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13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先皇在世之时大兴土木,兴建宫殿楼宇园林,每年召集数万工匠进入都城,盛况空前。当今圣上继位,都城营造皆已落成,圣上对此类事不曾过问,有意忽略,只是少了个工匠,没人会不长眼地捅到上面去。

古钺对其所言不置可否,心思百转千回,终是将葛容钦所说的那些话吞了回去。那块特殊的天铁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出口,在场还有一个杨典史,更需谨慎。

目光重新回到陆旋身上,古钺审视着那名年轻人,扬起下颌,质问:“班贺,你可知盗窃天铁私用,是何罪名?”

班贺头低得更深,几乎贴着地面:“死罪。”

陆旋愕然抬头,这竟是死罪?班贺从未提起,即便他清楚此事难为,却没想到是如此大的罪过!

古钺点头:“很好。你明知故犯,其罪当诛。正好,杨典史在此,就交由你处置。”

正为眼下场面变换愣神的杨典史忽然被点名,目光迅速落在班贺身上。他心中明白律法如山,可龚……不,班贺所作所为是出于好心,罪不至死。

“古老爷,此人乃是鲁冠威鲁镖头义兄陆籍之子。”班贺忽然直起身,仰面与古钺对视,此刻一扫谦卑,目光甚笃。

闻言古钺眼神骤变,急急走近几步,定了定目光,再度仔细端详陆旋容貌。态度由方才的慢待,一瞬转变,疑虑与惊诧交错,又含着他所说为真的期盼。

班贺娓娓道来:“自我到玉成县以来,鲁镖头对我多有照顾,数月前因故搬迁,告知我事情原委。陆籍为护送梁巍梁大人,夫妇二人双双惨遭杀害,唯有独子侥幸逃脱。三个月前,陆旋于匪徒手下救了我与阿毛,我便将他带入城中。听闻他要寻的是鲁镖头,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此事杨典史可以作证。”

忽然提及自己,杨典史情分义气兼有之,抱拳拱手,对古钺道:“确实如他所说。”

陆籍夫妇遇害一事古钺早已知晓,鲁冠威的离开便有他的手笔,班贺带来的消息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古钺眉头紧皱,站定陆旋跟前,本是询问,却因心中焦急显得咄咄逼人:“你当真是陆籍之子?”

陆旋面容坚毅,毫不退却:“家父正是陆籍,龙威镖局总镖头。”

眼神几经变换,古钺唇角抖了抖,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双臂。不适感传遍全身,陆旋强行克制将人推开的冲动,忍受他的触碰。

掌下冷硬的触感令古钺猛地一震,竟然整条手臂都……

班贺继续道:“那杀害陆籍夫妇的杀手并未放过陆旋,追至玉成县,陆旋与其殊死搏斗……我盗取天铁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甘愿受罚。”

此时古钺哪里顾得上计较那些,良将之子得以续存,故交在天之灵得到慰藉,已是最大的幸事。他躬身扶起陆旋,声声颤抖:“孩子,你受苦了!”

陆旋手足无措僵立在那儿,视线瞟向班贺,却只能瞧见他跪在地上的背影,低垂下头,略宽松的衣领袒露半截后颈,微侧的脸颊没有表情,透着股漠然疏离。

得知陆旋身份,古钺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放弃追究班贺的罪过,反倒感激起他来。念在他是孔大师的徒弟,又是为了陆籍之子,一概既往不咎。

有古钺发话,杨典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陆旋所受苦难他见得三分便已不忍,班贺又是与他熟识,对他们二人杨典史如何下得了手?事情既然无需他多言,杨典史当即先行一步。

将陆旋留在将军第,班贺带着阿毛走出那扇朱漆大门。

离那扇门越来越远,阿毛仰头轻轻叫了一声师兄,班贺抬手揽在阿毛肩头,微微用力,面上纹丝不动,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没个定性的孩子,遇到点儿别的事便会把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注意力转移得飞快。

回到小院,开门见阿桃飞快地抹着眼泪,侧过身子不想让人瞧见。阿毛登时将他的旋哥暂时忘了,挺起胸膛粗声粗气地问:“阿桃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桃摇摇头,闷声不说话。

娘身体不好,她不敢在屋里哭,以免见了担心。她只想在院里哭一会儿,回去见娘得笑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阿毛一问,泪珠又顺着脸颊滚落几颗,心里委屈得不行。

阿毛脑筋一转:“对了,是不是这条街上那些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了?走,我帮你报仇去!”他一把拉住阿桃的手,强行牵着她往外走,像只气哄哄的小牛犊。

班贺生好火,煮上粥,滚水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阿毛才领着阿桃回来。

方才好生活动了一番筋骨,阿毛衣衫不太整洁,好在没有挂彩。不大好意思的阿桃帮他拍了拍灰尘,被他用小大人的语气制止:“以后他们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阿桃低着的头小幅度点了点,细细的说声谢谢,小跑着回了房。

“气死我了,那些臭小鬼说阿桃娘是撑目兔,阿桃都被他们说哭了。”阿毛义愤填膺,撸起袖子还想再去跟他们干上一架。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问:“师兄,撑目兔是什么?”

