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群青微尘
楚狂道:“那我要叫你什么?大爷?相公?”
方惊愚索性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所有碎银,道:“我改主意了,你还是做楚长工罢,这些银子不予你了,再扣三个月的月钱。”
果不其然,楚狂针扎屁股一般,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这啬抠豆子,臭契弟!还回来!”“契弟”既有余桃之意,也能作粗口话讲,原来是“干弟弟”的意思。这倒是合了方惊愚的意了。于是他将碎银又塞回楚狂手里,莞尔一笑:
“就是这样。”
于是方惊愚便转身离开了舱室,独留楚狂一个傻愣愣地站在原处,咂摸苦思半晌,也不知何意。
“什么意思?”楚狂不明就里地想。
“他要我做他契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玩一下替身play
第59章 海沸山摧
夜如烟霭,丝丝缕缕盈满天野。舷窗前,微弱火光勾勒出一个怅然的身影,楚狂眺望着远方,神色惘然。
先前他虽与方惊愚嬉闹拌嘴,心里却一直沉甸甸的。念及方惊愚,竟觉他二人间似有骨肉系属一般,思之即痛入心脾。这时他想起自己已将方惊愚带出蓬莱,算是了却师父遗愿了,往后他又要因何而活?今后山长水遥,势必有许多人愿入白帝之子麾下,方惊愚再不需自己扶保。
若方惊愚再不需要他,他是不是已能赴往黄泉了?
楚狂眸光黯然。他苟活至今,只为教师父遗愿得遂,至于他本人,却是无一丝一毫欲存留世间的欲念的。像他这般污浊不堪之人,死了反倒教天地清净。活着尽是苦痛,他早已想寻死了。
他走出舱室,下了楼,望见雷泽营军士们正往给刀上油,摩拭刃面,有些军吏正在造弓,竹木为干,贴傅角筋。楚狂站着看了一会儿,想起师父也曾教过自己造弓的手艺,便摸了摸抱在怀里的骨弓繁弱。军士们见了他,热切地招呼,楚狂却随意应了几句,旋身走了。
哪儿都不见方惊愚,他漫无目的地上了甲板,只觉夜深风寒,溟海波涛起伏,沸腾一般。一个影子孤仃仃地在雨里站着,是那叫司晨的少女。
楚狂走上前去,也不说话,与她并肩立着,遥眺溟海。水浪一遍遍打过来,一遍遍地在他们面前粉身碎骨,千万点碎玉琼花数度迸溅。
那顽石一般的少女终是开口了。她冷冷地瞥一眼楚狂,说:“你们终于要走了?”
楚狂点头,“明日走。”
明日他们将在雷泽营军士的护送下启程前往青玉膏山。那与玉玦卫为敌、统摄瀛洲的仙山卫不在,青玉膏山守备日渐削弱,若有雷泽营相援,便能引起骚乱,引开守备军吏,教他们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瀛洲门关。
司晨嘴角一扬,话里夹枪夹棒:“走罢,歇个脚便走罢,大名鼎鼎的‘阎摩罗王’也不过是救不得瀛洲的孬种。”
楚狂也笑,两眼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尤是那重瞳血一样的红,像凶戾的恶兽。他说:“我不喜欢你。”
“为何?因为我道出了你们的无能么?”
“因为你与我是同一般人,都是身无长物的孤兽,为了报仇能抛却一切。”
楚狂说,他转身离开,徒留司晨站在风雨里。
“瀛洲要靠你自己来救,就似报仇不能假旁人之手一样。”
翌日雨若绒毛,如烟如纱。一行人拾整罢了,郑得利带上骨片和盛药箧笥,其余人带好刀剑,前往大涡流中央的青玉膏山。
方惊愚见了楚狂,两人四目相接,神色里皆有说不出的怪异。最后是楚狂打破寂静,率先冷冷地叫一声:
“殿下。”
方惊愚说:“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还叫我主子、大哥、爹、相公、啬抠豆子和契弟,今日怎就疏离起来了?”
楚狂又冷浸浸地道:“小的怎敢对白帝遗胤失敬?往后是只敢称您殿下了。”
这厮是在闹别扭,约莫过几日又变回那痴癫癫的模样了,于是方惊愚只觉好笑,也不理他。
一路上,言信同众人商议好,先遣一队人去引得守备军卒注意,将他们引到浮道旁,而事先布下的快船上载有可投石的回回机,借此将守吏一举歼灭。船上、水上两处围截,而方惊愚一行人则趁乱上青玉膏山,闯过门关。言信布令娴熟,众人也觉心安。
此时远眺瀛洲外围,只见暴雨惊雷,云间烧着跳跃的电光,风海流剧烈,海吼不休,在这从无间歇的暴风之中,瀛洲便似被一道坚壁罩住,阻却追兵。风海流还会持续一月,而他们至瀛洲不过两日有余,便又急着赶往下一座仙山,可谓行动匆促。
方惊愚心里抱憾,眼见瀛洲舆隶的苦楚,若力所能及,他倒想教他们皆能过上饱食足衣之日。然而现下仓促,当务之急是要甩脱追兵,往后徐徐图之,寻机再救瀛洲。那叫司晨的少女却不客气,频频以如剑的目光戳刺他们。
遥遥的,青玉膏山映入眼帘。山如观音净瓶,静静立于海面,覆一层青翠之色。此处无风无波,山顶有瀛洲关门。
一个念头却闪进方惊愚脑海。他想:“奇了,为何瀛洲关门在山顶?”
