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几人分别之后,胤禩回到府邸,继续看折子,拿起复又放下几番,终究又唤来了高明,吩咐他准备出府。
半刻之后,雍亲王府上的总管来报,说是廉郡王拿了折子,登门造访。
自从正月二人最后一次会面过后,已经数月未曾独处过。雍亲王在书房里会见了深夜到访的廉郡王:“八弟忽然到访,为的是哪个十万火急的折子?”
胤禩见他情绪似乎尚可,也或者是他克制惯了,露出来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不过胤禩却记得这人前一世做了帝王之后,最初的那几年的暴躁与易怒、说一不二,对自己一党更是则责骂践踏的日子,神情也不由的一黯,原本要说的话都忍了回去。
胤禛正等着胤禩开场呢,忽然见他神色颓然下来,不由笑了:“你不是来安慰我的么,怎么一句话还未说,倒是哑了?”
胤禩斜着暼了那人一眼,抖了抖手中的折子,一本正经道:“四哥说笑了,弟弟正是收了十弟所托,为了折子上「山西流民」一事给四哥讨个主意。”胤俄如今在刑部行走,之前的确拿了「流民案」的折子向胤禩商量来着。
胤禛怔愣了一下,有些无奈:“这种案子,虽无惯例可言,不过凡事在一个‘理’字,先不说山陕连年丰收,何曾如同陈四所言遭遇饥馑。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真是流移饥民,自应徒步行走背负重物,亦或者沿途乞食而行,一旦碰到有良田的地方,便应重新停足耕种养家,又为何要手拿刀枪这等兵器在各省流窜。这样的人也不知是何居心!又怎么可能会是流民?”
胤禩继续默默,拿手指摩挲着折子。他觉得今日来错了,这厮心肠比铜铁更强硬,这样一点小事又如何会让他动摇。
不知道,现在告辞还来得及来不及?
胤禛哪里容得他萌生退却之意,转头吩咐门外道:“苏培盛,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酥酪,热热得蒸两碗端上来罢。”说罢才转头对胤禩道:“宫内的筵席都顾着说话,我瞧着你也未曾认真进些什么。既然来了,便用些东西再走吧。”
胤禩还在迟疑着,胤禛已经拉了他坐下。
喝了一盅茶,点心还未端上来,这样的沉默让八面玲珑的廉郡王觉得该说些什么,于是轻咳了一声:“四哥可曾听说了孟光祖各处活动一事?”
雍亲王体贴得没去拆穿廉郡王的尴尬,顺着那人的话头道:“哼,自然是听说了,这厮连个勘合也不用,却在各省畅通无阻,要说老三他在各地没有门人手段,谁人能信?”
胤禩端着茶喝了一口,老三的手段的确不敢恭维。
酥酪端上来,苏培盛又自作主张配上了一壶羊奶酒。几番打岔谈话过后,胤禛情绪似乎好了起来,平素极其克制的人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胤禩总是疑心他憋着一口气,唯恐他将气带着去了福建,于是也不相劝,只开口又聊起了旁的:“十三弟最近膝伤如何了?”
胤禛烦闷起来:“御医来来回回好几次,都说什么湿度发于右腿,要静养要少食。都是些废话!静养静养,没看见人都养成一把骨头的样子了,还说要静养!若不是他们瞧着十三弟失了圣宠,我就不信他们会做如此处方!真是一群红眼势力的,妄自披着一张人皮!”
胤禩联想到自己如今莫名其妙的圣宠,只得岔开了话题:“你总是劝十三弟要放宽心,如今我也只能拿这话劝你。如今正是十三弟最难的时候,失了圣宠也许步步行来不易,但谁又知道那烈火烹油的滋味?四哥不是参禅么?佛家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胤禛又给胤禩满了一杯酒,看着他端起来喝了,才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给十三弟送了米芾的真迹?”
胤禩答道:“是九弟寻得的,除了二哥,十三弟的书法在兄弟间也是数一数二的,弟弟我得了这么个宝贝,自然要请十三弟鉴赏一二。十三弟如今足疾反复不便骑马,以他的性子必定难熬着,所幸他还善诗画,如今我也就只能送些字帖孤本什么的让他宽宽心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重重将酒杯一搁,道:“也就是你我,有了好东西,还想着十三弟。如今他没了圣宠,那些个红顶白带的势利小人,连庄子里的进项都敢克扣!”
胤禛一直明里暗里帮着胤祥看顾着他府里,也时常在皇上面前帮着胤祥求情,只是……胤禩默默,如今十三弟的情形倒是比当年的自己好了不少,那时自己真是做什么都是错。
只要活着,便是错!
胤禩连着喝了两杯酒,胤禛才拦住他:“你真是来宽慰我的?还是等着让我来宽慰你的?”