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呢,就去帮人打抱不平!

班贺微微蹙眉:“你不必知道,总之是难听的话。下回听见,直接揍。”

传言雌兔望月有感而孕,撑目兔是那些文人嘲讽女人未婚而孕,行为不轨的说辞。

虽不知阿桃爹娘是怎么回事,但孙良玉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没有露过一丝悔恨。无论他们如何,都与他人不相干,更轮不到那群心智不全的小鬼头嚼舌根。

临到睡前,阿毛才又想起少了个人,扁着嘴坐在班贺边上念叨半天旋哥。师兄不为所动,当做从来就没那么一个人似的,想起白日是自己鲁莽,才让杨典史当场撞破,阿毛自觉没趣,忍不住困意回去睡了。

街面传来二更更响,班贺将汽灯调亮些,低头整理这段时间的图稿。不多时,忽然听见院里有异动,班贺放下图纸,起身出门查看。

一个黑影越过墙头,稳稳落在地上,像是还有些不习惯,上半身微晃。他刚停稳,便听见一声:“陆旋?”

黑影上前几步,走到更亮处,显露出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双目熠熠:“是我。”

班贺微微扬唇:“你怎么不住在将军府,古老爷还能不给你安排住处?”

“怕你睡不好。”陆旋脱口而出,见班贺神情微变,找补一般说道,“我觉得今晚还有些热,我不在你会睡……算了。”

最后两个字,竟听出了几分自暴自弃。

少顷,班贺笑出了声:“我真是好奇,你父母会是什么样。”

陆旋睨着他,低声问:“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班贺温吞道:“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父母才会养出你这样的性子。”

陆旋不解:“我什么样的性子?”

班贺笑意更深:“怪招人喜欢的。”

第17章 命硬

班贺夜里鲜有早睡的时候,陆旋相当清楚,见他回屋忙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见缝插针地帮着做点什么。

两人默然低头整理半歇,陆旋双手落在一叠书上,低低的声音在寂夜中字字分明:“你是有意让他发现的吗?”

班贺偏头看来:“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招来杨典史,好叫他知道我暗中做了要判死罪的事?”

“那时你只要声音再大一点,我听见了,绝不会出房门一步。”陆旋知道杨典史不会是他叫来的,自己被发现却是注定的事,不是今日,也可能是明日。

古钺的反应,是否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呢?

班贺笑笑,不置可否。

“玉成县虽小,却出了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古老将军、鲁镖头都是。古老将军出身草芥,一生未曾娶妻,不结党营私,五年前告老还乡,交了兵权后部下四散,可叹一句人走茶凉。”

班贺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他若是想,总归会有些办法的。你父亲与古老将军是旧识,他会想法子帮你。”

“你走后,老将军同我说了些往事。”

想到古钺提起旧事老泪纵横,几度哽咽说不下去,态度转变之大,皆因父亲陆籍。陆旋眼中迟疑不定,直直看着班贺,“你甘愿冒险为我做这些事,也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

班贺轻笑一声:“你父亲?陆籍就算还在军中供职,充其量不过一个昭毅将军,还不至于让我做到这种地步。你父亲是谁,与我怎么做没有任何关系,我做这一切仅因为你。 ”

陆旋微睁的双目映着微微摇晃的灯火:“因为我?”

班贺郑重点头,语气认真:“我觉得你命很硬。”

那么一句话,被他说出了仿佛是龙章凤姿天选之人的隆重感,陆旋结舌,竟一时无言。

“但凡你在这些日子里显露过一丁点儿自暴自弃,我都不会选择你。”班贺说道,“这块天铁是先师遗物,意义非凡。若是所托非人,意志不坚,反而成了麻烦,这样的风险我承担不起。”

原来如此,陆旋疾速跳跃的心脏放缓了速度,却又生出新的不解:“你不是要我保护阿毛,为什么又要我听从古老将军安排?”

