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左弦的声音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响了起来:“一分钟过了吗?”
“应该过了吧。”木慈俯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毕竟都过了这么久了。”
左弦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再度出声:“众人再报个数。”
“……麦……麦蕾,咳咳。”
“乐嘉平。”
“毛哥。”
“罗永年。”
“苏凌。”
“苏凌?”乐嘉平咽了口唾沫,几乎要哭出来,声音不停颤抖着,“我们……我们队里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吗?怎么会突然多出个人啊。”
“是鬼!”毛哥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起来,陷入极度恐惧,“是鬼在我们身边!”
“苏凌?你是戴兜帽的那个?”左弦倒是非常沉着,冷静地询问道。
苏凌吓得也够呛,先是自家卫生间吃人,再是卧室监控器照出黑影,他之前那点小小的威风荡然无存,忙道:“是我是我!”
乐嘉平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压抑在心里的恐惧都化为满腔怒火,顿时破口大骂起来:“原来是你,之前神神秘秘装什么逼,这会儿人差点被你吓死!”
“外头好像没有声音了。”黑暗之中,罗永年喘着粗气,沉重的呼吸声像是一台老旧的风箱,他也顾不了什么,循着地板就坐下来,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白住了一年的院,白做那么多次手术,还好顽强的心脏再次承受下来,没让他直接猝死当场,“是不是代表我们安全了。”
“也许。”左弦停顿了一下,“麦蕾,你还好吗?”
麦蕾虚弱地开口:“咳€€€€还好,如果你慢一步,我恐怕真的要失去意识了,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我们怎么突然就被袭击了?”
“是影子。”左弦冷淡道,“是影子在袭击我们。”
“影子?”乐嘉平有些难以置信。
左弦倒是显得很平静:“没错,影子,所以之前麦蕾看到的影子是在房间里敲门,如果是外面的影子,投进来应该是在门板上,从一开始它们就没有出去,只是在引诱我们站起来而已。之后我说了关灯,我们的影子都在黑暗里,只剩下电脑的光,因此我们去看视频的时候,又听见了衣柜的声音,因为好几个人的影子都出现在了衣柜上。”
“在黑暗里?”毛哥不太明白,“影子本来就黑的,在黑暗里头不是更自在,可以乱跑?”
“完全错误,影子的构成需要光源,物品,屏。这三者缺一不可。”左弦冷淡道,“一旦融入黑暗,影子就失去了生存空间,当然也就不存在乱跑这种情况出现了。看来这个关卡的生路就是黑暗,越是紧张,我们就越聚集,也越渴望光明,光照则让影子有了足够的活动空间,一旦我们主动进入黑暗,就能够活下来。”
罗永年喃喃道:“那一开始你让我们关灯,是已经发现了影子的秘密?”
“当然不是,当时关灯是我还不清楚外面是什么东西,为了争取时间而已,对方还没有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我们躲在什么房间里。如果他有一定的智慧,关上大厅的灯,就能从门缝隙里看到房间的光线,从而确定我们的位置。”左弦站在压抑的黑暗之中,仍然镇定自若,不紧不慢,“好好记住吧,这次虽然用不上,但说不准你们以后会用得上的。”
众人听了不由得一阵恶寒,罗永年小声道:“这种经验还是一辈子都别用上的好。”
很快,木慈感觉到眼前一亮,灯光透过被子的面渗透进来,他掀开一点闷在头上的被子,换了换空气,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关灯啊!快关灯!怎么这就开灯了?!”
众人则惊恐不已地检查着自己在灯光之下的影子,确认它们没有再度乱跑。
只有左弦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观察时间,收回按在开关上的手,随口敷衍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20:04
当时情况太紧急,左弦没来得及在心底默数,一分钟听起来很短,可六十秒听起来就很长了,他们当时分散开来,苏凌站在电灯开关边,毛哥跟罗永年立刻去端了桌子,麦蕾发现电脑上的视频,堪称一场前所未有的默契搭配,在木慈进来的时候,桌子已经被推过来了。
这个过程配合出超乎寻常的默契,毕竟地方并不大,大厅又足够接近卧室,估计是在三十秒左右。
视频总共循环了三次,第一次从第三秒开始,衣柜开时是在第三次的第一秒,总共九秒,紧接着毛哥就让苏凌开了灯,他们被影子袭击,期间大概只有两三秒差。
二十秒……
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奇怪,为什么影子一开始不杀我们。”木慈从被子里钻出来,迷惑不解,“在大厅里大家都坐在一起,直接全灭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会选择先敲门恐吓我们?难道鬼怪盲盒也需要刷分?”