立在山顶的门,又能通去哪儿?言信似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那青玉膏山上有密道,需自山顶而入。密道穿海而过,远至方壶。”
传闻那方壶是由巨鼇所负的仙山,其上千山万壑,林木蓊郁,美不胜收。可这又是一件奇事了,若在海底建密道,密道四壁势必常遭海浪拍击,怎能留得久?何况那道里又怎会有风,行走于其中的人又要如何呼吸?然而对于方惊愚的这些疑问,言信只是哈哈一笑,说这密道是先人即有之物,便轻轻揭过了。
于是众人便按先前计划一般行动,雷泽营的军士们诱得守备士卒离开,方惊愚等人直奔青玉膏山。山脚下即是青玉膏宫,殿阁碧瓦飞甍,金玉交辉,守卒着缣帛练甲,手持飞鋋,然而状极闲散,多三五成群聚在道旁玩叶子戏。见一行人杀来,他们倒昏头昏脑,直到小椒扬链打去,将他们打跌在地,才哇哇乱叫起来。
方惊愚握着毗婆尸佛刀,当棍棒一般快疾强劲地抡过去,守卒们当即不省人事,躺倒在地。这刀沉重无匹,砸人倒有奇效。歪瓜裂枣太多,一时间,他们势如破竹。
郑得利随在他们后头,蹙眉道:“奇怪,既然青玉膏宫的守备这般好破,为何言大人不发动雷泽营的弟兄,将此宫占领,教瀛洲舆隶能得解脱?”
此时言信虽与他们分别,率雷泽营军士为他们引去一大部分守备的注意,那唤司晨的少女却仍跟在他们身边,闻言噘嘴道:“还不是因为怕那在青玉膏宫里逍遥的老儿?他是瀛洲的梦魇。待他回来,瀛洲便要变天了。现今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尚能蒙混过关,若是真要闯进青玉膏宫,可便没那么轻易便能算了。”
“那人究竟是谁?”
统摄瀛洲的仙山卫,众人虽未耳闻其名号,却已听过其许多残民害理的事迹。听闻此人力可拔山,曾令仙山卫中排第九的玉玦卫腰斩而死。又传闻这瀛洲不过是此人建起,用以敛财享乐的销金窟,妓子小唱对其日夜环侍不休。还有传闻,说这仙山卫有许多件人骨做的椅儿、凳儿,瀛洲的舆隶在他眼里,皆不过脚下踏践的微尘。
“这人是——”司晨刚要启口,脸色忽而一变。
此时他们奔过垂柱,踏入前殿。殿里瓦檠光黯,一马三箭的户牖,金砖墁地。唯有前头是光亮的,然而也似垂地霞脚一般,淡淡的一抹,后方是浓郁的黑暗。而就在那团黑暗里,传来了一道天震地骇似的脚步声。
笃。笃。那足音每一下都似重重踩在他们心头似的,撞钟一般洪亮。司晨忽而色变,撕心裂肺地叫道:“跑!快跑!”
但是太晚了,黑暗里突而浮现出一只手。那只手遒劲有力,黑筋如盘踞其上的蛇。那只苍老的手伸出来,便似撕裂一片薄纸一般,轻而易举地探进了冲在前头的小椒的胸膛。
众人睁大了眼。
连一丝悲鸣也无,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血肉横飞声,只见那只手便似探囊取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小椒的心脏拏在手里。刹那间,血如泉涌,小椒心口破了一只大洞,软倒了下去。
一个影子自黑暗里脱出,在那只被血染红的臂膀之后,苍老的脸孔与精实的身躯渐渐浮出。那是一位虚发皆白的老者,素衣朱绣,衣上有五彩雉纹,腰间系一乳白玉佩。他的身影如山如岳,跫音如雷如鼓。
他哈哈大笑,那笑声便似深渊里掠来的一阵疾风,几乎能将众人双耳刮掉。老人双目圆睁,接过司晨的话头,笑道:
“正是老夫——玉鸡卫!”