胤禩觉得自己真来错了,两个郁闷的人凑在一处喝酒,能喝出个什么结果来?于是他难得板下脸来横了胤禛一眼,扶着案几起身:“天色将晚,弟弟也该回去了。”
忽然身形晃了晃,胤禩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惑来,自己虽是烦闷之下多饮了两杯,但也决不至于如此不济。正要唤门外的高明去府里抬轿子过来,却被胤禛按住。
一股邪火自心底慢慢涌上来,泛滥开去,四肢手脚的血都渐渐汇往一处。胤禩撑着昏昏沉沉的头,不敢置信地朝那人看过去:“你——”
“都是后院妇人惯用的手段了,为兄一时不查,居然让八弟受了委屈。”胤禛一手揽住那人有些虚软的身子,没脸没皮地将所有罪过都推得一干二净。
素来冷静温柔的廉郡王顿时欲哭无泪,憋了一口气一把推开那人,恨恨地去开门,口中道:“四哥累了,早些睡罢。”
都到了这个地步,胤禛哪里容得到了嘴边儿的食饵自己长了腿溜走,一把将人揪了回来:“八弟醉得厉害,不若就在这里歇下罢。”说罢不等他回答便出声让高明回去廉郡王府里传话。
后院妇人手段不过是些助兴的意头,并非虎狼之药。只是胤禩与胤禛二人平素都是极近克制之人,眼下借着几杯浑酒开了个头儿,又身在以往二人曾经耳鬓厮磨过的地方,之后发生的一切,也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第98章 交缠
不甘心的廉郡王犹自做困兽之斗,不肯轻易低头,做那送上门的肥羊:“……四哥,你想要前番做出的样子皆做白地?”
雍亲王暗自用力,按住:“八弟岂会不知「过犹不及」这四个字?四哥南下在即,小八不若同四哥说说福建的情形?可有什么举荐的官吏可用?”
纠缠中两人只觉这室内热度升了几分,八爷额角更是沁出了薄汗,不由有些咬牙切齿道:“自然是四哥家里的年希尧不错,这人可与他弟弟不同……”
四爷趁机一把将人摁倒,没好气道:“我这么一问,你还真就这么答?!”
八爷觉得自己的奇经八脉都要烧起来了,而贴着自己的那个人估计也好不了哪儿去,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道:“有问必有答,善莫大焉。”说罢一脚踹过去:“本以为四哥的院子是铁铸铜箍的,想不到朱墙之内也有那后院妇人兴风作浪。弟弟不敢耽搁四哥整顿家宅,还是就此告辞的好。”
胤禛低头瞧了一眼腿侧袍子上的足印,后悔酒里菜里放的料少了些,一边口里答着:“不急于一时,你饮了酒,若是路上见了风如何是好?”
“不劳挂心。”八爷早知圣祖对这位‘喜怒不定’的考语不见得靠谱,但这位未来的皇帝绝对是个死要面子的,只是眼下他真是连里子都不要了,这等手段也会用出来:“弟弟府里自然会有福晋格格,四哥也大可以去找你的福晋侧福晋。”情急之下这些话难得地冲口而出,胤禩只觉得委屈,自己这般巴巴地过来,难道就只为了这个?
雍亲王却突然停住了,脸上的神情晦涩起来。
胤禩挣脱开来,走开几步,才觉得那人有些不妥,只怕自己方才那一脚也没拿捏住力道,不由得迟疑了一瞬。只这一瞬便失了先机,从背后复又被人紧紧箍住,听见那人低声说了一句话:“可还记得那次除夕,我亲自送你回府?”
何其相似的情境。
把你亲手送到别人手中,那样的事,不会在发生了……
前生今世,皆是步步为营,难得有着想要放下心防的时候,未曾想过是对着眼前这人,八爷终于松了口,某个极其大胆的念头顺着渐渐上头的热意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冒了出来:“不如这次四哥让让弟弟?”
某个人身形僵住一瞬,忽然低低的笑了,倒是上看惯了他凉薄面孔的八贤王恨恨地打了个激灵。只听那人笑道:“如此,就要各凭本事了。”
八爷顿觉惊恐万状,心头惊雷滚滚而过,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
都是上书房出来的阿哥,骑马射箭、近身搏斗厮杀的功夫也许有高有低,但要在不伤着人的情形下分出个高下来就不容易了,端得看谁更狠得下心来了。
可惜心软从来就是八爷的弱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若是他狠得下心来,莫说这一世他占得先机,就是上辈子的雍亲王亦应该早栽倒在了八贤王设下的阴沟里。何况‘孔融让梨’的问题,八爷也就是忽然念头这么一动,只要想到这人以后万乘之君的身份,就足以让他犹豫,若是日后他记起这么一出来,还不加倍折腾自己。
人一犹豫便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更何况有人虎视眈眈就等着这么一个机会。
杀伐果决的雍亲王自然不会说他今日这么做存了几分作弄的心思,谁较廉亲王的好弟弟九贝子,为了给闷在府里的十三弟解闷儿而送出的孤本善本里居然夹杂了两本青楼的册子,真不知他无逸斋的书的念到哪儿去了?还不是面前这人纵容的!这笔账自然有他的好兄长好哥哥代还了。
唔……那册子还算不错,不似寻常坊间流传的版本,上面的一些手段偶尔试试也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