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请送命 第116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玄幻灵异

  “那些记忆……我们经历的那些,火车。”温如水轻声道,“天啊,天啊……不是我们……我的天啊,我们才是那个偷走世界按钮的匪徒,而且已经把它按下去了,我们杀掉了这个世界的自己。”

  她突然觉得想吐。

  “看来我们早已抵达巴别塔。”

  左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肖申克的救赎》:一部电影,男主角是一名银行家,在小说里,他因为过分冷静的态度而被冤枉入狱,后来在监狱里通过帮狱警洗钱逃税而获得较好的待遇,也因此丧失洗清罪名的机会,尽管他心安理得地帮人做假账,然而他确实是监狱里唯一无辜清白的好人。(温如水的职业是会计师)

  犯罪数值:出自《心理测量者》,该动漫的世界观设定里有一个系统读取人们的犯罪数值,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一旦数值浮动,官方就会立刻采取行动。

  如果能一下子就理解到的读者可以不用在意这两段,这是提供给对这两部作品一无所知所以没办法理解梗的读者的注释。

第145章 第六站:“巴别”(09)

  左弦打电话让前台送了两罐冰啤酒上来。

  “你还好吗?”左弦递给温如水一瓶。

  温如水往后靠去,用手扶着额头,她接过冰啤酒放在桌上,单手打开了那个拉环:“你说得是对的。”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提出了一个假设。”左弦说,在温如水流露出迷惑的表情前强调道,“杀人是你自己推论出来的,既然你已经冷静下来了,正好,我想问你,为什么?”

  温如水的表情一片空白。

  而左弦步步紧逼,他站起来,靠在桌子边上,看起来像代言奢侈品的男模多过威胁,却叫温如水不敢妄动:“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所谓的记忆是指你最近才得到的那些?我猜测我们是天外来客,说这个世界很美好,能追踪到所有记忆,没有任何纰漏,出纰漏的人只可能是我们,除非是记忆出了问题。”

  “这是一条连贯的短句,就像你在看小说的时候,里面有句话写:左弦醒来了,他在厨房里喝牛奶。”左弦歪了歪头,“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个他是指木慈。”

  温如水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而左弦端详着她的脸色,莞尔一笑:“这个笑话不好笑吗?那我们就来说说正经事吧。”

  “危险往往会暴露人们最在意的东西,钱,爱人,纪念品。”左弦舔了下嘴唇,“这些碎片一样的记忆,短暂、怪异、荒诞,如同流星一样,你毫不在乎自己的前半生被否认,却介意那些碎片被否决,为什么?是什么让你宁愿当个杀人犯?”

  温如水沉默良久,缓缓往后靠去,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我不是安迪,左弦,我是默尔索。”她又很快轻轻地哼笑起来,“也许你也是,不过你是故意的。”

  加缪的《局外人》。左弦想,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默尔索跟安迪不同,他确实杀了人,不过他杀人的原因并不像法庭所说的那样天性恶毒或是早有预谋,纯粹只是一场偶然,而法庭却对命案完全不感兴趣,反倒翻出默尔索的往事,用默尔索没有为死去的母亲流泪,在葬礼后约会等等的个人行为,无视客观规律,让道德跟情感来推论默尔索是个天生的无可救药的杀人犯。

  只因为默尔索跟现代社会的规则格格不入,他在母亲下葬时不哭;在葬礼第二天去游泳,看滑稽影片大笑;不想升职去巴黎,因为巴黎很脏,有鸽子;跟女友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女友问他是否爱自己,他便说大概不爱的……

  他的行为跟正常人不同,于是常人以自己的道德来推论他,觉得他古怪,可恶,讨人嫌,让人愤怒。

  温如水在暗示什么?

  他们确实都是杀人犯,还是这一切的规则完全不适用?

