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州
“我没事的,你很快就清醒了,我并没有什么大碍。”谢漆摸摸他额头,语气又认真起来,问起吴攸今天在马车上和他独处时有什么异样。
“马车上?”高骊语气有些古怪,不太肯定地说道,“他……给了我一块帕子,说是我娘的信物,刚拿到时我激动过头没有多想。今晚在那宴席上,唐维也问了我今天有没有吃喝过、接触过不太对劲的,我就把帕子的事情告诉他,现在那东西被他要过去检查了。”
谢漆顿时觉得唐维靠谱,稍微放下心来,哄着高骊起开别压他。
高骊听话地翻身起来,却麻利地蹲在龙床下,二话不说地扒了谢漆的靴子,趁着他满脸惊呆,又是扑上来压住谢漆,还顺带把被子一拉兜住两个人了。
他强势得像一块铁板,语气却可怜巴巴地说:“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谢漆却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的金石丹药效会消失,疼起来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赶紧要挣出来:“这于礼不合,我得出去到门外守,不然起居郎要记你几笔,宫规和朝制也没有这道理……”
“就是因为太给他们脸才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了。”高骊摇头抱紧了谢漆,语气低沉沉地绕在谢漆耳畔,“经此一役我算是明白了,要么直接还给他们玉玺不当皇帝,要么直接打到底。我不要再忌讳他们的条框规矩,我喜欢你我不要让他们的小姐进后宫,我喜欢你我不要再束手束脚地遮掩,我——”
未说完的话忽然顿住,谢漆挣扎间衣襟松开,高骊愕然闻到了浅浅的药味,指尖一抖,翻身压住他,扯开他腰带扒开他衣裳,入目先是他右肩上刺目的大片红肿。
——白天不在此世,他真的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整个下午都一脸淡定地告诉我你没有受伤,可……可你身上这是?”高骊手足无措地扯开他的衣服,还要去扯他腰上的束甲时,谢漆放弃挣扎了,握住他小指,讪讪说了话。
“我是在和云狄人交手时受了一点小伤,不打紧。你别扯那束甲,肋骨断了一根。”
高骊通红着眼睛,还是用另一只手挑开了束甲,发抖的指尖摸索了几下,摸出了真相:“断了三根骨头……骨头接得齐整,是一瞬间齐断的……你武功这样强,怎么可能……是我打的,对不对。”
“不是你本意。”谢漆想安慰他,脚趾忽然一蜷,仰起白皙的脖颈瞪大了眼睛。
“谢漆?”
谢漆抓住身底下的褥子喘着气要翻身,金石丹的药效开始失效了,后背疼得他头皮发麻。
高骊连忙顺着他把他抱起来翻过身,就此看到了他一整个后背的乌黑淤肿,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只是磕碰到而已,不碍事的,都是小伤。”谢漆睫毛不住抖着,忍着剧痛解释,“是因我下午吃了金石丹屏蔽感觉,丹药药效过去后,剧痛会翻几倍,其实这伤真的不严重的,只是现在没有金石丹,才、才会疼。”
谢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短短几句话,金石丹的后遗症蔓延了上来,他的无知无觉假象维持了一个下午,现在骤然被翻几倍的剧痛袭击,突兀之间没适应过来。
他极力想跟高骊说清楚这一点,他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命而已。
高骊抖着手给他将束甲绑回腰间,知道他现在平躺后背剧痛,侧躺肩膀也疼,便抬手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大腿上。
“高骊……你……”谢漆高估了自己的抗疼能力,再开口时说话都不利索了。
脖子上的黑石吊坠紧贴着他的心跳,他蹭蹭高骊的侧脸徒劳地安慰他:“我真的没事的……你别哭了……小狮子,小狮子……”
高骊抬起手捏住他下巴,贴近了,不留间隙地亲吻那张明明疼到苍白却还要安慰他的嘴唇。
他的泪水不停地涌下来,说不出一字道歉的话。
只能这样贴紧了,耳鬓厮磨着,无声地恸哭。
第52章
人在被疼麻时神智一般不怎么好,谢漆就变迟钝了。
长夜漫漫,谢漆关于自己是怎么被高骊箍在腿上这样那样,一开始残存的理智还能让他躲和抗议,后边痛感逐渐掩盖理智,依稀就只记得高骊泪珠簌簌的冰蓝眼睛。
他心里拧巴极了。
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明明是他力大无穷地非礼自己,结果他却在那儿可怜兮兮地迸泪珠。
谢漆心里一软,安抚地回应了一下,昏昏沉沉地便睡过去了,模糊的意识还在想高骊今后的路怎么走。
等他从龙床上醒来,脑袋又晕又沉,视线半天才清晰,定睛一看,晨起意志不够坚定,绷不住了。
高骊的胸膛近在咫尺,薄薄的里衣领子半开,胸肌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谢漆屏住呼吸,眼冒金星。
……要被色晕了。
“醒了?还疼不疼?再睡一会吧。”
高骊低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大手还摸上他后脑勺了。
谢漆鼻子一抽,魂飞九天的意识拉回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高骊微光粼粼的冰蓝色眼睛,阳光镀在他眉眼,晃得他像一块热腾腾的琉璃冷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去上朝?”
