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70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我且在这儿等会消息。”萧恪视线扫过一院子的下人,挥挥手无力道,“让他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府里能用的侍卫都给我派出去寻人,等这事完了,再重责今日守院子的侍卫。”

“奴婢明白了。”

洪喜欲言又止,但瞧着单手支着头、闭目养神的萧恪,终究是没有再贸然开口,自领了一院子的下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庭院刹那间便只剩萧恪一人枯坐,他右手三指用力按压了几下额角穴位。

明明今日上午他才送了贺绥出征,可这一日出了太多事,他只觉得无比漫长闹心。萧定淳愚蠢短视不假,但他有句话萧恪却是认同的。

向来军功都是拿命换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战场凶险对他这种玩弄权术的人来说太难预料,更何况北燕凶蛮,朝中还有人勾结外敌。萧恪是明知此番出征必是内忧外患,却仍要目送贺绥上战场的,心里如何不忧、如何不怕。

不过今日叡王府这一趟倒不算全无收获,托萧定淳那个蠢货的福,萧恪长久以来存在心中的疑影有了头绪。

拨云见日,所有的矛头线索竟指向同一个人。

“康王…九叔…”

燕州之事他曾猜测过这通敌之人必定藏得深且地位不同,但康王却是萧恪最没有想过的。上辈子他与康王之间唯一有过的联系便是贺绥被冤革职嫁于自己之后,康王曾经送过他一个扬州瘦马为妾罢了,也不曾对自己出手戕害。

最让萧恪想不通的是康王的目的。他先前和贺绥猜测这通敌之人若不是为了谋夺皇位便是为了颠覆江山。而提起康王,两辈子记忆摞一块,那也不过是个浪荡王爷罢了。齐帝继位时康王还未束发,且其生母出身低微,也谈不上皇位之争。若说颠覆江山,总该是有深仇大恨或是其他缘由,可康王生母如今好好养在宫里做太嫔,萧恪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缘由。

硬要说,只能是康王天生反骨,但萧恪素来不做如此没有依据的猜测,是而思绪到此便断了,一时也没有答案。

想得头疼,他用力拍了拍额头站起来,可刚一站直身子,眼前就一黑。

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萧恪下意识抬手想撑住旁边的桌子,却不想用力一撑按了个空。陡然失了支撑,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只隐约听到有人在附近高声喊了什么,只不过他已听不到了。

……

就在燕郡王府的侍卫满京城找人的空档,白琮已骑着马哼着调早出了城。

他特地换了身不那么扎眼的衣裳,将房里能带走的值钱东西都带了出来。好在他年纪虽不大,身量却不矮,拿了一部分东西去当铺顺利换了银子,又买了匹马先洪喜安排的人一步出了城,余下的银两物件和干粮一起收拾到包袱随身带着。

因为怕萧恪的人追来,白琮不敢停留,骑着马一路向北狂奔。中途停下歇脚时还特意向过路茶摊的摊主问了小路,他只觉得走官道太过明显,故而特意换了捷径小道,只是小道人烟稀少,别说可以留宿的店家,就是再想找个问路的人都难。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白琮只能骑着马一路向北走,不知赶了多久的路才寻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店家。

“店家!”

“诶!来了来了,客官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店伙计听到声赶忙迎出去,见到人时,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虽说白琮束起发髻故作老练的模样,但这做买卖的整日见得最多的便是人,客人是什么身份看一眼心里便多少有了数。

“住店。不过你们店里招牌的菜来上一荤一素,再来一壶酒。另外我的马也记得喂些好草料。”

“好嘞!公子您里面请。”那店伙计引着白琮进店的时候扯着嗓子冲后厨喊了声,“两碟小菜,一荤一素!来,公子您这边坐!”

白琮打量了眼这间客栈,和京城富丽堂皇的酒楼自是没得比,不过胜在干净,就是来往的客人实在少,算上他就两桌。眼瞅着天渐黑下来,穿堂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店伙计没一会儿就端来了酒水饭菜,只是穷乡僻壤的小店,那饭菜实难与王府吃食相提并论。不过白琮是足足饿了一日,纵然饭菜不合口味,这会儿也不挑了,端起来碗筷就吃。他出门在外有意将自己装得像个老江湖,是而也没有像以往舅舅教得那样细嚼慢咽,故意吃得‘豪迈’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给自己壮胆子,他看着那壶酒,屏着一口气灌了两杯。

吃饱喝足了他起身招呼店伙计,开嗓前刻意咳了一下,压了些嗓音道:“伙计,开间房!”

