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星露
席观月唇畔抿起一点无奈似的柔和笑意, 侧身又探到车里, 似乎在和里面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车里的人似乎脾气不大好,任凭席观月百般劝解也不愿意下车。
席观月倒也是好脾气, 兀自忍耐着车里人的造作,依旧是温声软语, 好声好气地哄着,反倒叫那候在檐下的僧人有些看不过眼了。
“我佛慈悲,小贵人为何不愿下车?”
车里的人这才安静下来,席观月又絮絮地说了些什么, 总算叫那位尚未见过面的小贵人收敛了脾气不情不愿地从席观月掀开的门帘子里下来。
能叫当朝丞相亲自揭门帘并护送至此, 想来叫一声“小贵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烟粉色的长裙和缀着珍珠的玲珑绣鞋。
莫非是哪家的贵女。
席相至今并未听闻和哪位女子有过接触, 京城中人也没有听说过席家有什么未出阁的女眷。
“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 闹脾气的话是会被佛祖看笑话的。”席观月侧过脸去偷偷同那姑娘说着些什么, 总算把人哄得乖巧下来。
青衣僧人抬眼见那位骄矜的贵女。
少女梳着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双环髻, 缀着几枚栩栩如生的蝴蝶珠钗并嫣粉丝带, 精致眉眼间描着一点浅淡妆容,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光是这惊鸿的一瞥,却叫僧人不住念了声佛号。
这小娘子生得清秀端丽,可是一生却算不上好,命中注定要有诸多劫难。
席观月握住了姜迟一只手,对着僧人露出一点冷淡笑意:“这位姑娘是先皇周贵妃娘家的侄女,也是我未过门的小妻子。”
席观月说到“小妻子”咬字好像格外带了点风月调笑的意味,惹得那面皮薄的小周娘子瞪他一眼,咬着朱红色的唇不愿意说话。
原来是那位周贵妃的亲人。
周贵妃不过一介白身,获宠也并未惠及家眷,有不认识的周家女眷想来也是正常。
“周娘子。”
是僧人行礼,姜迟也不好直接无视,只好闷闷地点点头:“大师。”
三人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禅房,早已有小沙弥准备好了茶水和蒲团。瞧见人来了便慌慌张张地退出去,许是太紧张了脚下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听到了一声没有压抑住的笑声。
小沙弥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眸。
小沙弥呆了一呆,竟然愣住了。到底修行尚浅,瞥见这样摄人的美貌,也乱了几年来修行的佛心。
姜迟被那小和尚一瞧,有点心慌地偷偷和系统说:“他是不是看出我不是人了?”
都说佛门净地是不让妖物进来的,虽然身上暂时没什么不适,看见这些和尚还是忍不住会紧张害怕。
要是被抓住了狐狸尾巴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系统叹气:“不可能的,这不是灵异本,没有超能力的存在啦,连那个老和尚都没看出来,一个小和尚就更不可能啦。”
说的也是。
但是话说回来,难道是笑得太大声被发现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
“明智,又冒失了。”老和尚连眼睛都未睁开,却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抚摸着缠在指间的佛珠低声念了句佛号,“心不静,则佛法难明,明智,回屋抄十遍妙法莲华经与我。”
这也太倒霉了,小狐狸偷偷地吐槽,原来寺庙里犯错了也要抄书呀。
席观月握着姜迟那只手微微用了些力,姜迟抬眼望过去,却看见男人嘴角抿起,很有一些不愉的样子。
这人又发什么疯,奇奇怪怪的。
姜迟不高兴了,自己还没为他刚刚在马车里逼自己穿女装的事情发脾气呢。
说什么要谨慎,要担心被姜昀的人发现,就叫他换了身裙子,连妆容发髻都是席观月一手操办的。
看这么娴熟的手法,别是私下里已经偷偷练习过好几次了吧。
“此次叨扰大师,还是为了当年周贵妃一事。”
三人坐在小小的禅房间,私下里僻静无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尚未随着暑气而远去的蝉鸣。
席观月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道:“大师如今已经是唯一见过周贵妃遗体的人,当年碧霄宫一案,贵妃娘娘走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叫人好奇。”
早在席观月带着姜迟来之前,老和尚心里便早已有预料。
来之前席观月特意告诉过他,不论今日他说出什么,都不会治他的罪,只不过就当做是听一个故事,听过了也就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不是相瞒就能瞒得住的。就算是当时侥幸躲过了追查,到头来也还是要被人挖掘出不堪而狼藉的真相。
和尚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长长的雪白色的眉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微微地抖动着。
“那件事,就算是过了十年,老衲也是记得清清楚楚。贵妃娘娘当年的遗体,正是放在慈恩寺里整整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才真正地送入地宫。”
“外面都说娘娘是自缢而亡,当时老衲也是这么以为。只是法事过了第三天之后,寺里却出现了怪象。”
“先是悬在空中的灵幡无端端被扯落,点在台上的烛火也被凭空吹熄。当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外面并无大风,寺里只以为是老鼠蹿了进来,直到第五日,有人受了伤,宣称自己见到了贵妃娘娘的鬼魂。”
鬼魂?
姜迟捏着席观月的手下意思攥紧了。
席观月还以为是身后人害怕,回以坚定的安抚。
然而姜迟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这次不是灵异本,也就是说不可能有鬼魂出现,那么是幻觉?
还是有人假扮鬼魂吓人呢?