  左弦很喜欢危险,危险带来刺激,他喜欢大脑不停转动的感觉,也喜欢停不下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会很像过山车,缓慢地上升,再无法抑制地俯冲。

  他也跟正常人不同,大多数人不喜欢他,可让那些人喜欢倒也不难,特别是在左弦有足够多的金钱时,这件事就变得更加简单起来了。

  人们是有规律可循的,他们喜欢被重视,喜欢被关注,喜欢赞美,喜欢爱,喜欢一切让他们感觉到温暖跟舒适的东西,那么只要一一满足就好了。

  而温如水靠在椅子上,她的双手安稳地搭在腹部,神情已经从焦虑与不稳定里平复下来,似乎坦然接受什么,看上去枯涩,冷静,跟之前大有不同。冰啤酒已经在桌上洇出一圈的水痕来,左弦几乎能感觉到它这会儿喝起来是什么酸涩寡淡的口感,让他忽然想起来有个人也不喝酒。

  不,不是完全不喝,有些时候那个人也会喝一些,很少,因此相当罕见,他很自律,也很克制,跟喜欢寻欢作乐的左弦截然不同。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温如水拿过那瓶冰啤酒喝了一口,她皱皱眉,可见口感的确变化了,又重新放回去,相当平静地说道,“我的确隐瞒不少东西,不过我想你们也没有如实告诉我,木慈可能是无意识的,他的大脑没转得那么快,可你完全是故意的,就像你刚刚那样,故意玩文字陷阱,就为了试探我更重视什么?”

  左弦耸耸肩,没否认自己的小心机。

  “恐惧只是基础,在那些碎片里,我经常能感觉到失去的痛苦,还有死亡的威胁。”温如水道,“除此之外,还有愤怒,绝望,跟破釜沉舟的决心,我的确想杀死……一些存在,而且我已经这么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意识到那让我觉得难受,它并不是快乐的,可我确实要去行动,所以你告诉我这个猜测的时候,这件事终于能确定了。”

  “就像木慈所说的,也许有个世界的我们,的的确确就是杀人狂。”

  所以我才想撇除这些感情,我才想摆脱它们,挣开这日复一日,无休无止地吞噬跟侵占。

  结果一切都绕回了原点。

  “而不巧的是,我正是这个例外。”

  “你意外的老实。”左弦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推三阻四呢,难道你不担心我报警吗?”

  温如水只是看着他:“我倒是盼着你去呢,你要怎么说,有个人自杀成功可她还活着?希望你能告诉我牢房或是精神病院的伙食怎么样。”

  左弦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端起啤酒敬了温如水一次,可温如水并没有理会,她很忧郁地看着窗户,就像她苦苦维持的某些作为正常人的部分,被左弦全然破坏了。

  他把那些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温如水仅剩的一部分,都擦去了。

  就像死亡在她的生命里轻易擦去夏涵、罗密桑、冷秋山那样。

  “先声明,就算你的确是另一个世界的温如水,这对我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不认识之前那位,我猜跟她相处得也不会太好。”左弦看着温如水摊了摊手,“无意冒犯,不过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我还没仁慈到对每个陌生人都投以悲悯之情,总之真是这样,你知道倒计时是怎么回事吗?”

  温如水摇摇头:“不知道,它似乎不是我想要想起来的那些东西,或者说不是我特别在意的。”

  “那些记忆……”左弦若有所思,“你认为,它们是否在有意识地筛选?”

  为什么?如果是平行世界的他们来到这里,是通过什么手段,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真的杀了很多很多人才得到这个机会?

  还有倒计时……

  为什么温如水没有倒计时?

  “我不知道。”温如水说,“不过我倒是认为它们更像苏醒,它是不受掌控的。”

  在十一点到来之前,左弦离开了这座酒店,重新回到车上,在即将开回到路上时,一只狗忽然窜到车前,他及时踩住刹车,狗主人惊魂未定地冲过来,一把抱起完全没有任何束缚的宠物狗,看上去快要哭了。

  “给它买条绳子。”左弦靠在车窗上,漠然地说,“下次我会撞死它。”

  狗主人吓得一脸惨白,她紧紧搂着自己的狗,任由车从自己身边开过去。

  十一点零三分。

  左弦回到公路上,脑海里仍然想起那只狗,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也许没有看见,也许没有踩下刹车,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撞死了一条狗,丢下一具小小的尸体跟一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狗主人。

