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榆河镇的问题,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夜里袁志一直没有机会来找班贺,外面都是巡逻的士兵,军营里到处都是眼线。第二日一早,袁志终于找到机会,他时刻听着门外动静,数着脚步声猛地将门推开,差点把给班贺送热水的士兵吓得撒手。
袁志嘿嘿一笑,热情接过水盆:“这是给我们家侍郎的水吧?他一直是我伺候的,外人送还不习惯。就不劳烦这位军爷了,我给我们家侍郎送去。”
那士兵有些为难,双手捏着盆不肯放,愣是被袁志半是强硬半是恳求地夺了过去。
借着送水的理由,袁志终于是与有机会与班贺两人独处。
在陌生地界,班贺醒得更早,听见敲门声开门将人迎进来,袁志放下水盆,立刻四下检查一番。没有发现明显的监视,仍是不敢高声说话。
“班侍郎,我觉得这军营有些不太对。”
班贺点头:“嗯,他们应该和那群山贼是一伙的。”
袁志有些不敢相信:“什么?虽然我是觉得有问题,但这也太……张将军就不能是接到报信来救我们的?班侍郎发现了什么端倪?”
若班贺说的是真的,昨晚那营救场面逼真得很,连袁志都被骗过去了。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挑昨晚那个时候来?”班贺净手,洗了把脸,取下布巾擦拭多余水珠。
“逃出来的那一路,你可有看见任何山贼的尸体?”
“天色昏暗,什么都看不清。”袁志说。
别说山贼的尸体,就连那个山寨长什么样都没看清,稀里糊涂就转移到马车里了。
“我们的行踪并未隐藏,说不定在上一个城镇时就已经传了过来。”班贺看着眼前盆中水,摇摇头,“糟了,连消息也没法传出去。”
袁志思索片刻:“要不然,我找机会潜出去。”
“你能让别人从你的营地里跑出去吗?你要是不见了,我第一个被杀。这一片是他们的地盘,轻车熟路,抓捕起来你是吃亏的。”班贺说道,“等几天吧。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张宽柳费劲做这么一出戏,不像是非得要他的性命,反而有些挟恩图报的意味,让班贺越发好奇起他的意图来。
第233章 死讯
听闻张将军昨夜解决了山匪,带兵回到营地,班贺并未立即去求见,只是请营中将士待张将军休息过后,告知一声。
等小睡过后的张宽柳起了,班贺才正式与他会见一面。
那样貌粗犷豪放的将领笑声震耳:“哈哈哈,班侍郎,昨晚睡得可还好?军营里没有都城那高床软枕,委屈班侍郎了。”
班贺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张将军安排细致周到,我没有半点不适应。累极了,一觉到天明,还疑心自己缺心少肺呢。”
“班侍郎真会说笑。有兴致说笑,看来那山贼并未影响班侍郎。万幸万幸!”张宽柳说完,一指桌上那堆从山贼手里拿回的物件,“班侍郎,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班贺快步上前查看一番,仔细翻过两遍,面露迟疑:“有一份官文不见了。”
“是吗?”张宽柳也上手翻了翻,“或许,落在山贼窝点了,我这就派人再去好好找找。一定给班侍郎找回来。”
“有劳张将军与各位将士了。不过,若是实在找不着,便罢了。”班贺千恩万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班侍郎,怎么来了榆河镇?”张宽柳问道。
班贺喝了口茶润嗓,道:“我是为榆河军器局的事而来。去年下半年,榆河军器局产量骤减,不知是何缘故。职责所在我想亲自走一趟,看看榆河军器局是否需要协助。”
张将军哦了声,点点头:“班侍郎真是尽忠职守,连这点事都亲力而为,派遣使者前来不就好了?”
班贺道:“我性子急,嫌一来一回通报耽误时候。不怕张将军笑话,我是工匠出身,只懂这些造物伎俩,自然要尽自己所能,亲自来一趟也放心些。只想着快些解决了问题,也好回京复命。”
张宽柳哈哈一笑:“这可巧了,张某人也是个性子急的。不就是要去军器局么,我这就安排人,为班侍郎带路。”
班贺问道:“我带的那几个工匠在何处?”
张宽柳叹息道:“他们被山贼一吓,不知跑散到哪里去了,或许得派人去找找。倒是有两个去了官府,但受了惊吓,不敢出门呢。班侍郎要看军器局,重要的是您到场不是么?”
“既然他们受惊吓,那不必强求同行了,我自己去是一样的。”班贺没有表现出深究的样子,顺从答应下来。
张宽柳派了个年轻小子鞍前马后听从班贺差遣,那小子年岁不大,瞧着还不满二十,看着单纯,有一股愣劲。
去往军器局的路上,班贺端详那小兵片刻,想起来:“那日,找到我们的,就是你吧?”
那名叫曾阿贵的小兵欣喜点头:“是我,没想到侍郎大人还记得我!”
班贺说道:“怎么会不记得?救命之恩,毕生难忘。”
袁志心想:还得是班侍郎,我就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那年轻小兵许是得了嘱咐,十分殷勤,也不畏惧班贺是朝廷高官,袁志被挤到了一边去,跟在后头直翻白眼。
“班侍郎,都城是不是特别繁华?”曾阿贵问。
班贺见他并未向往之意,便也平淡回道:“的确繁华。不过繁华不代表好。不喜欢的人,再繁华的地方对他来说也不是好地方。”
“不愧是侍郎,说的就是有道理。我就喜欢榆河,让我去哪儿我都不去。”曾阿贵说,又问,“都城是不是有特别多的达官显贵?”
“是啊,我这样的,在那地方也不过是中下游。”班贺毫不避讳自嘲一番。
曾阿贵说:“那他们,骄奢淫逸,享受荣华富贵,豪掷千金眼都不眨?”