班贺反问:“凭现在的你,能保护阿毛多久?”

陆旋沉默不语,即便得到班贺赠予的一双手臂,自己似乎还是没有完全认识到,眼前的人并非小县城里的一个普通工匠。吕仲良、古钺对班贺的态度,无一不昭示着这个人非比寻常,他所要应对的绝不是三两个劫道的匪徒。

“我要你保护阿毛,又不是把你锁在他身边。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有以一敌万之力。在此之前,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班贺抬手屈指在他手臂上轻弹,笑言一句,“别想趁机逃走,我跑不动还有阿毛呢,那小子跑得可快了。”

陆旋捂住被弹到的地方:“我才不会逃跑。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我答应你的事豁出命去也会做到。”

明确得到班贺的回答,陆旋浮着的心终于落定,这段时日对未来的不安惶惶仿佛找到归所。

他被收留在此处,头顶一片瓦,没有一块属于他,不知道哪一日就又要踏上茫茫寻人之路。白日他被留在将军第,班贺走得头也不回,那时以命相抵的交易像是不复存在。直到此刻,陆旋确定了班贺没有忘却。

说话间,闻听三更声响,班贺最后将图纸放入一只木箱,陆旋随意看了眼最上面那张,问道:“这是火铳?”

“你认识?”虽是疑问,但班贺并不算太意外。

各类火铳、火炮军中常见,稍有些分量的城、县军营驻地弹药库里都会储存这些玩意儿,就连玉成县也有。

陆旋含糊其辞:“曾见过。只是那杆火铳完全坏了,不能使用,好像和你这个还不太一样。”

“自然不能一样,一样可就白画了。”班贺笑着合上了箱子,扣上了锁。

那一沓图纸,还有以前所绘制的,恐怕多半都是此类物件。两边手臂动了动,关节处发出细微金属摩擦的声音,陆旋声音轻了些:“你这样的,也算做是木匠?”

班贺:“为什么不算,那木匠应该做什么,建房子?”

那问题问得陆旋一愣,他对工匠并不了解:“差不多。”

“建房子……”班贺细细琢磨,品味出点什么一般笑起来,“很好啊。房屋为庇护之所,一方屋顶四面墙,能避风雨供人栖身。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就去修建房屋,当个像样的木匠。”

边境蛮夷长久以来虎视眈眈,二十年前夔国公与淳王各自为战,以巨大的伤亡换来至今十余年和平。损耗国祚,也没能彻底安宁,蛮夷总会寻些由头犯境。

师父孔芑多胸怀报国之志,拜见先皇。先皇虽对师父敬重有加,却耽于自身享受,将他献上的所有武器囿于宫墙之内,并不重用,更喜欢让他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取乐。

未能得偿所愿,师父大失所望,晚年时常后悔入宫。这样的愁绪毫无阻碍地传达到班贺身上来,新皇继位正是各处混乱的节骨眼,没人关注那些工匠,这才让他有了离开大都的机会。

班贺抚着手下的木箱,目光深远,笑容浅淡了些。

“困了吗,睡去吧。”班贺上前推着陆旋往外走,“明日一早,你还得回将军第去。”

陆旋朝身后挥了挥手:“灯。”

“知道的。”班贺熄了灯,同他回房,抱着人形解暑工具舒舒服服睡了一夜。

转天一早,陆旋天刚亮便起了,摸回了将军第。

陆旋偷溜出来又偷偷回去,有没有被古钺发现班贺不知道。但他出门去交货,听巷子里那群围成圈嚼舌根的闲汉说到孙家的女子偷汉,姘头天刚亮悄悄离开的模样被倒夜香的李大婶撞个正着,心情很是微妙。

睡倒是睡了一晚,只是陪睡对象是他。

他本就是那些人谈资中的一份子,在这儿住了多久就听了多久闲话,这回非议的人物轮到了陆旋。

初来乍到时班贺曾想过制止,但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他少经历练,低估了他们调嘴弄舌的本事,久而久之便放弃了。知道上前去澄清也根本不会有人理会,班贺索性当做没听见,尽其所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好在天渐渐有些凉意,夜里无需乘凉工具,大抵是不会再有这样的误会发生了。

第18章 乌泽乡

八月初,正是农忙时节,乌泽乡少有生人出现,往来皆是本村村民。送饭的农妇行色匆匆,衣着简朴,正要往农田里去,见道上乍然出现两个衣着光鲜的生面孔,与其擦身而过时忍不住侧目。

上一篇:仓鼠和金雕怎么谈恋爱

下一篇: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