高骊看着谢漆睡得粉扑扑的脸,心想捂了他一晚上,总算是把他那张时常苍白的脸给捂红了。现在看谢漆在他怀里慌慌张张,模样像极了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上什么朝啊,还不如上你。”高骊摸摸他后脑勺,语气低沉里透着点笑意,“今天不去了,晌午再去御书房。”
谢漆有些懵,但当务之急还是先从他怀里出来,于是推着那胸肌要起身,高骊却是麻利地抱住他起来:“小心点,你一身的伤。”
谢漆先着急地往窗口一看,天光亮堂,更绷不住了,没想到现在时间如此之快:“陛下,现在有辰时两刻吗?”
“你是日晷吧,看时间这么准。”高骊一下子被他逗乐了,捡起叠在枕头旁边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准备给他披上。
谢漆除了重伤晕睡,此外从没有睡到这么晚,一下子受到了打击。很快又被高骊的动作惊住,不顾身上伤痛,手忙脚乱地抢了衣服自己下地要去穿。
寝榻不远前有面镜子,他赤足跑到镜子前去穿里衣,谁知竟然看到自己上半身有些怪异的痕迹,没有受伤的其他地方都是一些斑驳的红痕。
谢漆愈发感到头重脚轻,一边快速拢腰带一边难以置信地回头,高骊敞着领子皱着眉,拿着衣物无奈地跟来了:“你动作怎么那么粗鲁啊谢漆漆,束甲嘞,这还没绑上呢?”
谢漆噌地一下夺走了他手里的束甲,塞进里衣里去,十分警惕地远离了他好几步,绷着一张忽白忽红红的脸试图谈正事:“陛下为什么不去上早朝?踩风小桑他们难道没有过来劝阻吗?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呢?”
高骊看着他歪着发冠,眼睛黑嗔嗔地左右游移,知道他别扭地想跳到屋顶上去。
他心里忽然像被戳软了一块角落。
就在昨晚,谢漆软绵绵地任着他抱,任着他亲,却不是因为乖巧,而是因为疼到神智模糊,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三更夜时,谢漆明明已经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了,却还在他怀里不住地抽搐战栗,弄得他心如刀割。
好在现在,他又生龙活虎了。
虽然是不给亲不给抱了。
高骊唇边挂着点笑意,合上衣领慢悠悠地把朝堂的事解释了一遍,他有打算,不会任意妄为的。
至于御前的宫人们……
“天亮时踩风他们就端着水进来了。”高骊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把那情形说了出来,“那会你可黏我了,在我怀里咕哝咕哝地蹭来蹭去,我舍不得松开你,就抱着你轰走他们继续睡了。”
谢漆:“!!”
这样一来,那他在御前宫人眼里岂不是威信全无?
他一下子都不想再去计较高骊在他上半身留下的痕迹了,说到底是他自己不够顶用,不过是几颗金石丹的后效,怎么连扛都扛不过去,先让高骊哭了小半宿后又让高骊酱酱酿酿,责人得先责己。
他现在只想赶紧麻溜地把衣服收拾干净出门去正经站岗。
谢漆跑到龙床边去捡靴子:“昨晚我实在是太失态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我现在收拾完,继续出去当职了。”
高骊三两步来到床前蹲下,一只手握住了他脚踝,激得谢漆半身鸡皮疙瘩:“高、高骊!”
高骊拨开他衣摆,俯身在他左膝护膝上轻轻一吻,抬头来痴痴地凝望他:“谢漆,你相信我吗?”