老和尚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寺里向来不见血,出了这种事定是要好好查明的。只是贵妃娘娘代表天家威严,若是说她在作祟是大不敬之罪,当时的主持便派了我和另一位年轻的灵空师弟私下里查明闹鬼一事。”
“庙里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宣称自己见到了鬼魂,更有人在夜间遭遇袭击,头破血流,说是贵妃娘娘深夜作祟,要找人替死,一时间整个寺里数百僧人上下人心惶惶。”
“法事按理来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而贵妃娘娘的尸身在大殿中不过停灵七日便匆匆送入地宫,老衲和灵空师弟寻了两日也找不出头绪,灵空师弟性情急躁,势要找出真凶,一连几日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最后终于决定在第七日那晚,偷开贵妃娘娘的棺椁。”
时至今日,老和尚依然记得分明:“当时灵空师弟说‘反正明日娘娘便要下葬,我听说只有枉死之人才会找替死鬼,只要开棺验尸,便能知晓那鬼魂到底是不是娘娘’。”
“我心里虽觉得不妥,但是查案几日心浮气躁,一时间便也听信了灵空师弟的话,答应同他夜半开棺。”
这和尚胆子还真够大的。
小狐狸有点不解地歪歪脑袋。
“贵妃娘娘生性温和,平素同先皇到寺中礼佛时也待我们极其友善,我也不愿相信娘娘会化作厉鬼向无辜人索命。”
“灵空师弟负责开棺,我则负责在外面放风,万一有人过来我便提醒他快走。”
老和尚顿了顿,眼神里微微透出一种时过多年已久记忆犹新的惶恐:“贵妃娘娘就安静地躺在棺椁之中,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确实像是从容赴死。”
“只是我们在她颈间却发现了一个乌青色的手印。娘娘是被人捏碎了颈骨才死的。”
“发现了皇家的惊天秘密,我和师弟都慌乱非常,连忙将棺椁恢复原样,本想将这个秘密完全隐瞒下去,第二天却听到了灵空师弟暴毙在禅房中的消息。”
“为了不引起慌乱,寺里安抚众人是灵空师弟身患隐疾才导致如此,而我,在死亡的阴影中惶惶不安的十年了,却一直还苟活到如今。”
这个故事委实有点离奇,姜迟眨眨眼睛,有点无措地攥住了席观月的手指,席观月淡定地伸手拍了拍姜迟的手背,拉着姜迟站起来:
“原来是这样,是我们今时叨扰大师了,感谢大师为我们解惑。”
慧空大师也站起来,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发白,那梳着双环的绝色少女跟在未婚夫婿身边,像是心有所感地回眸望了他一眼。
少女身后便是朦朦胧胧升起的日光,像是眉眼都温软的菩萨。
老和尚浑浊的眼里不知不觉含着一点眼泪,问道:“敢问姑娘今日来问此事,是有何所求?”
少女弯起碧蓝色的眼睛,和周贵妃如出一辙的明艳眉眼里透着柔软的笑意:“贵妃娘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也只有我,才能为这个枉死的可怜人报仇了。”
第156章 暴君(十)
听完了慧空大师的话, 倒也不急着回宫。
“都听慧空大师说过了,现在满意了,嗯?”
山间风大, 席观月揽着小皇帝,低眉在少年耳边道。
姜迟蹙起眉, 抬起脸水红色的唇珠几乎要蹭过席观月的脸。
“老师,那慧空大师说的闹鬼一事, 你相信吗?”少年抓紧了席观月的袍袖, 被眼尾描红修饰得更加艳丽的眼睛载着一点细碎的惊惶, 脸色在胭脂的涂饰下也不可避免地苍白下来。
他喉间滚着一点小兽似的轻颤:
“孤的母妃,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害人性命的怪物。”
两人走到一间供着鎏金佛像的小小佛堂, 缭绕的檀香呛得姜迟不由得小声咳嗽了几声。
远远的前院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陡然热闹起来。
席观月拧着眉毛朝那吵吵嚷嚷的方向望去, 叫住了一个埋头往前院跑的小沙弥:“小师父,请问前院发生了何事?”
那小沙弥睁着一双大眼睛, 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男女,尤其是不小心同那位穿着粉裙子的小娘子对上视线的时候, 还算清秀的面上不由得一红,作了个揖道:
“是梁王殿下带着人来寺里求见慧空大师,主持叫我们都上前候着呢。”
佛门清净之地,却也少不了对权力摧眉折腰。
姜迟不由得皱起眉, 有点慌乱。
姜昀怎么到这里来了, 还刚好找的是慧空和尚。
这很难不让人有些多心。
小沙弥有点犹疑, 到底还是新来的, 没有见过丞相的面:“两位施主……”
席观月捏着姜迟软白的手掌, 和和气气地对小沙弥一笑:“我们两个只是来祈福的平民百姓, 就不叨扰小师父了。”
那前院离这里不远, 为了避免被姜昀发现,席观月随手拉着姜迟进了身边那间小小的佛堂。
佛堂还算干净,须弥台上的鎏金佛像,眉眼间带着慈悲宽宏,怜悯地望着台下渺小如尘烟的信众。
席观月看出小皇帝满脸郁结,忧心忡忡的模样,伸手抚过少年柔软的面颊:
“神鬼之事都不过是哄人的玩意,想来是那个老和尚自己发了疯产生了幻觉。”
这说法听起来实在不够有力。
少年脸色苍白,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完全环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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