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表哥说得很是,小莲,走,回去给素素备东西。”
沈凤翥看着梁希音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回去了,这时一颗小鹿头凑到沈凤翥膝上,乖乖蹭了几下。
“好啦,别撒娇,等会儿果子就来了。”
沈凤翥圈住小鹿头,轻轻摩挲,坐在亭中等待摘果子的螺儿。
此时幽州崔府内,崔霁和崔雩正在库房翻找礼物。
“道虹,我不过睡了个丫头,郡主也太小气了些。”崔雱靠着库门,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
崔霁闻声停了手,咬紧牙关回头冷冷睨了崔雱一眼,但没有出言。
崔雩赶紧瞪了亲兄长一眼,示意他闭嘴。
他与崔霁一同在碧澜岛呆了几年,他一早就知道崔霁对郡主的情意,如今郡主被兄长气回了蓟州,崔霁没找兄长的麻烦,已是念在一起长大的情面上了。
刚翻出七八件像样的珍玩,崔霁就被崔知遗喊去了书房。
崔霁刚进门便看到了幽州刺史郑繁筠,躬身作揖道:“下官崔霁见过使君大人。”
“世侄何须多礼。”说着,郑繁筠起身将崔霁扶了起来。
寒暄一阵,郑繁筠才幽幽说明来意,崔霁闻言眉心拧起,“郑使君,荣王殿下尽忠尽职,不可能心存谋逆,您是在何处听了此等谗言?霁人微言轻,担不起使君重任,恕难从命了。”
“阿霁,你怎的如此无礼!”崔知遗厉声斥责。
郑繁筠朝崔知遗温和一笑,道:“抱琴曾说崔霁世侄最是清正刚直,我还不信,今日看来还是抱琴会识人。”
崔知遗赔笑道:“郑兄莫夸这个不知礼数的孽障。”然后冷脸对崔霁说道:“使君不过让你在节度使府中多留心,你在此咆哮什么?使君是为陛下尽忠,你食君之禄,难道不该为陛下尽心?”
“我……”
“世侄,荣王谋逆不过是猜测,所以我才托你你多多留心,若荣王是被人冤枉的,我自然会惩罚那些人。”
崔霁眼神暗了暗,冷声领命。
崔霁走后,崔知遗向郑繁筠赔罪,“犬子年轻,又在偏僻之地长大,粗野无礼,望郑兄海涵。”
“崔兄何必自谦,世侄年轻俊朗,才华横溢,不然怎么能入安兴郡主的眼,成了郡主仪宾?”郑繁筠端起茶盏笑眯了眼,“抱琴也看好这孩子,你崔家养了个好儿子。”
崔知遗闻言喜不自胜,嘴角微翘,不过嘴上依旧在谦虚。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晚间用了席面,喝了两杯薄酒,郑繁筠才离开崔府。
崔霁出了父亲的书房,便直往宝库去了。
荣王怎会谋反,简直无稽之谈。
这事由他来做也好,他必然要让那些构陷之人哑口无言,再受重惩。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已经两日没见她了,还是早些把礼物备好回蓟州吧。
第167章 起疑 此事到他为止
崔霁带着满车礼物回了蓟州, 郑重替族兄道歉,恳请郡主原谅。梁希音本就没有迁怒他,自然给了他台阶下, 两人和和美美,恩爱如常, 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崔霁只在节度使衙门任了个文职,不算繁重,这几日得闲后没有即刻回到郡主身边,而是细细留心蓟州事务, 与同僚谈论时情, 混迹于茶房酒肆之间。
平日他在节度使府多与梁希音弹琴读诗,泼墨赌茶,风雅自在, 对民间之事不甚在意,这几日浸淫其中,一颗平常心愈发沉重。
祥瑞?
好端端的, 蓟州出什么祥瑞,即便有人存心谄媚,这白鹿也该出现在玉京城外。
难道是荣王授意?
崔霁撑着头思索, 不禁皱起眉宇。
荣王粗犷率真, 不似会有这般心思。
“道虹, 头疼吗?”