“来嘞!您楼上请!”店伙计倒是殷勤,将白琮引到了二楼客房。客房倒是收拾得干净,就是有股子霉味,那伙计瞧了瞧又问道,“公子可需要热水?”

“不用了,没有吩咐不要来打扰。”

“好嘞!有事您招呼!”店伙计答得也干脆,离开前还特意帮忙带上了门,只是关上门后,他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到了晚上,客栈打烊关门,白琮冲动出走又奔波了一日,这会儿已熄灯歇下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整间客栈只有他一个住店的客人,而白日里还算殷勤的店伙计正同客栈的老板厨子几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三儿,你看准了?”

“多半错不了,他身上穿的料子普通,包袱却不小,我瞧着沉甸甸的,少说应该有几十两银子。那小子看着顶多十来岁,长得倒算是白净不过吃饭的模样不像是骄养的公子哥,脸上还有伤,要么是谁家的逃奴卷了东西跑出来,要么是家里不受待见的跑出来,稳!”早些时候满脸堆笑的伙计此刻俨然变了一副面孔,将白琮上上下下都观察了一通后和拿主意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我这儿还有烟,您拿个主意。”

这样图财害命的买卖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干了,那掌柜的思索一番说道:“成。三儿你一会上去把人放倒了,东西还是按老规矩处理。大成把人绑了堵上嘴先丢车上,趁晚上拉出去卖了。”

“掌柜的,留着他不如……”侯三儿咂摸了下嘴,冲掌柜的比了个杀了的手势,“若是他跑回去找人,咱们可就露了。”

“不碍事。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让大成找个跑远地的人牙子就成。听说朔州到处都是买兔爷的馆,他是从京城那边来的,一个小子就算再大本事,身无分文被卖到别的州府,想回家搬救兵就是做梦!”那掌柜的压根不觉得白琮那样子的能跑,也懒得废话了,大手一挥就吩咐伙计办事,“快去,动作利落点!”

陷入香甜美梦的白琮压根没有警觉心,侯三在窗户纸上掏了个洞把迷烟吹进客房,和另一个高壮伙计在客房外等了约莫一炷香才开门摸进房间,人躺在床上睡得昏沉,大成绑他也没醒过来。包袱放在床榻上,侯三把包袱勾过来拎到桌上打开,入目就是白花花的纹银和一些玉器银票,馋得他差点流口水。

眼见大成已经把白琮绑好了扛在肩上,侯三才收回视线把包裹包好,一路拎下去交给了自家掌柜。

那掌柜的也是看得有些眼发直,要知道他们这偏僻地方想宰人不难,但难得遇到这么大的肥羊,还不由嘱咐大成多跟人**讲个价,之后抱着整包东西美滋滋回了屋。

白琮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久到他觉得身子发僵才悠悠醒转。

入目的景象却并非客房的床铺,而是…一道道木栅栏,颠簸的马车和身上的刺痛让他恍然惊醒,但却动不了说不出话。

木栅栏围成的囚笼里坐着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童,而他们的手脚脖子分别被几道麻绳串成一串,就像是…牵着牲畜一般随意,破布卷塞满口腔让白琮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叫声,而他如果要动弹就会牵动左右其他孩子。

“闹什么?!”

察觉到动静的男人回过头一脸凶相,他拿着棍子直接捅了白琮的肚子一下,因为几个孩子都是‘串’在一起的,白琮根本扭不开,“唔!”

“诶!消消气!”驾车的人招呼了一声,“马上就到了,这个可是值钱货,别弄坏了!”

长相凶恶的男人拿着棍子用力敲打着木栏,见白琮朝他瞪眼,专挑白琮靠着的几根木头敲,恶狠狠警告道:“瞪什么瞪!等把你卖给男人弄几天就老实了!”

