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一个丫头,一个哥儿,年岁都在十二三的模样,很是伶俐端正,费了三十贯钱去。
丫头唤作红棠,哥儿唤作文哥儿,原是大户人家里的家生子,后主家犯事没落,他们才被卖了出来。
规矩一应都教过,又还识得两个字,很是不错。
原先赁的俩人,那妈妈还愿意继续在祁北南手底下做事,祁北南便与她签了三年的长契,男子由着人去了。
倒也不是祁北南和萧元宝贪图人伺候,实在是有了官身,少不得迎来送往。
彼时同僚到家中一坐,连个端茶倒水引路的人都没有,也不成样子。
办完了采买人的事,罗听风来了一趟宅子。
回来京城的头一日,萧元宝便喊秦缰把桂姐儿和罗家想要捎给他的东西给送了过去。
他住在外城一个亲戚家中,过来他们这处都得好远一趟。
高中后便一直等着吏部与他分派官职,为此不曾与祁北南结伴回县里去,家里头的人挂记得很。
吏部久不出消息,他不好前去问询,也没有人脉去问。
不好擅自返乡,彼时错过了吏部的通传,就只能在京城干等着。
祁北南晓得不乏有吏部传唤时,人不在京都错过了授官,吏部转用他人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这般地方上的读书人,半点官场人脉都没有,不得门路,也就只能态度更谦恭一些。
祁北南离开京城返乡前就在宫里撞见了姜汤源,他于传胪大典后五日就得吏部分派了官职。
在翰林院得了临时职务,做庶吉士,历练三年后,若表现优异,可转正职编修。
于二甲进士,能进翰林,可谓是极好的去处了。
自然,祁北南晓得他能顺利且迅速的得到官职,也是家中几代为官的好处。
“我今朝是来与祁兄辞行的。”
祁北南道:“吏部与罗兄授官了?”
罗听风应声:“是,在锦湘府下的蓝田县,任知县。”
祁北南默了默,锦湘府倒是距离京都不远,是紧邻京城的一个州府。
而蓝田县,却是距离州府最偏远的一处县城,并不繁荣。
依照罗听风的成绩,便是下派地方上,在州府上任职全然是可行的。
不想吏部却将其放到了县上做县官儿。
可事已至此,说丧气话也无用,祁北南道:“锦湘府靠着京都,县里进京也算不得久。甚么时候任职?”
罗听风道:“我回乡一趟,便收拾着前去任职了。”
“不论怎么说,总算是等到授官了。”
祁北南道:“我瞧着还有不少进士在等官。听闻姜兄言,最迟的等到明年也未可知。”
罗听风其实未有甚么不满的,他心里头清楚,京城没有门路,是难留下的。
去县上磨砺一番也好,即便这官职并不是他心中所想。
两人说了半晌,罗听风才告辞离去。
第90章
八月初二, 这日,是祁北南正式上朝的日子。
寅时,天不亮。
宅子里便掌起了灯, 灶上的热水已然滚烫两回了。
新来的丫头红棠打了热水, 调好水温,往主君屋中送去。
祁北南着一身素白亵衣自塌上起来,先行用牙粉漱了口,又净手, 洗脸,醒神。
盥洗罢,自衣架上取下圆领大袖子的绿官袍, 腰系革带, 脚蹬乌皮靴。
萧元宝带着一脸睡气进屋来时, 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祁北南右手端着黑色的直脚幞头, 正预备出门去看秦缰可把马车套好。
就见着眼睛浮肿, 睡意朦胧的哥儿趴在门栏处。
他一只手包住了萧元宝的下巴, 捏了捏他的两颊。
“怎就起来了?”