班贺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曾阿贵哈哈大笑:“戏文里都这么说的。我见到您这样的高官,都了不得了,可您看着不像大官。”
班贺笑笑,话锋一转:“你会使火铳吗?”
“当然会呀!”曾阿贵一拍大腿,“我一……一教就会使了,射靶可准了!”
“是榆河军器局产的?”班贺问。
“当然,咱们军器局产的武器,又好又快。”曾阿贵提起这事一脸自豪。
班贺笑着道:“那我一会儿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像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曾阿贵脸上的笑容浅了些,很快再次扬起笑脸,跟在班贺身后。
榆河镇官衙,几个仓皇奔逃的工匠入城,找到官府报了官。他们是跟随工部侍郎从都城来的,却在前往榆河镇途中遭遇山贼,工部侍郎未能逃脱,下落不明。
一个三品京官在管辖地内遇袭不是件小事,官府当日召集衙役捕快入山搜寻,却一无所获。
三日后,一名货郎夜间行山路,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首,怀中揣了一份官文。
经由官府勘验,正是工部侍郎班贺所持的那份。
工部侍郎遭遇山贼遇害的消息,经由驿馆加急送入京城,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当日便不胫而走,京中一片哗然。
这消息在工部传入伍旭耳中,他眼前一黑,当场昏厥往后倒去。
在众人搀扶下勉强站住了,伍旭不顾还在当值,离开官署赶往将军府。
怆然落泪的伍旭被迎入门内,泣不成声。何承慕不知发生何事,只知道事情小不了,吓得飞快找到陆旋,通报此事。
从未听闻伍旭当众失态过,肯定是有关班贺的消息。陆旋面色凝重飞奔而出,坐在大堂的伍旭见到他,身体不受控般从椅子上滑下,跪倒在地。
“陆将军!班侍郎,在榆河镇外遭遇山贼,被……被杀害了!”
话说出口,伍旭再也压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听闻这个消息,陆旋如同五雷轰顶,双目震惊圆睁,头脑空白,太过震撼以至于没有一丝生出悲痛的余地。
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来。
“我不信。”
听见自己的声音,陆旋眼神清明几分,复又变得阴沉狠戾:“我不信!”
陆旋冷冷道,逼近伍旭,近乎咬牙切齿,无处发泄的愤恨别无选择的冲着眼前人而去。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除非他的尸首横在我面前,否则就算棺材都运来了,我也要把棺盖掀开,亲眼看一看!”
伍旭被陆旋的冷硬所震慑,哭声止住,唯有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一脸。
“对……我们没有见到尸首……”伍旭张开手掌,揩了把眼泪,魔怔了般重复。
没有见到尸首,那就不能下定论。
“我现在就去榆河镇。”陆旋抛下大堂的伍旭,转身就走向马厩。
什么行李都不需要,只需要一匹马,他片刻都不想耽搁!
但要带兵离京,就必须得到皇帝的批准。陆旋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前往皇宫。
但没有得到召见的臣子,岂能轻易见到皇帝?
陆旋的求见没有被通传,小黄门只道皇帝病了,太后有令,今日任何事都不能打扰。
陆旋孤身站立宫门外,双眼阴沉可怖,凝视这扇紧闭的宫门片刻,不声不响转身离开。
片刻后,一匹黑色骏马疾驰在街道上,直直冲向城门,马上之人远远亮出手中通行令牌,喊道:“让开!都让开!”
守城官兵慌忙避让,眼睁睁看着那一人一马出城绝尘而去。
宫中,俞贵妃已经在皇帝寝宫内守了好几日。
自从皇帝咳血被太后瞧见后,便强行让皇帝静养,安排她在近旁贴身侍奉。
太后下旨不允许外界打扰,一切等皇帝康复后再说。
赵怀熠一心想要问政务,也不知向谁问起,心情更是郁闷。俞贵妃只好偷偷与父亲联系,传话人一般,将父亲所说的话转告皇帝,让他好受了些。
太后的忧心,赵怀熠也不是不明白,只能这样阳奉阴违应付过去。
对皇帝身体的担忧,让太后焦躁心烦,头疼起来,自己也每日药不离口。
太医院为太后开方煎药的事,传出宫外某些有心人耳中,华明德当即准备一些名贵药材,往宫里跑。
安分许久的弟弟这时候求见,正为皇帝焦心,无人可诉的华清夷犹豫良久,才命人带他进来。
华明德将带来的名贵药材呈上,华清夷恹恹躺在榻上,只看了眼,道:“心意送到了,就回去吧。”
华明德抬头看着太后,膝行几步:“太后,让臣为您作会儿伴吧。”
太后面上显出些许不悦的神情,华明德退回原处,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诉起苦来:“姐姐,我知道你嫌我是糊不上墙的烂泥,瞧不起我,可我却一直敬重仰慕你这个姐姐!这世上,还有比你我这一母同胞的姐弟更亲近的人吗?”
他举手立誓:“我哪怕没了那两个女儿,也不能舍掉你啊!姐姐现在如此痛心伤悲,女儿的事情能有您的身体重要,我岂会拿那些事让您心烦?您就是再厌烦我,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来照看我的亲姐姐啊!”
他表情沉痛,仿佛自己真的只是来向太后尽孝尽忠,没有半分他心,遭遇如此误解而委屈难过。
这番慷慨陈词,让此时正觉孤立无援的太后一时感动,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今日是尽孝了,起来吧。”
华明德抬起手背,在眼睛上擦拭两下,像是落了泪,看得华清夷更是心软,责怪的声音也柔缓了许多。
“若不是你往日糊涂混账,我也不会这样想你。现在你能改,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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