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千鸟岛在赤浦镇北,离赤浦岛最近,归安镇将管。”段晓被打断,说话之人是紫涛镇镇将李筑。
赤浦镇镇将安诚明讽道:“那千鸟岛还在大燕境内,你怎么不说归陛下管?”
“本来就是你失职,才让千鸟岛的海盗如此猖獗。”李筑哼道。
“那些海盗绵延几十载,我不过才当两年镇将,你这帽子别乱扣。”安诚明回道。
两人不让刀锋,句句相碰,还是段晓呵斥几句之后,两人才勉强休战。
梁俨在旁边看热闹,心道这北地十六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团结。
在场八人,除了梁俨和黑泽镇镇将贺银泉,余下六人都是北地十六家的人。
李筑出身魏平李氏,安诚明出身范阳安氏。
段晓道:“千鸟岛上不过还剩二三百海盗,不足为惧,刺史下的命令是荡平海面上所有海盗,你们也知道慕容敏训和慕容敏承的位置空出来了,这样一来,很多人的位置都要跟着动,你们有空吵嘴,不如想想自己的前程。”
众人闻言,默不住声。
“阿明、阿德,千鸟岛的海盗,你们在这两月想办法解决掉。”段晓平静吩咐道。
刘德闻言道:“拂晨兄,听说他们偷袭碧澜岛只去了七八百人,这岛上起码还剩四五百人,我和阿明加起来也才六百人,这……”
段晓蹙眉道:“怎么,你还嫌不够?梁镇将只用三百人就打了七八百人,你们翻了一倍,难不成还怕了?”
刘德撇嘴看了一眼梁俨,与安诚明对视一眼,虚虚应了。
段晓指了舆图上的一处岛屿,道:“前日我接到刺史八百里急信,慕容敏训已经被撤长史之位,与慕容敏承一道押往玉京,秋后问斩。慕容家往上数几代本就是海贼,因太祖皇帝招安才安分下来,如今他们再做贼寇,已联系旧部,举族逃去了骆驼岛老巢……”
梁俨心下一惊,没想到他乱猜猜对了,慕容家还真是海盗起家。
“骆驼岛是东海海盗的大本营,加上慕容氏的人,往少了说也有两千人。”段晓指着骆驼岛,双眉紧蹙,“千波镇加上七镇虽有两千六百兵,但不能倾巢出动,还得留兵镇守,能用的也不过两千一二,那骆驼岛易守难攻,此战艰难。”
“哎——”一长须阔面的高大男子叹息,“拂晨,不能再要些兵马么?现在慕容氏族人只怕恨极了朝廷,都是些不要命的狂徒,而且骆驼岛上的海盗最是凶恶,别说一对一,便是人数略占上风,我们都难取胜。”
段晓冷笑一声,道:“若能多调兵马,我要你们来做什么?”
刘德小声道:“拂晨兄,我们都知道你在为大家的前程做打算,可我们也得有命奔前程啊。”
段晓在心里骂了一句“蠢材”,他都说得这样明白了,这厮还认不清局势。
崔弦手腕毒辣,上任不足两年便弄得北地十六家之首的渔阳高氏元气大伤,慕容家更是被连根拔起,若再不行动,下一个倒台的便是他们。
现在崔弦透了风,到底是坐以待毙,还是向崔氏俯首称臣,段晓还在犹豫。
在外人看来北地十六集同气连枝,其实内里争斗繁多,加上近年崔氏在朝中颇有建树,本就是北地第一世家的幽州崔氏势力大盛,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如今又从清河崔氏请了个玉面罗刹来,他们更不成气候了。
段晓看了一眼刘德,再没了犹豫。
与其跟北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虾米拉帮结派,还不如跟了崔弦这条大鱼,让他苍阳段氏把其他十几家踩在脚下,坐稳北地第二豪族。
段晓又静静看了一眼争论的五人,嘴角微微抽搐,似笑非笑。
“行了行了,每次凑一处就吵嘴!”段晓不耐烦地打断争吵,“别说废话,反正刺史已下了令,年前必须将这些海盗收拾了,就往满了算,还剩八个月,若完不成任务,大家都难辞其咎。”
梁俨在旁边沉默良久,这才出言道:“大人,既然上面不给我们调兵,我们能否自己征民兵,等这次剿贼之后,再让他们解甲归田?”
刘德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嗤道:“小子,你说得轻巧,你知道养一个兵要多少钱吗?每个军镇的兵饷米粮都是定额,你还征兵,征个屁!”
