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 第106章

作者:文盲土拨鼠 标签: 年下 强强 玄幻灵异

  纪敬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纪弘易见他没有反应,正要侧身绕过对方,纪敬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道:“外面全都是摄像头,你现在出不去。”

  纪弘易立即抬手要去刺他,纪敬身形一晃,躲过了他的攻击,纪弘易便趁这个空隙拔腿朝门口跑去,然而纪敬手臂一伸,轻而易举便将他拽了回来。

  两人顿时拧在一起。比起纪弘易,纪敬的动作十分小心,他怕刀刃伤到了对方,哪怕是控制纪弘易的动作时,也是束手束脚。

  一心想要逃出去的纪弘易却没有那么多顾虑,可惜他的力气没有纪敬大,他被纪敬握住双臂,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再向前挪动步伐,他原本没有想要伤害对方,可是纪敬不断阻挠他的行为还是将他激怒了,他拧紧眉心,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听我的,好吗?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眼前这个逃脱的机会千载难得,纪弘易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话,手中的刀柄被他握得更紧了,两人推搡着,银色的刀刃在半空中左右挥舞着,最终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臂。

  尽管纪弘易无法感觉到疼痛,皮肤也只是破了道浅浅的口子,可是鲜血还是很快顺着他的皮肤流到了手肘。

  猩红的血液刺痛了纪敬的双眼,他大惊失色,终于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双手,纪弘易眼疾手快,当即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他,将他撞倒在地,然后一只手掐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刀尖抵在他的胸口上。

  “别动!”他喝道。

  纪敬刚要抬手,动作一顿,又垂下了双手。

  “你在流血。”他紧张地盯着纪弘易手臂上的伤口。

  “别打岔。”纪弘易在捏住他脖子的手上使了使劲,“你今天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纪敬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失神地望着骑在他身上,手握锋利匕首的纪弘易。

  “王”从天台跳下之后,纪敬在他的酒店里找到了纪弘易的实验调查报告,他将报告读了很多遍,那里面有很多他不理解的地方,比如纪弘易的“自毁倾向”,还有实验可能造成的无数种结果。

  “我……”纪敬张了张嘴。

  “说话。”

  “我想见你。”

  纪敬喉结一滚,好像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胸膛深处挤出这句话,他的声音低低的,话刚落音,眼泪便从他的眼眶里滚了下来,打湿了他鬓角的头发。

  哪怕今日亲眼见到,却也仍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曾经答应他、陪他一起逃出城的哥哥,那个为了他愿意单枪匹马去找“王”谈判的哥哥,将他忘记了。

  哥哥将他忘记了。

  一想到实验可能对纪弘易造成的其他伤害,纪敬再也无法控制汹涌的情绪,他并不想哭,可滚烫的泪水还是模糊了他的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

  痛苦、压抑的喘息填满了话语间的所有间隙。

  “对不起……”

  一声声清晰的“对不起”撞击着纪弘易的耳膜,他咬紧牙关,满头大汗,握住刀柄的右手不由地颤抖起来,他想要将刀尖刺进对方的心口,这样他就可以逃出去了,他告诉自己:快点刺!刺啊!

  可是他的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瞪大双眼,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右手的匕首上,可是他的心脏却在不断收紧,如同一个被抽空的真空塑料袋。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收回掐着纪敬脖颈的左手,握住了自己握刀的右手。

  现在他的两只手都握住了刀柄,纪敬不可能没有看见他的动作,纪弘易的眉心却越拧越紧。

  为什么他要道歉?为什么他不反抗?

  这些无解的疑问萦绕在纪弘易的脑内,让他感到莫名的恼怒与焦躁。

  刀尖最终刺穿了纪敬胸前的衣服,划破了他胸口的伤疤。

  那只从弩中射出的竹片,也曾刺穿了同样的位置。

  尖锐的匕首划伤了柔软的皮肤,朝深处扎去,猩红的血珠立即从刀尖下渗出。

  视线与血液相接的瞬间,纪弘易突然张大嘴,浑身触电似的狠狠一颤,将刀尖抽了出来。

  从胸口而起的剧痛点燃一连串高强度的电流,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激增的肾上腺素让他的心脏极速地跳动起来。陌生的身体反应让他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喘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仍然试图抓紧手中的武器,然而泛着银光的刀尖却悬在纪敬的胸口上方,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剧痛所带来的电流猛然冲向他的大脑,他手腕一阵发软,匕首最终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抬起颤抖的右手,用力按在鼓胀到仿佛要炸开的脑袋上。

  “怎么了?”

