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言丶
严岑很少会这样疾言厉色,从钟璐认识他开始,严岑就是一个万事不操心的人。他虽然不算孤僻,但大多数时候都习惯独来独往,有任务的时候执行任务,没有任务的时候就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很少出来。
永无乡在最初形成的时候,是一个完全无序的架构世界,那时候的工作混乱无比,各系统之间的原生工作人员一个比一个难搞,甚至在永无乡这种世界平衡系统里创造出了社会体系。
而后永无乡打碎重组,严岑就是当时补进来的第一批员工,如果按照正常时间线的日升月落来看,他们已经共事了不知多少年了。
宋妍曾经一度跟她闲聊,说如果将永无乡的工作人员按脾气性格排个榜,严岑无疑应该是排名第一的那个。
直到后来钟璐才慢慢摸清严岑的脾性,他并不是性格很好,他只是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所以很难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波动。
钟璐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笑道:“我多问一句,这话你是为了那位小朋友说的?”
“对。”严岑并不否认:“我觉得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但你要知道,那位小朋友是临时员工。”钟璐苦口婆心地说:“许暮洲跟你们不一样,他在普通的世界线中生活久了,大局观和人性认知都不足。想要在最短时间内锻炼他,只能用这种方法。这一针预防针打得很好,他以后的工作会很顺利。”
“他不需要这种方法锻炼。”严岑皱了皱眉,生硬地拒绝道:“他是我带的人,我会负责教他。”
钟璐被他噎得一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行行。”钟璐叹了口气:“以后如果再有特殊情况,我一定提前通知,这总行了吧。”
严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他的面色缓了缓,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嗯。”
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该说的话说完了便转身想走,只是还没迈出两步,就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钟璐忽然说。
严岑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你跟那位小朋友相处的挺好的吧。”钟璐笑着道:“很少见你替谁出头。”
严岑顿了顿,他不太清楚钟璐口中这个“挺好的”的标准在哪里,只能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客观答案:“他不招人讨厌。”
钟璐弯着眼睛,笑得简直不怀好意。
严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问:“还有什么事?”
“既然小朋友不太高兴,我就破例一次。”钟璐从桌下拿出一本文件夹递给严岑:“你们刚刚结束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时间线的流转重新趋于平稳,我打印了这件事的发展后续,或许小朋友有兴趣。”
这东西确实像是许暮洲想看的,严岑只犹豫了一瞬,就抬手接了过来。
“其他的事情就没什么了。”钟璐托着腮:“不过宋妍马上要去执行一次引导任务,明早就走,可能得有一阵不能回来了。”
工作人员出任务再正常不过,严岑听过也就算了,随口答应着:“知道了。”
入夜之后,永无乡的走廊中会亮起一小排昏黄的壁灯,大约半米一个,嵌在墙壁的壁纸缝隙中。
这种壁灯的照明范围极小,哪怕是排列得如此密集,也还是会有细微部分无法被灯光照亮。
许暮洲站在楼梯口,往走廊里望了一眼,只觉得那灯影斑驳间,黑暗的色块在他瞳孔中逐渐扩散放大,与那座学校走廊无限重叠。
宋妍看起来跟严岑口中那些“不好相处”的同事不太一样,她说话处事都进退有度,哪怕避开严岑来跟他说小话也不显得令人讨厌。许暮洲在餐厅多问了两句关于永无乡的事,再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永无乡处于海面,许暮洲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耳边滔天的海浪声。他觉得脚下有点软,仿佛下一秒就会一脚踩空。
第一次任务不可避免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影响,许暮洲定了定神,才往走廊里迈出第一步。许暮洲扶着墙晃了晃脑袋,才将潜意识里那种后怕驱逐出去。
好在317房间离楼梯口并不远,许暮洲一步三蹭地挪回去,也没用上几分钟。
他将兜里的磁卡掏出来,对着门上的感应器一贴,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许暮洲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握着把手推开了门。
客厅中点着颜色昏暗的小夜灯,许暮洲将磁卡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严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他胳膊上泛黑的牙印伤痕触目惊心,怀里随意拢着一只抱枕,已经横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这沙发对于他的身高来说,还是显得逼仄了一些,严岑枕在一侧扶手上,那双长腿只能蜷起一部分,脚踝勉强搭在另一头扶手上。
他受伤的左脚踝肿得很明显,许暮洲先前替他包扎用的绷带还留在严岑的脚上,被水浸透了,还没被体温烘干。
扭伤初期需要冰敷,直到伤处的淤血化开消肿才能换成热敷,否则只会肿得更厉害。严岑明显是洗澡的时候也不记得将绷带取下来,以至于布条吸满了热水,变相热敷了半天。
许暮洲刚刚被迫听了半天严岑的事,现在看着他,不可避免地将这个人与宋妍口中的情况放在一起联想。先不说那次所谓的“任务身亡”究竟是主观还是非主观,光凭那些工作内容,许暮洲也觉得这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毕竟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接受了那么多负面情绪,时至今日,也只有严岑一个人坚持到现在。
许暮洲叹息一声,沙发被严岑占满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坐在茶几上,低头去解严岑脚腕上温热的布条。
他的手指刚刚触到绳结,就觉得严岑微微一动。许暮洲抬眼看去,才发现严岑似乎是被他的动静吵醒,眼神还有些不清醒的涣散。
“绷带太烫了。”许暮洲解释说:“我先给你解下来。”
严岑不知道听没听清,他从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垂着眼看着许暮洲的动作。他躺在那里看着许暮洲将绷带从他脚腕上一层一层解开,像只懒散的大猫。
“有冰吗?”许暮洲问。
“门口橱柜下装了冰箱。”严岑说。
他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随意,有些微微的哑,像片羽毛轻巧地擦过了许暮洲的心口,听起来性感得不像话。
许暮洲差点听得打了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又去冰箱里铲了些碎冰在毛巾中包好,才将冰卷拿起来贴了贴脸。
严岑从头到尾躺在沙发上看他忙活,他半垂着眼,看不太清眼中的情绪。许暮洲试着坐回沙发上,将手中的毛巾卷封好,试探地贴在了他受伤的脚踝上。
严岑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他这种亲近。
“严哥。”许暮洲将毛巾替他稳当地敷在伤处,然后绕了个圈系好,才撒开手坐直了身体:“之前工作的时候,你不是夸过我敏锐吗。”
严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饶有兴味地答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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