刘德知道这年轻人是抱了崔弦的大腿才当了镇将,没什么真本事,听了这话,他更加确信这少年是个攀龙附凤之辈,只想讨崔弦欢心,全然没考虑其他。
梁俨笑道:“每年那么多商税,先挪来用用嘛,慕容氏举族逃跑,难不成打赤脚去?总得带上金银细软傍身,加上海盗的财物,等攻下骆驼岛,清点财物,折卖补上税款不就行了?”
刘德闻言默声,思索起来。
梁俨见众人陷入沉思,又添了一把火:“慕容氏家资几何,诸位比我清楚。”
梁俨见他们不时对视,心道有门。
他献计有两层用意,其一自然是剿海盗,其二是为自己招兵买马。
现在有一块自己的地盘,是时候蓄养自己的军队了。
几人又说了几个计策,段晓记在了心里,说他还要再考虑考虑,让他们先回去,明日辰时再会。
梁俨回到驿站,将今日的谈话说与了沈凤翥。
沈凤翥听完就笑了:“你倒是聪明,拿明天的钱算今天的账。”
“此举冒进,你觉得段晓会同意我的提议吗?”
“他会同意的。现在官位空悬,他想在崔弦面前卖好,等着提拔,而且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到时候出了纰漏,你就是第一个顶祸的,反正你是刺史门生,有你在前面顶着,他做什么不同意?”
梁俨佯装震惊,假意叹息道:“我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人家才是技高一筹,算盘珠子都绷到我脸上了,哎呀,我脸好疼,要亲亲才能好。”说着,将脸凑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少装,明明都想好了,非要拿我取乐。”沈凤翥扶住梁俨肩膀,飞快啄了一下。
梁俨顺势揽过细腰,将人抱到腿上,低头隔衣啃咬细白侧颈,沈凤翥缩了缩脖子,笑道:“还没到晚上呢。”
梁俨将整张脸埋进馨香颈窝,使劲磨蹭,“千波岛晚上风大寒冷。”
“嗯,我知道夜里冷。”
“所以我们现在去床上吧。”
沈凤翥还没回应,便被穿膝而抱,放到了床上。
“大中午的做这个?”沈凤翥肘撑着锦被,双目含笑,“你刚回来还没吃饭呢,先吃饭吧。”
“午间最暖和,脱了不冷。”梁俨麻利脱了外衣,爬到床上,急不可耐地扯开柔软的月白前襟,“夫人学识渊博,应该知道一个词。”
两人面对而坐,沈凤翥被脱了外衣,也不阻拦,笑问是什么词。
梁俨剥下雪白里衣,吃了一口淡粉小豆,听得一声嘤咛,笑得狡黠:“秀色可餐。”
第77章 准备 你小子好福气
次日, 如梁俨所想,段晓同意了他的提议,让七镇自行征民兵一百, 加紧训练,等入秋后, 再寻机出兵,一举歼灭贼寇。
梁俨把那两个海盗小头目交给了安诚明和刘德,笑着说兴许对他们攻打千鸟岛有所助益。
安刘两人对视一眼,虽然心里不喜这刺史门生,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人家给了两个活体情报,于是拱手道谢,也以兄弟相称。
安诚明让手下拿来一篓子土仪, 笑道:“梁老弟,这蝤蛑数我赤浦镇的最肥美,你拿回去蒸吃煮吃都好, 若吃了喜欢就捎个信儿来,我派人给你送去碧澜岛。”
梁俨见是满满一竹篓的梭子蟹,连声感谢, 与两人略客套几句就回了客驿, 准备打道回府。
今日天气晴朗, 码头船只多, 耽搁了好一阵才启程。
这几日梁沈二人午间嬉闹, 晚间最多亲亲摸摸一会儿便会消停歇下。这几日沈凤翥跟梁俨同起同睡,早睡早起,也没歇午觉,精神头却比平日睡懒觉加午觉还好。
现在沈凤翥正在甲板上玩那一筐子蝤蛑。
“你小心夹了手。”梁俨见那面纱下的粉唇微翘, 自己也不禁勾唇。
沈凤翥笑道:“这蝤蛑长得跟中秋吃的田蟹好不一样,这蟹钳也比田蟹生得威武有力。”