  他甚至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知道了也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这让左弦再度想到那辆火车跟平行世界论,等红灯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在左弦很小的时候患有哮喘,他得按时吃药,随身携带喷雾,然而有一天,他厌倦了这种机械又重复的行为,所以他清空了药瓶,而那天喷雾正好用完,幸运的是,他的母亲很快发现这一点,并且做出反应。

  要是真的存在平行世界,意味着有一个世界的左弦并没有被妈妈发现,他也许凄惨而荒谬地因为不肯吃药,而悄无声息地死在三岁那一年了,直到他的尸体不再变得柔软,父母才意识到他们失去了一条小生命。

  就像路上那条没栓绳子的狗。

  左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它像是潜伏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携带着莫大的恐惧感卷土重来,一瞬间让他意识到在无数个世界当中,自己可能早已死去,无法与木慈见面。

  而木慈相同,他在无数的世界里被许多偶然夺去性命,只留下左弦一个人。

  他们需要一个两个人都存在的世界。

  现在就是了,那辆火车带着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这一点很显然,像是烙印一样打在左弦的脑子里,他相信解决火车科技这个难题该是科学家做的,他该关注更私人的问题。

  既然目的相同,为什么‘木慈’选择保留意识?为什么他会例外?

  左弦能感觉到对方是爱着自己的,自己也是相同的,所以看到木慈的那一刻会觉得厌烦跟焦躁,因为他们完全是两个人。

  反正记忆都会苏醒……

  噢。

  左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时间差!

  这么庞大的记忆不能一瞬间苏醒,这个过程很缓慢,有些时候需要触发,大多则混淆在梦里,他们最先记起的是自己最在意的事。

  ‘木慈’不想留下来,他不想要这条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自己跟温如水做下决定的那一刻,‘木慈’投了反对票。

  所以他要上车,他要离开,他没有跟这个木慈融合在一起。

  温如水不在乎,所以倒计时根本不重要。

  可是我在乎。左弦咬住了下唇,不管发生了什么,在开始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所以大脑才会响个没完没了。

  ……

  镜子里的他在看着木慈。

  那个人的脸上有一种压倒式的悲哀跟伤痛,让木慈于心不安起来,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变态,可是他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怜悯之情。

  他没有说话。

  木慈却隐约能感觉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一切只是偶然。这个意识在他的大脑里说道。

  即便只是偶然,可人生本来就是有很多偶然相碰撞而造成的。木慈不以为意地擦了一把脸,他开始觉得这趟旅行有趣起来了。

  当然,木慈也承认,如果他在这一切发生前遇到左弦,可能会很讨厌这个男人,可是现在大不相同,他喜欢左弦的脸,喜欢左弦的手,也喜欢对方略有些浮夸的语调方式,就像是你在看到一棵光秃秃的树前,已经知道它能开出多漂亮的花一样,感觉当然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跟喜欢的人在这种现代社会开启一场冒险之旅,听起来很特别。

  “那个倒计时到底是什么意思?”木慈换了自己的睡衣,对着镜子询问道,“你告诉我,指不定我们就能结束这一切。”

  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木慈叹着气,他觉得自己今天做得还不错,过得倒也算顺心,他把吃剩的外卖盒丢进垃圾桶里,小声发着牢骚,“我知道,我要自己找答案嘛,推理小说也是这样写的。”

  事实证明,人一旦开心起来,看待事物的方式都会不同。

  在这一切刚发生的时候,他觉得糟透了,不过后来发生的一切就让这件事变得没这么糟了。

  木慈不擅长跟女性交朋友,不过温如水很好,他不确定是自己觉得很好还是怎么样,不过他应该没弄得太糟糕,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往对方的锁骨底下看,再差最多只是笨蛋,起码不会是色狼跟流氓。

  而温如水对他的态度要比对结账的左弦好,这也让木慈松了口气,毕竟他是最后来的,有时候落单的人难免会比较尴尬些。

  他已经很久没有融入过新圈子了。

  “它即是结束。”

  那个木慈说,他并不是真的非要存在镜子当中,就像第一个晚上,他站在床脚边一样,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的脸色很苍白,木慈望着他,感觉到心脏撕裂一般的剧痛。

  这让木慈不得不捂住胸口,他忽然想到了左弦晚上的模样,这不是恐慌,是疼痛,是压倒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