左弦忍不住因为这句话笑出来,而其他人听不懂这句话的梗,疑惑地看向木慈:“什么刷分?”
木慈摆摆手:“没什么,我说游戏呢。”
这次连罗永年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毛哥更是怒火上头:“都什么时候,还开什么游戏的玩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只有乐嘉平茫然无措地看着所有人:“我们……我们都活下来了?!没有人死?”
“不……等等,游戏?!”左弦沉思片刻,忽然对木慈道,“我举个例子,你要去玩游戏,哦,不,算了,更简单一点,你要是去游泳,需要什么?”
“呃,需要我……然后水?”木慈抓抓头,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如果是不会游泳的人,就需要游泳圈。”
左弦点点头:“没错!就是你跟水,还有游泳圈!”
“什么意思?”罗永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仍然有些困惑不解,“我能理解人去游泳大概是对应鬼要杀人,可是游泳圈的意思是?”
“人作为旱鸭子游泳时需要游泳圈,而鬼作为旱鸭子杀人时,同样需要游泳圈。”左弦眼睛一亮,“你想想我们遇到过的鬼怪,卫生间的情况我们不清楚,姑且不提。女鬼、人形娃娃、影子,它们三个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游泳圈。”
木慈已经反应过来了:“女鬼借助雾气跟水出现,人形娃娃是梦,影子是光照,都有限制!”
“不,这是他们的水。”左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们的游泳圈是头发、化妆跟方位。”
木慈:“?”
“游泳健将不需要任何辅助,可是旱鸭子就需要游泳圈。”左弦轻声道,“这些盲盒里的鬼,全部都是旱鸭子,它们杀人都需要一些手段来帮忙,同样也是致命的弱点。头发可燃,人形娃娃不打扮到最后就不会死,同样,影子需要正确的方位,它们制造混乱,发出动静,就是为了驱赶我们站起来。”
罗永年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样说来,只要我们放掉游泳圈的气,就可以逃过一劫!”
“又或者,直接到点关闭游泳馆的大门。”左弦沉思道,“现在我们起码可以确定,每次鬼怪盲盒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在一到四分钟之内,甚至更短,只要撑过这几分钟,它们自己就会离开。”
苏凌脸色发白,汗珠滚滚,重复道:“一到四分钟……原来你开灯,是为了确定影子的活动时间。”
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情况,苏凌终于意识到,他们跟老乘客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了。
左弦几乎在一瞬间就掌控判断了局势,而他的大脑当时只有一片空白,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只能麻木地跟着别人的声音行动。
分秒之内,人与鬼的博弈,哪怕判断错一个关键都是极为致命的。
亲身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众人心有余悸,更不要提险些被掐晕过去的麦蕾,一时间变得很是安静。
“还有八个小时。”
罗永年苦涩地说道:“下一关……就会开始。”
这三日假期,才刚过去第一日。
第95章 第四站:“盲盒”(15)
筋疲力尽的众人走出卧室,外头的灯仍然开着。
七个孤零零的影子被拉长,倒映在地板与墙壁上,温顺地牵连在众人的脚下,难以想象它们在几分钟前展露出的凶残跟可怕。
永远跟随着自己的影子,与光同时存在的影子,却险些将人拖入最致命的黑暗之中。
“咦,门没有事?”