  纪敬的声音忽远忽近。

  “哥哥,怎么了?……”

  纪弘易用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实验中段的破碎片段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如同锋利的刀片,每一次闪现,都让他感到一阵钻心地疼。

  浅浅刺入的一刀仿佛将他自己的心刺成了许多瓣,他缓缓蜷起身体,靠在纪敬身上,哆嗦着牙关,只觉得浑身好冷、好疼。

  现实、梦境、与记忆互相交错,从眼前闪现的片段里,他独自趴在大厅的落地窗前观星,而他身边那片突兀的、仿佛被剪切掉的空白,逐渐显现出了模糊的人形。

  尖锐的记忆片段切割着他的大脑,他双手捂住脑袋,从紧闭的齿间溢出了痛苦的闷哼。

  大学课堂的走廊里,他独自立在原地,学生们从他身边走过,那些人的相貌都很模糊,唯独他注视的角落里,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破碎的记忆中,原来他不是在出神地发呆,而是在注视着某个人。

  随着记忆的大量涌现,那人的五官愈发清晰,他所出现的地方,黑白的画面都以他为中心染上了生动的色彩。

  纪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伸出双臂,用力抱着靠在他身上的纪弘易,对方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是实验的副作用吗?纪敬心如刀割,他不断询问纪弘易哪里不舒服,却怎样都得不到他的回应。

  纪弘易忽然从牙关间挤出一声破碎的喘息,浑身紧绷的弦紧跟着尽数断裂,他无力地倒向纪敬,如同被抽走了支撑身体的脊椎。

  被人打碎的过去逐渐拼接成原本的模样,蒲公英的种子逆风飘扬,回到圆锥状的根部。失神的瞳孔终于有了重新聚焦的能力,纪弘易有气无力地喘息着,他勉力将手撑在纪敬的胸口上,怔怔地望着他。

  两人都在各自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们的面孔是那样清晰、明亮。

  纪弘易不可置信地伸出右手,指尖在半空中停顿数次,才敢小心翼翼地捧上纪敬的脸。

  眼泪紧跟着落下,一滴又一滴,犹如断线的珠子,接连落在纪敬的脸上。

  “纪敬?……”

  纪敬的心跳顿时落跳一拍,他的喉结局促地滚动着,终于从牙关间挤出一句颤抖的:

  “是我,哥哥……是我。”

  纪弘易俯下身,用力抱住他,失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两人在病房中紧紧相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纪敬闭上双眼,哽咽道:

  “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第144章

  秋风萧瑟,转眼间又抚下了许多枯黄的树叶,窗外的树杈几乎就要变得光秃秃的了,那只经常来窗口前探头探脑的麻雀像往常一样落在树梢上,转动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朝紧闭的玻璃窗内看去。

  纪弘易坐在床沿,久久不语,只是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纪敬,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今天对纪敬来说又何尝不是梦境成真的时刻,他小心地捧起纪弘易消瘦的手腕,贴在脸颊边。

  他自言自语着,接着抬眼看向对方,目光灼灼,“哥哥,你掐我一把吧,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纪弘易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无比,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两人无声地对视着,纪弘易的喉结滚了又滚,他眉心一紧,像是在这一刻回想起无数苦涩的时刻,于是忍不住再度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纪敬,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上。

  言语无法表达出思念的千万分之一,唯有紧紧相拥的片刻,才能感受到对方炙热跳动的心脏。

  纪弘易闭上双眼,呼吸声沉重,“口”字区的琐碎片段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想要问:你不是被赶出城了吗?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想起罗锐衡在他面前播放过的视频片段。

  煋巢集团前,刺杀MP146的男人是纪敬。

  想到这儿,纪弘易咬紧牙关,将破碎的喘息声咽回肚中,他将双手搭在纪敬的后背上,摸了又摸。

  衣服的布料之下,到底藏着多少他看不见的伤疤?

