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江云崖瞅着江长星面色,义正严辞摇头感叹道:
“哎,皆空方丈,这未免也太过了。谁都有个情难自禁的这时候,我们且不说这条条框框的清规戒律,但怎可因为要与心上人鸿雁传书,为避耳目,就将自家先人罚在门口洒扫?”
他言语铿锵,感情浓厚,似是多急不可耐地证明自己尊师重道,和那皆空方丈绝不是一路人般。
江长星看他的目光,充满着春风般的和煦。
或许是自己管得太宽,云崖不过是爱打几把牌,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且让他去打个尽兴。
江长星充满慈爱包容,如是作想。
小沙弥:“!!!”
原来那不肖子孙当日罚自己洒扫,还是因为要与他的情人互通往来吗??!
让雪天:“???”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追杀他金翠羽还有这种奇葩理由?
让雪天张嘴欲辩。
却又在玄和峰主等人不必辩解,我们都懂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让雪天觉得自己想要做辩,也很徒劳,说不定还会被曲解成其他意思,又是好一通的胡编乱造,无休无尽。
让雪天思来想去,只说了一句话:“我真的要去杀皆空。”
其他事情,可以等杀完皆空再论。
舒遥也问了他一句话:“让雪天,相处多年,我也有一事是真正费解,诚心请教,望你不吝作答。”
让雪天:“你说。”
舒遥问出了他疑惑已久的心声:“你本体到底是什么?是知了吗让雪天?”
让雪天:“……”
算了。
不如先杀舒遥,再去想皆空诸事罢。
舒遥又向小沙弥正色道:
“前辈你看,反正你一样是要清理门户的。弟子门人犯错,当然该罚。这个疑似知了成精的,即为话本中记载的让雪天,还有一个名字叫万川和。引诱你徒弟在先,又是孤煞魔修在后,两事一起论,干脆超度了他吧。”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超度。
小沙弥:“???”
他转佛珠的手,微微颤抖。
看着这魔修也是一表人材,英俊挺拔的,怎么就想不开成了话本里那个容貌艳丽,脾气火爆的万小娘?
一万年后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也不太想懂。
舒遥微垂了眼睫,好敛去他眸中神色。
不知为何,自小沙弥出现伊始,舒遥便觉得有些不适。
那种不适并非是肤浅的,看他是个光头,头顶滑溜溜一片闪亮亮照耀众生的不适。
仿佛是他在过去与小沙弥命中曾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纠葛纷争,未尽至今,等着他去拔剑斩断。
是冥冥之中一种很奇妙的感应,如同命运早有牵连交集。
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他们从大型狂欢现场,和人间惨案现场,拯救了出来。
卫珩道:“时间不多,不可耽搁。”
众人这才恍然他们是来为魔族现世而战,不是为了激情吃瓜,随手捅刀。
“我与你们一起。”
小沙弥立即表态。
尽管,他哪怕一刻都不想与这群人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
然而——
找皆空终究是要找的。
逃不过的。
卫珩顿了顿,颔首应下。
小沙弥不知敌友,虽说口口声声说着要清理门户,终究是六道寺一脉出身,又是万余年前半步升仙的前辈,放他入队,风险极大。
然而没有一人质疑卫珩决定。
于他们而言,他们信卫珩的日月照璧,也信卫珩为人。
舒遥更是如此。
他未曾置喙一词,只解下寒声寂影径直向卫珩抛了过去。
寒声寂影如流星坠过般的光晕贯在几人心里,竟让他们琢磨不定舒遥打的是什么主意。
剑修佩剑是半身,是第三条手臂,是一半的剑道修为所在,岂可轻易交托于人?
舒遥道:“魔族在深渊下繁殖万年,封印一朝破裂,源源不断涌向人间,杀了在魔域的魔道治标不治本。自然是要切断其源头为妙。”
或许是双修道侣心有灵犀,舒遥所思所想,与卫珩竟是想到了一块去,出奇一致。
也兴许是正是因为无需多余言语,亦能将卫珩打算洞彻,悉知他下一步所做,舒遥方解下的寒声寂影给他。
“原有的分隔开人间与深渊的封印被皆空破坏,当然是要修补一个为上。我本来能以天罚之雷修补,如今我没了天罚之雷,恐怕是于事无补。”
舒遥竟是承认了。
他在仙道六宗宗主,在自己的一生之敌,在需打起十二分警惕戒备的小沙弥前大大方方,痛快地承认了自己这一弱肋。
承认了自己从今往后元,再少一份威慑人的厉害手段。
贪狼使曾经的剑下雷霆,浩然有天罚诛戮之威,魔修见了无不是心神悚然,退避纷纷。
近两百年,连赌咒发誓的“就让贪狼使剑下一道雷霆劈死我”也取代了“让我死在日月照璧剑下”,成为魔道新一代最狠毒的誓词,被魔修追逐热潮,欣然效仿。
自舒遥承认了那一句话——
无论他剑意如何锋锐,他修为如何高深,对魔修的震慑,终究是少了很大一截。
便是卫珩,也再不是那副如昆夷冰雪皑皑,太华松柏巍巍,无可撼动的样子。
他未曾伸手去接悬浮在半空中的寒声寂影:“那是阿遥你的剑。”
舒遥要对阵的让雪天绝非等闲,他该有一把得心应手,与他磨合三百年如使臂膀的剑。
“是我的剑。”
舒遥说。
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他自己亲口承认自己没了天罚之雷,战力原该有所下降才对。
可是众人见他,无一轻视。
只有极度的骄傲,才能养成他如今的风淡云轻。
也只有极度的自信,才能让舒遥毫无戒心,大咧咧亮出自己所有底牌给对手看。
冰雪里倒映着他半束乌发,和散落在地的红衣衣摆。
众人远远看舒遥冰雪之上的倒影,见到的仿佛不是美人动人心魄的绝世容颜。
而是热烈燃烧在冰面上的灼灼火焰明艳,是一枝接一枝远远绵延到天际的,如半边火烧云般的红梅绮丽光华。
舒遥重复一遍:“是我的剑。”
“而我是魔尊。”
有多少荣光加身,便有多少责任扛在肩头。
“我没了能修补禁制的雷霆,寒声寂影兴许还能,让它代我走一趟深渊,算是我尽了魔尊责任。”
卫珩明了了一切。
舒遥洞悉他的想法。
他自然也对舒遥所思所想了如指掌。
卫珩道:“好。师兄、玄和、江宗主、掌门,你们随我走一趟深渊。”
说罢御剑千里,遁光飞掠,惊得小沙弥都险些跟不上。
卫珩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一息也不愿意浪费。
生怕耽搁了他赶回来见舒遥的时间。
倒悬山主见状道:“我去除魔。”
七域主立即也道:“我陪你同去。”
七域主思及被众人遗忘在脑后多日的一个人,很为他辛酸:
“破军使一人独扛魔族,实在是辛苦。我好歹为天刑大乘,总该为他分担一二。”
倒悬山主对七域主有些另眼相看。
此人倒也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不务正业。
舒遥和让雪天也微微动容。
如此看来,以前倒是他们误解了七域主,不想七域主居然是个事业心和责任心兼备的魔修。
七域主心直口快:“不然破军使万一深感魔道的事务繁重,不堪重负,挑担子不干了,尊上是万万不肯接过的,整个魔道的重任,不是到了我身上来?”
光是想一想就很令人害怕。
哪怕是出于这个考虑,七域主也自认必须要让破军感受到来自同僚的温暖,激励他再接再厉,为魔道事务奋斗五百年。
倒悬山主:“……”
当他没说。
舒遥一想,深觉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