风月之地白琮没去过,但看着那挂着红灯笼彻夜两趟的楼宇,耳边传来yin糜之音,他再傻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他究竟怎么从客栈到了人牙子的车上再到这种地方,却懵然不知。

“呜呜呜!!”

白琮心头涌上惊慌恐惧以及…后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地,手脚都被捆着,引以为傲的拳脚功夫毫无用武之地,被龟公扛到肩上时他只能挣扎着蹬上几下,却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门缓缓关上。

第一百零六章

萧恪这一病便是两三日。

宫里拨了太医来,说是急火攻心才会昏倒,人摔下去的时候又磕到了脑袋,叠在一块生生躺足了两日才醒转。

萧恪醒的时候头上缠了一圈白布,就算坐起来眼前仍是直冒金星,开口第一句却是问白琮找回来了没。

洪喜在帮搀扶着,听到萧恪的话脸色并不好看,犹豫了下才如实禀报道:“还没。贺柒那一队在官道上打听到了白小公子的行踪,不过后来人就改走了小路,还是骑了马走的。贺柒先让人回来给主子报信,自带了人继续寻去了,不过还没回来。”

“呃……”

额角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萧恪伸手要摸,洪喜见状赶忙上手把他的手按下来

“主子不可!主子前日急火攻心昏过去了,摔倒时又不慎磕到了头,这会儿还敷着药。太医来诊治过,说还要养些时日,宫里传了吩咐来让您好生将养。”

萧恪细细回想,似乎想起当日自己眼前一黑后便失了知觉,不由叹了口气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回主子,足足两日了。”

“两日……”萧恪手指轻捻,低头思索片刻后道,“加派人手,让先前回来报信的那个领着原路回去,四散开来寻人。另外取笔墨纸砚来,我修书一封,你一会让报信的侍卫带着信一同去,若是人手不足,便将我的亲笔书信与信物交给地方官员,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还是他们更方便找人。”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拿。不过主子两日水米未进,还是让奴婢先伺候您用些粥米,不然身子受不住。”

“粥端一晚给我就成,我自己来。我另外还有事让你去做。”

“……是。”洪喜面露担忧之色,却还是找吩咐办了。

煮得绵密软糯的米粥泛着甜香,可萧恪此刻却没有半点胃口,只勉强舀了一勺便放下了。

“主子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无视,是我想阿绥了。”萧恪从前嘴上说得轻松,可真等到贺绥出征离开,他却不可控制在府中无病呻吟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没出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无病呻吟?”

“奴婢怎会如此想?!这一路走来,奴婢最是知道主子心系侯爷,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您不念叨侯爷,那奴婢才会觉得可怕呢!”洪喜瞧着萧恪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出言开解道,“奴婢斗胆说一句,侯爷亦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并非闺阁骄养出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主子该是多信任侯爷几分,把您那颗心放肚子里才对。”

“我并非不信阿绥。只是北燕虎视眈眈,朝中又有人通敌,我猜到此人身份,却拿不准他的心思,不知该如何动手,如何不担忧阿绥将来处境。”

“连主子您都不能除掉此人么?”

萧恪搅动朝局数次,除了偶尔几次受制于皇权,其余时候未见他如此忧心、抑或是怕过谁,此刻却说出为难之语,洪喜虽不懂朝政,更不知那人身份,但只见自家主子此刻神态却也跟着忧心,攥紧了双手。

“敌暗我明,不知深浅,谈何除去?”

“这……奴婢不懂,主子恕罪。”

萧恪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道:“我就是心里烦闷发发牢骚,你请什么罪?中洲那边来消息了么?”

“还没。这才两日,主子且等等。”

“这样吧,你去传我的令。其一,让霍子溪带人盯紧溪吾书斋的东家翟淼,他见过谁、又做了什么都要一五一十记录清楚。其二,让梁砚秋带人把近两三年与康王府有联系的门户都摸排一遍,无论亲疏尊卑一概都查,只除了宫里人。”

“康王?主子?!”