萧元宝揉了下眼睛, 声音也还带着睡气, 不过瞧着身前神采奕奕,玉树临风的翰林大官人, 稍醒了些神,他扬起下巴弯着眼睛道:“我想着今日你上朝, 送送你。”
祁北南只觉着他惹人爱的紧,笑道:“坐着马车去, 又只是上朝, 何必麻烦这般早起来送。”
“也就今日正式任职了我才送,往后唤我起来送我也不起咧。”
萧元宝从祁北南手里抱过幞头, 往外头走,园子里的天儿还黑乎乎的,偶有几声公鸡打鸣报晓。
街市上还有敲梆子的声儿。
“以前读书要早早儿的起来,是因在村子上,离县学远。如今可好了,做了官也还得这时辰就起来,只有更早没得晚的。”
祁北南道:“早些出门只有好的,怕在路上有耽搁。一会儿快至宫门的街上我还能再吃个早食,这时间便差不多。”
他揉了揉萧元宝松散下来还没束的柔软头发,道:“我去了,你再回屋去睡些时候。”
萧元宝道:“想着你已在翰林做事忙碌,我还在屋里睡眠,心里头怪是过意不去。”
祁北南听萧元宝这般心疼他,嘴角上扬:“上朝没你想得那般劳累,你不必心中不安。”
萧元宝没应话,两人行到了角门处。
他拉住祁北南的袖子轻声道:“我有话嘱咐,你头低些。”
祁北南没多想,依言低下了些身子,偏头去听他要说甚,忽的侧脸上一阵温热。
他且还未反应过来,萧元宝便红着脸跑开了。
“就送到这儿?”
祁北南道了一声。
萧元宝背着身摆摆手:“早去早回。”
祁北南立在远处,看着钻回了屋子的人,抬手触了一下方才被啄了一口的地方,眸中尽数是笑意。
“郎君,能走了!”
秦缰在外头瞥见直站在角门前的祁北南,半晌不见出来,他便从马车上跳下,进去喊了一声。
祁北南回过神来:“这就走。”
车轱辘转动,马车驶出巷子。
晨时的京都城如早春尚未全然复苏的大地,街间有洒扫,擦洗的伙计。
扫帚磨地,泼水倒水的声音颇有一种宁寂空灵的感受。
祁北南掀开帘子一角,晨风拂面,夜未央,可街间一景一物却都分外合人心意,路边蹿过的野猫也惹人爱的很。
卯时,入宫门。
祁北南先去翰林院做了报道,转再去吏部销假。
返还翰林时,同僚皆已到官署中。
祁北南处理公务的位置在正殿下的一处偏殿里,七拐八绕后才能到,地方也不大,不多显眼。
高中时分外荣耀,可进了人才辈出的翰林院头,便是一甲探花也算不得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毕竟昔年高中一甲的状元探花都在此处,能在翰林进出的,谁又不是才学了得。
再者,这些往榜的进士,已然在此有了几年的为官经验,不论是官职,还是旁的,都比新人老道。
祁北南进殿里,门口的庶吉士便热络的与他打了照面,庶吉士说他叫卢筝,问祁北南吃不吃茶,要与他倒。
祁北南谢了好意,去了自个儿的位置上落座,旁桌的是此次的榜眼任珩,前桌则是状元林青煜。
另外还有两个坐在边角处的庶吉士,都不认得。
见着人来了,正埋头处理公务的林青煜止住手上的事,同他点头致意。
祁北南回以一礼,林青煜便继续忙碌了。
倒是旁桌的任珩热络一些,只是语气有些懒散,且他虽与祁北南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堆得山高的卷宗那头。
“祁大人可返乡回来了,这一去好长的日子。不知是何处人士?”
祁北南道:“我家乡远在磷州的一个县城上,来去便折腾了许久。”
“磷州?没曾去过,不过我有一叔叔在那头做官,确是怪远的一处地儿。距京远,距离扬州金陵那般富庶之地亦是远。”
任珩眼睛上挑,对着卷宗正了正帽子,又扬起下巴摸了一摸,最后眼尾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祁北南这才发觉他在对身的卷宗里夹了一块儿小镜子,正在对镜自赏。
他嘴角抽了抽,应承了一句:“是矣。”
正预备做正事,那任珩却又凑了上来。
“欸,那你们县里头可有甚么好吃食好玩物?此行可有带些到京来?”
祁北南道:“倒是带了些乡里的粗食,若是任大人不嫌,我与你捎带一份。”
不想任珩还真答应道:“成啊。明日下朝了我差人到祁大人家中去取,今日不行,下朝我约了人吃席。”
祁北南心想这人倒是真直爽,笑了笑。
“好。”
待着任珩又继续倒腾他的'绝世荣光'后,祁北南方才正事。
编修要做的事便是负责修撰国史和起草诏书。
他和任珩的顶头上司是试讲学士。
去报道时,李学士与了他两本草册,要他整理简练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