卫小虫也蹲在旁边看蝤蛑,直冒口水:“这玩意儿这么大的个头,瞧着就厚实,肯定好吃。”
队里有老水兵说赤山镇的蝤蛑在海沿子是出了名的鲜美好吃,拿去玉京当贡品都可以,只是这蝤蛑要活吃,死了吃不是那个滋味。
“皇帝老儿都没这个口福嘞~”
沈凤翥飞快敲了敲青色蟹壳,说怪不得原来在玉京从未见过这蝤蛑。
梁俨听沈凤翥没吃过梭子蟹,瞧了瞧日头也该吃午饭了,便让船工把这篓子蝤蛑蒸出来,给全船人加个菜。
船老大闻言一愣,旋即说这等品质的蝤蛑贵得很,他们做工的哪里能占这个便宜。
梁俨摆手笑道:“不过一篓子螃蟹,再说不白吃,我们急着回碧澜岛,弟兄们吃了有劳力,能划得快些。”
船老大笑笑,知道这大官人心善,这不过是个说辞,他也领这个情,让手下的弟兄使足力气划船。
船上吃食简单,等一锅蒸梭子蟹端上来,满船飘香。
春日的梭子蟹肉肥膏美,只需要简单清蒸便能品到最鲜灵的海味。
在海船上现吃海蟹别有一番滋味,梁俨掰开蟹壳,舀了一勺蟹黄递给沈凤翥。
沈凤翥捂着鼻子,摇了摇头,说蟹黄腥气,吃不下。
梁俨知他不喜腥气,便不再给他舀蟹黄,让他将就吃点米饭,等回家给他做好吃的。
沈凤翥点了点头,见旁边的卫小虫不会拆蟹,吃得急赤白脸,便帮他拆。
“公子,使不得。”卫小虫见那水葱似的手指被弄脏,觉得可惜。
沈凤翥说他闲着也是闲着,让卫小虫看他如何拆剥,以后自己也能美美吃螃蟹。
卫小虫憨厚,最是尊师,听吃螃蟹也是门学问,便认真看沈凤翥如何剥蟹。
沈母出身江南大族,酷爱螃蟹,沈凤翥从小虽不爱吃这腥物,但吃蟹的架势倒是学了个透,文吃武吃都难不倒他。
管他海蟹田蟹,都是一个腔两只钳八条腿,众人见沈凤翥剥下膏肉,那壳腿完好无损,还能拼成原样,都啧啧称赞。
船老大见沈凤翥生得清俊白皙,猜他是南边来的公子,一问还真被他猜中了,又见沈凤翥光剥不吃,问了缘由便劝道:“沈公子,这海蟹跟你们南边的田蟹可不一样,这蝤蛑膏子虽然是腥气了些,但这腿子肉却是鲜甜的,没一点腥味,你尝尝吧。”
盛情难却,沈凤翥便夹了一丝腿肉嚼了,琉璃珠似的眸子开始泛光。
梁俨见他又夹了一筷吃了,便迅速剥了一碟子腿肉放到他手边。
沈凤翥细嚼慢咽,吃相优雅,直到碗碟都收完了,那一碟小山似的腿子肉才见底。
沈凤翥说他这一日吃的蟹肉比这十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梁俨笑道:“这蝤蛑腿肉鲜甜,你若爱吃,明日我便让人去赤山镇采买。”
沈凤翥笑笑,夹起一丝准备喂梁俨,筷子走到中间,他猛然惊醒,这是在船上,筷子立马改变线路,飞到了自己嘴边。
梁俨见他如此,不过勾唇一笑。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星落码头,下船时梁俨见沈凤翥捂胸口,问是不是码头腥气太重,熏得他胸闷难受。
沈凤翥眉头紧蹙,胡乱点了两下头。
到了镇将府,梁俨见沈凤翥吃过养荣丸仍捂着心口,神情恹恹,觉得不对劲,喊了冯太医来。
冯蕴摸了两把脉,抓起葱白手指闻了闻,说海蟹寒凉,沈凤翥吃了不心疼才怪。
梁俨惊道:“他平日吃七八只海虾都没事,今日只吃了一碟腿子肉,没吃一口蟹膏,怎么会心疼?”
“一碟?”冯蕴大吃一惊,小公子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怎么会吃那么多,“将军你不懂医理,这虾蟹不一样,虾性温,公子能吃,可这蟹却是大寒之物,特别是海蟹,比田蟹河蟹寒凉数倍。再论寒性,腿肉与膏黄无异。小公子的身体不比常人,哪里受得住这大寒之物?”
梁俨又惊又愧,心道他又自作聪明,做了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