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但他拒绝了。
他说自己是柳长泽的幕僚。
承明帝还是将黄隼给了他,说愿意等先生思量。
他这个门生对贤才,那是不惜三顾茅庐的恳切,但很可惜,他只是为了社稷才将此事禀明,并不想涉及太多权柄之争。
账本为何不能到柳长泽手里,因为账本里有一个人,手握重兵,逼急了可以谋反。
这个人是兵部尚书付镇中。
他在琉璃台上偷听到的那句“前年之事”解开了他的迷惑,为何他接触孟洋便有人要杀他,敢杀四品官的人,没错了。
他想起那人曾经说的一句,“你就是那个,三个月让崇明改头换面的状元?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常你还记得我前年派兵去镇压过一次,好了不过一个月又乱了,那种地方竟也能安贫乐道起来,沈少卿大才啊……”
分明带了兵去,怎么会发现不了私盐。
是发现不了,还是将私盐赠人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付镇中会认识孟洋,直到听说了“尚书之争”的那一战。
国库有多空虚,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是将拨款倾斜萧将军,那么几万的精兵,付镇中别说打仗了,甚至不可能养得活这些兵。
听说孟洋躲虞书远结亲的那年去了趟塞外。
听说孟洋小时候被一个人救过。
种种事情,串成了一条线,串成了一个报恩的故事。
沈是想,若是他是付镇中,也会这般做的。
仗要打,可那几万出生入死的付家军怎么办,只要能让这些兵活下去,别说和走私商贩为伍,就算是杀人劫舍,他也会做。
其实胜仗了,功大于过,这些事情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偏偏遇上了那场乌龙,付镇中的一切都名不符实。
付镇中做贼心亏,不敢说,怕来之不易的勋功,就这样没了。
而后的事情,便更错了。
他出身行伍,是仗义耿直的人,见崇明地处偏远,又有盐矿,自然少不了报恩的心思。
这恩一报,便被有心人盯上了。
但此事牵扯太广,沈是不想让他的小侯爷碰,一不小心便是误国罪人。
小侯爷做的已经太多了,匡扶社稷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是圣上的,是臣工的,是百姓的,若要有人当先,合该是他才对。
而且柳长泽不能碰。
他不知道为什么,拔除外戚对柳长泽来说近乎心结了。
可能是柳家逼死了他的心上人吧。
沈是瞎想。
若让柳长泽知道此事,按他的性格,才不会顾及兵部死活,外戚灭了就行。
至于谋逆,那就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萧家军、禁卫军、边关十二营,难道还弄不过一个外姓的野党。
但付镇中是个厉害的将军,熟知京畿布防,若是战火燃起,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所以他去联盟柳家,麻痹付镇中的心神,让他以为账本一事已平,是柳家为了捧柳弥上位所做的牺牲,是柳家为了拉拢他所做的投名状。
可他费尽心力的瞒下了柳长泽,却害了宋奉安。
黄隼走后不久,便有暗卫来带他进宫,穿过九曲十八绕的园林,穿过数百座水榭楼台,沈是的步伐越来越缓慢。
“大人为何不走了?”
沈是恍惚的抬头,看着上方牌匾宋奉安写的几个大字——明理堂。
这是宋奉安往日筳讲的地方……
第104章 不记得
沈是拢了下袖,将腰背挺如岁寒劲松,郑重其事的向里走去。
此时,承明帝正坐在往日学子席的首位,手里翻看着一本《礼记》,见沈是来了缓缓抬头,他说:“朕曾有两位恩师,一位英年早逝,一位惨遭横祸。先生们分明清贞不挠,方廉自持,一生为社稷鞠躬尽瘁,为生民请命立心,为何沦落至如此下场……是朕的失德吗?”
沈是叩拜在地,“大齐国泰民安,百废俱兴,若圣上失德,又怎会有如此盛世光景。何况天下万物之萌生,靡有不死?阁老之死有救内阁学士之德,有匡社稷安定之功,彪炳千古,重于泰山,圣上若要惜哀,臣唯恐阁老九泉之灵也不得安息了……”
承明帝站了起来,打量了他两眼,语气不明的问,“你好像不难过。”
这很特别,举国哀悼,但凡你是文人,不哭上个三天三夜,都要被人骂不尊师守道,失了礼节。
沈是说:“逝者已逝,而生者只能禀存精神,不负所托。”
“这句话当年太傅逝世时,阁老也曾说过……”承明帝目光深远。
沈是心如石坠,沉重难言。
承明帝又说:“朕曾对你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