仙山卫中排第二的玉鸡卫!一时间,众人如临深渊。
方惊愚手脚冰凉,他深知这老者的可怖,一弹指便能教人肉绽骨碎,而今小椒更是被其一掌掏心,失却生机。众人眼见此景,心中惨然,却浑身僵冻,宛若雕像般移不开半步。原来统领瀛洲的仙山卫便是玉鸡卫,此地便是他在关外的后院。
然而风海流仍环萦着瀛洲,玉鸡卫究竟是如何追来的?他们本以为已将追兵甩在身后,不想敌手已在此久候多时。
玉鸡卫仿佛读懂了他们的困惑,微笑道:“各位自蓬莱天关脱逃后不久,老夫便也启程追赶,不想竟比诸位更快一步,便在此等候了。”
“不、不可能……”郑得利脸色惨白,“琅来笕朔置髟缃拿耪酱〗曰偃ィ∨罾吃趸嵊写�
“虽无船只,却有竹筏!”玉鸡卫开怀大笑,一双眼有若炬火,“老夫不过是独身坐于竹筏之上,在风浪中远渡溟海,终至此地!”
凭一竹筏便能穿过那鲸波鼍浪,是何等的铜躯铁臂才能实现此事?众人心惊胆寒,方觉玉鸡卫的可怖远远超出当初他们识见的那般。玉鸡卫又道,“老夫虽至此地,却知要自外围的数千艘浮船里寻出几只小蚁儿太过麻烦,又悬知你们出瀛洲必经青玉膏山——老夫不若在此待你们自投罗网。”
“而今,你们果真自入樊笼。”老者高声大笑,一双蜂目紧盯方惊愚,邪狞笑道,“白帝之子,是时候教老夫一血蓬莱天关的前耻了!”
话音落毕,老者将手上的心脏一把捏碎,忽如下山於菟,狂扑而出。猛烈如山崩的力劲破空而来,方惊愚瞬时架起含光剑和毗婆尸佛刀,却仍如一片落叶般被轻易击飞。那只染血的臂膀再度袭来,指尖如刃,行将突破他的防守。
楚狂将一切看在眼里,忽觉心口一阵紧搐。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苟延残喘至今日,还有一事要做。玉鸡卫是他的仇家,他与其有血海深仇。在复仇之前,他仍可化身作尖牙厉鬼,不必赶赴黄泉。
几乎是弹指一挥间发生的事。他猛地一扯系于腰间的猪皮口袋,抓起一片“大源道”教主给的肉片,塞进嘴里。什么病症、损害,他皆不管不顾,咽下的一刹,似有电流刺遍周身,楚狂猛然端弓执箭,霹雳般连发三射。
箭镞刚劲力沉,竟刺进玉鸡卫手掌,逼得其生生止住动作。楚狂乘势猛地插进两人之间,戾气横溢,重瞳里流露出冲天恨意。
“你要对我的殿下、大哥、爹、相公、啬抠豆子和契弟做什么?”
楚狂笑容狂狷,手持骨弓繁弱。昏暗的火光里,他便似一尊戮命杀神。
“老鸡公,你的对手是我!”
第60章 鹘燠其爪
郑得利跪在青玉膏宫前殿中,丧魂落魄。
他忽觉他们皆是雏鸡,玉鸡卫是残忍不仁的鹘鸟,不是为了果腹,而仅是为了燠热其爪而将他们抓弄把玩。
“秦姑娘!”他慌忙爬到小椒身畔。远处传来激烈厮打声,而他无暇去顾。小椒心口破了一只大洞,软绵绵倒伏在地,淌了一地淋漓鲜血。郑得利颤着手扪她腕脉,却不见动静,她确是当场毙命了。
郑得利如遭五雷轰顶,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想到了那自“大源道”教主手里拿来的古怪肉片,那物能救小椒么?
他将目光移向此时缠斗的几人。这时方惊愚一骨碌翻身跳起,手持含光剑上前,施展剑招,顷刻间寒芒煜爚,气吞长鲸。
虽每接玉鸡卫一掌,方惊愚皆觉胸中血气翻涌,然而有楚狂在后掩护,玉鸡卫心中微惮,并未尽全力,倒教方惊愚能与其过上几招。可过不多时,玉鸡卫便长了心眼,只消听得拨弦声,身形便猝然一闪,教楚狂几箭落了空。
“呵呵,小杂毛儿,你的本事倒退了。”玉鸡卫阴冷地笑,“还做什么弓手?相公堂子才是你的去处!”