娇柔女声拉回神思, 崔霁看着眼前人, 眉间舒朗,笑若朗月,“不疼。”
梁希音坐到旁边绣凳上,伸手摸上他的额角, “我还是给你按按吧,七哥喝多了就会头疼。”
“不过喝了两杯薄酒,没有喝多,别担心。”崔霁握住纤细手腕,脸颊慢慢贴上了柔嫩的手心,“希音,你听没听说蓟州出现了白鹿?”
梁希音捻了捻他的脸颊,笑道:“听说了啊,府里的小丫头们没事就在说。白鹿现,圣人出,皇祖父是千古圣君,那白鹿可不就现世了,七哥还写了折子送去玉京,要不了多久皇祖父就会知晓。对了道虹,你还没进过宫,等七哥任期到了,我们跟七哥回京,到时候我带你去给皇祖父请安。”
“好,到时候我们去给陛下请安。”
梁希音笑得动人,崔霁顺势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拉扯之间,轻薄的红纱臂袖上移,露出半截雪臂,只是那雪白之上有一道淡痕。
崔霁看着那道陈年旧痕,眼底满是怜惜,“希音,你是郡主,但也是我崔霁之妻,以前我不在,是荣王殿下护着你,从今以后我会护着你。”
“这是自然。”梁希音圈住崔霁的脖颈,娇声娇气,“你是我夫君,你当然要护着我啰。”
“你我成婚一年有余,我们聊了许多…只是你从不肯多说当年流放到幽州的事,我这几日听同僚说起,才知道你当年差点被高三郎掳走。”
提及此事,崔霁就恨不得啖食高照那厮的血肉。
话音刚落,梁希音眼中起了一层水雾,崔霁立刻就心疼了,连忙帮心肝拭泪。
梁希音抽噎,“不过是些落魄事,我一想起来便会难过,所以不想说,你若好奇,我说与你就是了……”说罢便环住崔霁的腰,埋在他怀中缓缓道来。
崔霁抚摸着微微颤抖的后背,听到妻子流落幽州,寄人篱下,每日辛苦纺织刺绣,还差点被奸邪玷污,心中对高照的杀意蒸腾而起;听到荣王为了弟妹不得不委曲求全,卑躬屈膝,一双长眉也不禁微微蹙起。
“七哥为了我和微音得罪了高家,在军营时还险些被高家暗杀,他一直护着我们,直到现在都护着我们。”
红纱缠得越来越近,崔霁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七哥说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平安活着,别的都不重要。”梁希音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一双含水杏眼盈盈向上望去,“道虹,七哥连我生子难产都考虑到了,他怕我死了,他日日殚精竭虑,只为了我们能活着。”
“我都明白。荣王殿下的确是世上难得的好兄长。”说着,崔霁吻了下绯红的眼皮,“希音别哭,以后我会和兄长一起保护你。”
梁希音闻言将眼泪蹭在崔霁的肩头,又缓缓将头放到他肩膀上,“道虹,七哥虽封了一字王,但我父亲死了,我们没了靠山,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你也清楚,七哥怕重蹈覆辙,如今在这北地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一点惹了皇祖父不快。他盼着能早日回玉京,我们一家就住在荣华街的荣王府里平安度日,也不必在这北地担惊受怕。夫君,镇州崔氏在北地最为显赫威重,比我哥哥这个亲王还要说得上话,我现在是你的人,看在我的份儿上,我哥哥在蓟州一日你就帮我护着他一日好不好?”
崔霁的心早就被泪水浸软了,何况妻子的请求他从来都会满足,今日自然也会满足。
荣王殿下为了文怀太子一脉才这般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坊间虽多夸耀之辞,但他的确做了许多实事,并不算空穴来风。
那白鹿想来不过是偶然出现,机缘巧合。
“好,我会替你护着兄长。”
语落,腰又被柔软的臂膀缠紧,肩上微微颤抖,闷着微弱的哭声。
崔霁没想到提起往事会引得妻子如此伤心,后悔羞愧之情油然而生。
宦场人心险恶,荣王如今得陛下垂青,眼红嫉妒者众,那些谣诼之言自己竟当了真,以至于今晚试探询问希音,使她伤心垂泪。
人心难测,郑使君和族叔只怕对荣王别有用心。
谣言止于智者,此事就到他为止罢。
次日,梁希音就将昨夜与崔霁的谈话说与了梁俨和沈凤翥。
“表哥,你笑什么?”梁希音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是我想多了?”
