趣,转头就去夹肉。

  谢青鹤问林姑:“我在王都鲜少见到肉档。如今街面上很少贩售肉食?”

  “早几年市面上卖的都是恩州的牛羊,前些时候断了供,再不来了。”林姑提及恩州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谢青鹤一眼,“城里也有饲育肉畜的人家,大的就有三家。胥家与恩州走得近,恩州出事之后,胥家经营不善,家业都拆卖给了同城的芈家,如今街面上售卖的肉食,大半是芈家所供。”

  “还有个大畜牧主则是城西的符家,前不久,抛却了家业,举家出城去了。”

  “以往还有猎户出城去打些肉食,货予客栈食肆,现在街面上肉少,花钱也难以采买,城门吏揪着回城的猎户不放,十样猎物倒要抽走十一样,若是不依还有牢狱之患。渐渐地,猎户们也不爱去城外猎物,市面上的肉就更少了。”林姑说。

  谢青鹤想了想,又问道:“想来粮食蔬果也相差无几?”

  林姑点头:“新鲜蔬果也是这样。各家都有存粮,还能消耗些日子,家中再有一两块地,种些菜蔬省着些也能熬得过去。唯独肉畜出栏须时。以前……家里也是养些狗儿兔儿,长得快。”

  伏传嚼肉的动作顿了顿,咽下之后,问道:“这是什么肉?”

  “是兔肉。吃着略像鸡。”林姑解释。

  伏传不大相信:“我吃过兔子。”根本就不像兔肉!

  林姑含笑道:“兔儿肉不如牛羊肉值价,客栈食肆会用些炮制的手段,让兔肉的口感向牛马肉靠拢——倒也不是特别的相似。只是这炮制过的兔肉比牛羊肉便宜,寻常人也不会太过计较。”

  “兔肉就很好吃。”伏传突然觉得面前的肉不香了,“何必非得弄成牛马肉的味道。”

  谢青鹤从菜叶里挑了一块香菇给他,说:“待会儿去吃兔肉。”

  吃过早饭之后,谢青鹤与伏传各背了一个包袱,牵着林姑出门退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