楚狂却神色不变,低喝一声:“殿下,让开!”方惊愚仿佛心有灵犀,旋身避让。这回楚狂发的是火药鞭箭,一箭发出,火药在玉鸡卫身上炸裂,烟尘里继而蹿出一道破甲的齐梅针箭。玉鸡卫吃了一记,只觉他气力似有长足进展,发出的镞头能些微入肉了,原来是楚狂又吃了一枚“大源道”教主予的肉片,发箭更狠、更准。
然而当第二箭发出时,玉鸡卫却见机行事,双指一夹,好似拈乌蝇般将箭镞捉住,手腕一抖,反将那火药鞭箭投回给楚狂和方惊愚。
楚狂猛吃一惊,慌忙引弓去射,将那火药鞭箭在空中引爆,然而爆炸的气浪还是将两人掀翻。乘他们被冲一跤,玉鸡卫微微俯身,如扑食猛虎,猝然飞身而上!
仅是一瞬的工夫,他便闪至楚狂身前。楚狂惊见他攒起拳头,兀然而出。这老者弹指便有杀人之力,若是发拳,岂不是更撼天动地?楚狂慌忙将骨弓拦在身前,但却不济事。玉鸡卫一拳挥出,将骨弓轻而易举地打折。与此同时,那力劲隔山打牛一般,虽未落在楚狂身上,却教他五内俱裂,吐血不止。
方惊愚紧忙拦在他身前,以含光剑格抵。毗婆尸佛刀太重,便似一匹未驯的烈马,他未得其间三昧,尚且无法驾驭。然而玉鸡卫好似认准了楚狂一般,一旋身便从方惊愚身边蹿开,直奔楚狂。
楚狂正捧着那断裂的骨弓,怔然失神。见玉鸡卫前来,他慌忙就地一滚,当玉鸡卫再一足踢来时,他勉力相抵。但他一动用抵挡架势,头便痛得厉害,仿佛将唤醒什么不堪的记忆般,动作反而阻滞。玉鸡卫倏地一捉,拧住他腕节,将他掼倒在地。只一扭,楚狂便发出一声短促惨叫,玉鸡卫生生拧断了他的臂骨。
“楚狂!”方惊愚心里一颤,高喝出声。此时已不是犹疑之时,他不顾臂膀欲裂之险,猛然抽出毗婆尸佛,一手执剑,一手持刀,迎上玉鸡卫。
但一切已然太晚,他眼睁睁地望着玉鸡卫一掌刺出,套着天山金甲的指尖锐利如刀,顷刻间刺透了楚狂的胸腹。
楚狂睁大了眼,玉鸡卫将铁爪抽出,在他身上留下数个血洞,他霎时血流不止。剧痛如潮,铺天盖地而来,可他却未放弃。
就在那一刹,他也自櫜鞬里抽出一枚齐梅针箭,紧握镞头,狠狠往玉鸡卫脑门刺下!
玉鸡卫打了个激灵,他已有太久未涉险。忽然间,他想起多年以前,眼前的此人也曾将镞头刺入脑中。然而现今身处绝境,楚狂并未自戕,却将那羽箭刺向了自己。玉鸡卫张皇地将头猛摆,险险避过箭镞,脸颊被擦出一道血痕。楚狂失了气力,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倒在地上。方惊愚急忙上前,乘玉鸡卫闪躲的间隙,飞速以肩担起楚狂的臂膀,负着他逃开。
温热的鲜血濡湿了衣衫,方惊愚心中一片愁云惨雾。每一次皆是如此,玉鸡卫的攻势便似海溢地动,能将他们瞬时吞噬,而他总是看着楚狂受重伤而无能为力!方惊愚冷汗满身,对郑得利喝道:“带上小椒,快走!”
郑得利打着颤,心知小椒绝不可能生还,却也背起她的尸身往前殿外逃。有玉鸡卫在,青玉膏宫便是绝路。他们还未跑得几步,却听得玉鸡卫在身后嗬嗬发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几位真是任性。还请留步,老夫还未尽待客之谊呢。”
话音方落,那曾割取过万人性命的手爪再度刺出,寒芒闪动,在烛火里仿佛数道流星。方惊愚旋踵,以毗婆尸佛刀抵住,然而只见玉鸡卫一爪捉住刃面,另一爪劈出,直袭自己。眼见着爪尖愈来愈近,绝望之情盈了方惊愚满腔满膛。他若倒下,还有谁能救得了其余几人?
然而正于此时,一个黑影急射而出。
这影子带着不同于任何一人的迅捷,如张翼鹰隼一般,迅捷机敏。玉鸡卫一愣,只觉手上沉重,铁爪竟被格开。抬首一看,却见几道银光劈来,是狂乱挥舞的珠链。玉鸡卫将链子捉住,望向来处,却瞬时怔住了。
火光下现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影子,那影子古怪地立着,两腿分开,一只手臂软垂。咕噜噜的凶声自其口里冒出,好似一只失却神智的野兽。
那野兽两眼乱颤,口角淌血,勾勒出一个嗜血的笑。不是旁人,却是小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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