“我也只是猜测,待会儿你同梁砚秋说清楚去办就是,让他旁的不要多问。另外,这阵子你将王府看严实了,白琮出走的消息不能走漏一个字,也谨防有人在牧姐回京的这阵子钻空子。尤其提醒梁砚秋,康王这事要格外上心,要谨慎也要快。”

“是,奴婢都记下了。”

萧恪坐在床榻上,手中捧着那晚已没有多余热气的米粥实在提不起半点进食的心思,索性瞥到一边矮几上不再理会,洪喜还想再劝,他却摇了摇头朝洪喜伸出手。

“扶我起身更衣。”

“主子这是要去哪?”

“备车马,去康王府,顺道瞧瞧长嫂她们母女。”

洪喜一惊,忙劝道:“主子!主子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还是该多躺着将养些时日。王妃和郡主孤儿寡母的,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起恶心戕害于她们,主子何不多养两日等梁砚秋将消息查明再去?再者您今日刚醒,太医回宫复命,宫中必然得了消息知道您醒转,说不准还会有人来试探。若是他们知道您刚醒就去康王府,只怕会打草惊蛇……”

萧恪却勾唇一笑道:“我就是要引蛇出洞。若真是康王叔,他藏了这么多年又岂是那几个小子能查出端倪来的。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那我如果拖着病体去见康王,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主子是想诈一诈康王?”

“东宫与我撕破脸,我与太子之间必是你死我活,他这么急…也就由不得我慢慢来了。”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光等着将来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敌人对可不行。

……

燕郡王醒转的消息借太医之口传回了宫里,不过数个时辰,萧恪人就去了康王府,太子听到消息时放下了手中奏折,摇头笑了一声道:“孤这堂弟倒真是劳碌命,自己王府忙得人仰马翻,病还没好利索就往九皇叔那里扎。”

密室之中的幕僚却不如太子那般气定神闲,听到萧恪有关的话时其中一人立刻谏言道:“殿下不可小觑!燕郡王去年这个时候还口口声声要效力殿下,可这才一年不到,燕郡王就已能在朝中呼风唤雨。范圭一事,更是借机动摇了太尉权柄,脱了不少我们的人下水,而他身后更是有诸多公府王侯为他撑着,虽说这些人之中大多是见风就倒得墙头草,单拎出来都不顶什么用,但若真聚在一块唯燕郡王之命是从,说不准那两位真有心与殿下争夺大位。此番大病一场,人今日才醒就往康王府去,必定有事。”

“是啊,殿下不得不防。陛下亲送黄老将军出征那日,叡亲王府午后就来人把燕郡王找了去,不知说了什么。如今他人刚醒就往康王府钻,虽说康王是个浪荡无形之人,但到底是皇室宗亲,是殿下的亲叔叔,燕郡王如此急切,只怕是居心不良。”

萧定昊嗤笑一声却道:“九皇叔这事确实古怪,萧恪素来唯利是图,孤倒是好奇…九皇叔那里有什么能让他撑着这副身子跑一趟。不过陈贵妃和老三那对母子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一对蠢货罢了。除非他萧恪能通天彻地,不然想扶老三争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盯紧了小七也就够了,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却多,倒是需要多留个心眼。”

两幕僚齐声应下,其中一人又道:“臣今日出宫后便着人去打探燕郡王这事,殿下放心。”

萧定昊颔首道:“嗯,不过务必要仔细着,允宁这人防备心极重。底下人做事马虎,可别被他抓到把柄牵出你们来。”

那人忙道:“谨听殿下之命,臣定然仔细着。不过说起燕郡王,臣倒是又想起一事觉得蹊跷。”

“噢?说来听听。”

“去年燕郡王曾找上殿下,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当中有一事便是请殿下清查朝中是否有人与北燕暗通款曲,又说出殿下有意招揽白将军夫妇之语。此次我齐军战败,伏忠亲王身故,倒让臣又记起这事。殿下细想想,不觉得当日燕郡王未卜先知之语颇为古怪么?只是臣想不通,若是他知道,只是想借殿下之手排除异己,伏忠亲王为何会死?”

萧定昊细细品了幕僚此言,却觉出其中意味。

“当日孤派人去查却并未查出什么端倪,可萧恪为了他大哥的丧事在宫里跪了一日不假,萧琢过身之后萧恪也确有诸多不同往日的言行,若说全是装的倒也不像。”

“殿下莫忘了去年燕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