  他不敢去想,他的心脏跳得快极了,让他的手脚都一阵发麻。

  可是翻涌的情绪仍旧在他看到纪敬胸前的伤口时达到了沸点,他不知道纪敬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他甚至不敢细想那些过程,可是今天他不仅没有认出纪敬,还差点将刀尖插进他的心脏。

  他差点就要杀了纪敬!

  尽管纪敬将身上的工作服撕成布条,将伤口简单包扎完毕,可是愧疚的情绪依然在纪弘易的胸膛中持续翻滚,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对自我的厌恶感几乎要将他吞没了,熟悉的恐慌感席卷而来,这种恐慌曾让他在过去无数次地推开纪敬,可是今天他却无力与这种厌恶感斗争,纪敬的名字印满了他的大脑,如同一个极速膨胀的气球,他大口地喘息着,捕捉着纪敬的味道与气息,像是要将他刻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苦涩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纪敬见状连忙用手掌去擦他湿润的脸颊,“别哭,哥哥,别哭。”

  “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纪弘易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上,低下声音,几乎是乞求道:“不要恨我……纪敬,不要讨厌我。”

  纪敬心里顿时苦涩万分,“我知道,刚才那个人不是你。”

  “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

  “我明白,我知道。”

  纪弘易依然喃喃自语着:“纪敬,不要恨我……”

  纪敬垂下眉头,现在的纪弘易比任何时候都要需要他,然而仿生人很快就要来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还可以在这里再呆一会儿。他忽然低下头,去吻纪弘易喃喃道歉着的嘴唇,纪弘易刚要说出口的字词被堵回嘴里,含糊不清地咽下,他愣愣地眨了下眼,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随后垂到了最底。

  两人鼻息交错,纪弘易情不自禁地勾住纪敬的脖子,任凭对方将气息灌进他的唇缝、填满他的口腔,他们在病床边静静地接吻,纪敬伸手楼过他瘦削的身体,带有薄茧的手掌隔着他的病服抚摸着他的后背,他不给纪弘易喘息的机会,只顾将这个亲吻延长、加深。

  缺氧所带来的眩晕感让纪弘易下意识地睁开眼,想要偏过头呼吸,纪敬却提前一步将手托住他的后颈,温热的手掌下,是略微冰凉的特质体征圈,他将五根手指插入纪弘易柔软的发丝之中,轻轻地揉动着。

  熟悉的气息将纪弘易完全包围,如同浸泡在桑拿室高热潮湿的水蒸气中,令人头脑昏聩,目眩神迷。深情且专注的深吻剥夺了他的所有氧气,他终于停下了道歉的嘴,也不再去想片刻前的意外。

  深吻结束之前,纪敬又从他唇间蜻蜓点水般掠过,很是恋恋不舍,“我会想办法带你从这里离开。”

  纪弘易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十分紧张地问:“走廊里有摄像头,他们会不会已经拍到你了?”

  “我替换掉了监控。”

  听到这句话,纪弘易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点子,“……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他抬眼看向纪敬,随后又迅速垂下眼皮,似乎压抑不住期待的心情,却又担心给对方带来太大的压力。

  纪敬心里咯噔一下,低声说:“……对不起,今天还不行。”

  他牵过纪弘易的手,握在手里。

  纪敬虽然可以伪造证明佯装探望家属,但要带着病人进出疗养院仍然十分困难。疗养院的出入口设有大量摄像头,又有仿生人员工站岗,家属在进入和离开疗养院之前都要在出入口登记身份,不可能在没有获得医生允许的情况下带着病人从这里走出去。

  好在纪敬很早就想好了逃跑方案。前往全国各地的疗养院的路程总是十分漫长,几乎是足以磨灭人的心智,很多人不是被遥远的路途本身折磨到崩溃,而是在路途中,控制不住地将期望值拉高,路程愈长,无法被分散的精力便不由得层层叠加,直到全部聚集在最终目的地上。

  如若无法在目的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人的精神在经过无限拉扯之后,这一刻最容易濒临崩溃。

  然而纪敬却不去想这些,他的信念极其坚定,如同烙印在脑海深处:

  他会找到纪弘易。

  他告诉自己:我会找到他。他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规划着详细路线,计算需要的人数,思考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措施。

  他的足迹遍布数百家疗养院,除了寻找纪弘易的身影,他也在搜寻过程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家疗养院的规模,配备的仿生人数量,摄像头的方位,以及出入口的登记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