麦蕾有些恍惚地看着禁闭的大门,那里不再发出敲击声,也没有任何倾倒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他们莫名其妙发了一场疯。
大门当然没有真的倒下,那只不过是影子制造出来的动静。
“人会被自己的五感所欺骗,听见门的声音,就以为可怕的东西是从外面进来的,实际上也许恐怖是从里头生出来的。”左弦似笑非笑地扫过眼前众人,低沉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场所里令人毛骨悚然,意有所指,“从某些人的心里。”
乐嘉平有些沉不住气,脸下意识阴下来,又很快恢复原状,变得很是焦急跟关切:“左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当中有谁……”
他欲言又止,没有说完,只是环顾其他人,除了毛哥崩溃地蹲在角落,其他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拖所有人下水……
木慈脸色一凛,刚要开口,忽然觉得脖子一紧,原来是后领被左弦扯住,差点被勒断气,迫不得已只好退后几步,找寻呼吸的空间。
“怎么这么想。”左弦仍是笑眯眯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似乎总是在笑,就算再生气,那种负面的状态也不会在他脸上停留过久,更多的时候是各种各样的笑容,那双凌厉的眼睛藏在镜片之下,看不出太多情绪,“我的意思是,盲盒是从我们脑海里提出来的,也就是我们最深的恐惧。”
有时候木慈实在怀疑,左弦脸上的表情,不管是严肃、恐惧、愤怒亦或者是微笑,其实都是他面对其他人的武器,只是使用的时间或长或短,而微笑是最有用的。
笑容能让人减轻压力,有时候也很适合增加压力,更多时候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左弦的声音很轻,却极有压迫感:“在这种时候,实在不应该对自己人起疑,大家应该要团结合作才对啊,你说是吗?乐小哥。”
众人听出话外之音,脸色不由得一变。
乐嘉平脸色一白,打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是我想太多了。”
“是啊,不要自己吓自己嘛。还有八个小时,大家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左弦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有体力才能好好应对。”
八个小时的安全期已经被确定,不过新人们还是聚集在大厅之中,左弦打了个招呼,带着木慈一起到客房里休息。
木慈就看着左弦定下闹钟,又从背包里翻出睡眠眼罩,好整以暇地躺在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看上去像是准备实打实地睡上七个钟头。
戴上眼罩的左弦只剩下半张脸,看上去比往日要更为不近人情,大概是没有控制表情的原因,几乎是有些阴冷锐利的,又或许是睡觉这件事让他放松下来,最真实的左弦终于从壳子里爬出来一部分。
“就这样?”木慈问。
左弦掀开眼罩的一角,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坐在床边的木慈:“什么就这样?”
“我说乐嘉平。”木慈皱皱眉头,“他刚刚想关门,我还打了他,难道这不算是正式翻脸了吗?”
左弦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拍拍枕头放好,自己撑着身体坐起来,揶揄道:“翻脸?”
“怎么了?”木慈摸不着头脑,“他是故意的,我看见了,也动手了,刚刚情况危急没办法追究,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难道不该先处理掉他吗?”
左弦用膝盖撑着脸,惊叹道:“你居然提倡私刑?我实在没有想到,不得不说,你的道德滑坡真是迅速得让我诧异。”
“什么私刑?我只是想让其他人提防一些,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木慈皱起眉头,“虽然我想把乐嘉平丢出去当鱼饵,但是还不至于亲自动手做这种事情,只不过现在大家图穷匕见,还要维持表面这种虚假的和平吗?”
“哎呀。”左弦惊喜地一拍手,“你还会用成语呢!”
木慈的拳头已经开始硬了:“……我的确很擅长运动,可不是没读过书,你是想体验一下文武双全是什么概念,还是想知道知识的力量到底有多恐怖?”
“这两样有差别吗?”
“没有。”
“那就算了,不需要跟我这样客气,这种学习的机会最好还是留给乐嘉平。”左弦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微翘的发尾,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翻脸虽然听起来很有气势,但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翻脸。”
木慈皱起眉:“什么意思?”
“如果是我,我能为自己关门找出三百种理由,比如说,我很害怕,慌了神;再比如说,我是想等你进来立刻关门;又或者说,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你敢说自己在危机时刻能看得那么清楚,想得那么仔细?”
“现在人没死,什么都可以说得开,他要是诚心实意地道歉,你要在众人惊慌失措的这个当口做一个心胸狭隘的人,选择不接受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接受?!”
“因为新人需要你接受,他们需要有人包容错误,他们很害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犯错的人,如果你不接受乐嘉平的道歉,那么你就变成了公敌。”
木慈一时语塞,他试图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血压已经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