谢漆脚踝都抖了:“什么?”
高骊低头给他穿袜套靴,低声道:“跟我在一起不用这样胆战心惊。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世俗闭嘴,还有,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你。”
他低着头,模样谦卑又虔诚地侍奉他:“我说我喜欢你,皇帝喜欢你,高骊喜欢你,一字不假。”
谢漆张了张口,摁住心里的悸动,只忍不住伸手轻摸他发顶,回以略显奇怪的一句话。
“我们相依为命。”
高骊手里动作一顿,眼眶湿热起来:“谢小大人,这可真是我目前为止……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
相依为命和相濡以沫差不离了。
*
上午掀过去,晌午,高骊不疾不徐地赶到了御书房,里面已经挤满了一堆大臣。
上午他就是不去上早朝了,故意叫起居郎薛成玉去前朝宣告称病,这回他想看看有哪些人跑来蹲着。
不出意外的,两个皇子在,吴攸在,另外五个世家有韩志禺和梁奇烽在,何姜郭都不在。
高骊一走进去就听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喝,都是些较有资历的、只剩下一把老骨头的老臣。
“陛下为何上午不上早朝?可知晋国规制、祖宗礼制悬于高堂?”
“陛下昨日在东区就有失礼之处,今日为何又变本加厉?”
“听宫人细说,陛下昨夜把一个御前侍卫带进寝宫里过夜,这成何体统!”
“后宫不可乱!陛下难道忘了先帝血淋淋的教训?先帝正是因为荒淫美色,丝毫不把礼制放在眼里才会让晋国蒙受灭顶之灾!”
这两个月来,高骊每次上早朝,每天就先是面对老臣们看似声势浩大实不痛不痒的讨伐。
也只有这些倚老卖老的老骨头们能嘴硬了。
之前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地绷着一张冷脸,今天他没忍着,看了一眼越嚷越大声的一个老臣,那老臣甚至已经在上谏把昨夜违规留宿天泽宫的侍卫给斩杀。
该名老臣的亲生儿子正好也穿着官服在一边,高骊淡漠地快步走上前,一只手拎住了老臣的后领,另一只手抓住他儿子,一个拎一个拖,神情轻松自如地把他们抓到御书房外丢了。
讨伐声瞬间全部安静了,一个又一个懵逼脸。
高骊面色平和地走到刚才不停嚷嚷的另一个老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你刚才说要看先帝的教训,说的不错,朕还没有听够,你再说几句先帝的事迹来听听。”
那老臣也是个骨头够硬的,战战兢兢地还真继续历数起来:“先帝……先帝酷爱美色,大型采花,致使国中女郎减少,又酷爱在后宫当中大兴土木,导致国库虚空,民间怨声载道,是也……是也陛下应以此为戒,不可贪图美色,犯下君王重色不早朝的陋习……”
“怎么光说着先帝好美色这一条了,怎么不说先帝最早登基时的杀戮暴行呢?”高骊面无表情地看向梁家的梁奇烽,“梁尚书,朕知道,先帝第二天上早朝时就亲口点了四千人的死刑,这还是你去办的,杀的相当干净,对吧?”
梁奇烽面色一变,恐惧的神情又浮现上来,不知怎的,想起八月初八在护国寺那天,那时高骊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
“朕在边关长大,驻守二十三年。”高骊慢慢地走到御书房的主位上坐下,“朕不比先帝清楚国都里的朝政,但是朕的刀一定比先帝锋利。”
他抬手在御书房上猛烈一拍,质地无比坚硬的书桌在他掌下突然裂开,一分为二,轰隆一声响,摆在书桌上的奏折如山崩般倒下。
“朕杀人的法子,杀人的数量,也比先帝多得多,不知道在场的各位爱卿们的脖子,有几个比这张书桌坚硬。”高骊慢慢整理左袖,掩盖住袖子上褪色三颗珠子的血红念珠,“现在,诸君还有什么正事需要开口的吗?如果没有,朕有,梁尚书留下。”
御书房一片狼藉,一群大臣脸色煞白地沉默。死寂之中,吴攸面不改色地上前来行礼:“微臣有要事相商。”
“朕和宰相倒是无话可说。”高骊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抬手指向了梁奇烽,“梁尚书留下,其他人全部滚出去。”
吴攸纹丝不动,身后的所有大臣们也战战兢兢的不敢走。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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