“没有没有,妹妹机警,做得很对。”沈凤翥微微一笑,“不过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北地唯幽州蓟州位置险要,蓟州有我们在,陛下自然会在幽州安插耳目喉舌。”
梁希音恍然大悟:“幽州刺史!我想起来了,现任幽州刺史郑繁筠那日去参加了崔家的寿宴,还给我请了安,难不成…幽州崔氏也是陛下的耳目?”
沈凤翥笑道:“那倒不是,就算幽州崔氏想,清河崔氏也不会允许他们攀上陛下。”
梁希音瞬间就明白了。
三崔自几百年前就分了家,虽说同出清河,但各自圈地经营,表面上来往密切,同气连枝,只是那是做给外人瞧的。
三崔之间争权夺利比外面严酷十倍。
如今陛下倚重清河崔氏,他们不会让幽州的人分一杯羹。但若是能双方得利,且清河崔氏的地位不会动摇,清河也会分些肉汤给幽州。
至于昨夜道虹来问她,自然是清河崔氏的授意,否则就凭幽州刺史,怎能驱使得了幽州崔氏族长之子。
“七哥,那白鹿之事报去了玉京,若陛下听了耳目之言,对你生了疑心……”梁希音双眉蹙起,“那我们的大计——”
“别慌,玉京城内已是惊涛骇浪,陛下自己都自顾不暇,没有闲心来管北地这方小池。”
说罢,沈凤翥让海月去取了几封书信来。
梁希音见了首尾,便知是表哥的舅舅舅母送来的家书,但看完信中内容,顿时愣在了原地,在心中默默咀嚼半晌,看向笑得轻巧温柔的两位兄长,突然觉得自己像阿姐养的小兔子,兄长们则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七哥、表哥,这信上所说不会是你们一手操作的吧?”
“是,也不是。”梁俨接过信纸,又垂眼扫了一遍,“玉京发生的事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梁希音捂着怦怦跳的心口,“我能做什么?要不我跟道虹回幽州,这样幽州若有异动,我能传信回来。”
沈凤翥道:“希音,你现在最好以不变应万变,崔霁不是傻子,你这样会打草惊蛇。”
“对,希音你像原来一样就好。”梁俨看向妹妹,“至于崔家,良禽择木而栖,到时候他们会做出选择,你放心,无论崔家作何选择,我都会留下崔霁。我在旁边瞧得真切,崔霁对人冷淡疏离,但他对你却是一片真心,你与他好好过,不要让这些事污糟了你们之间的情意。”
梁希音点了点头,抬眼望向远方,万里无云,树绿花红,莺飞蝶舞,正是一派好风景。
玉京皇城内亦是繁花似锦,碧绿成荫,只瞧一眼便能心旷神怡。
只是如此美景,太子梁漱却无心欣赏,步履匆匆出了宫城,回首远远瞥了一眼废弃了几十年的东宫朱墙,上了车马直奔荣华街的太子府。
回到府中,梁漱喝了一盏茶水压惊,这才让人传了幕僚来商议朝事。
幕僚们见太子又是如此神态,幽幽叹了口气。
自春日来不知从哪里传出了谣言,说陛下年老,宫中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新生儿,那万寿公主非陛下所出,而是王昭仪与其他宗室暗结珠胎。
王昭仪不堪受辱,想以死证清白,但被宫娥救下,陛下虽没表态,但从那之后也冷落了王昭仪,对那万寿公主也从圣宠变得淡淡的。
虽然陛下肃清了流言,惩治了一批人,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生了芽儿,陛下对王昭仪能入宫的宗室男子都生了疑心。
而太子殿下最常入宫,自然嫌疑最大。
“殿下,您面色憔悴,臣等忧心您的身子,请您珍重。”
梁漱捂着心口,摆了摆手,让幕僚不必担心。
他今日又被父皇召见,一进天熙台便听到了婴儿啼哭声。
想也不用想,是他幼妹万寿公主的哭声。
如今父皇每每召他论事,主座旁都有一宫人抱着万寿公主。
不光是他,其他皇子进宫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